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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落日风雷-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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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不肯走无妨,先将锦衣卫杀个落花流水,然后再慢慢劝父亲。他飞身上马,拍拍马颈道:“小黑,快带我回家,越快越好!”小黑咆哮欢腾,四蹄翻飞,快如风驰电掣,直奔府城。
  行出数里,只见从府城方向沿官道有二十余骑健马迎面驰来。马上乘者都是军官打扮,个个佩刀带剑,异常剽悍。天赐的乌骓马神骏非凡,那二十余骑健马也不逊色多少,转眼间便驰到面前。众骑士并无让路之意,直向天赐冲过来。天赐大为光火,只因身有要事,不想与他们争路,带马让在一旁。
  众骑士却不肯罢休,一人骂道:“大胆刁民!”扬起马鞭劈头便打。天赐侧身让开,暗想:“这是哪里来的官军,如此傲慢无礼。”那军官一鞭击空,怒道:“老子要打你,你这狗头竟敢闪避,是想造反不成?”另一军官道:“快走!
  办正事要紧。”那军官恶狠狠瞪了天赐一眼,策马随众人而去。马蹄激起路上的沙土,溅了天赐满头满脸。
  天赐暗骂:“狗头无礼!”不想与他们一般见识,继续向府城疾驰,很快便到了北城门。
  往日北门只有三五名军士把守,今天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远远地便望见数百名军士荷枪持刀,严密盘查往来行人。天赐慌忙带住坐骑,踌躇难决。这一队军士也许正等着捉拿他,这一去岂不是送入虎口?天赐咬咬牙,狠狠心,暗道:
  “有什么好怕的?总不成丢下父亲不管。”主意拿定,再无怯意,拍马直奔城门。
  忽然。路边闪出一人,抓住缰绳,低声道:“李公子,你不要命了吗?快随我走!”只见此人身材高瘦,双目炯炯,是府衙的杨巡检,当年也曾传过他武艺。
  天赐急道:“杨大叔,快放手,小侄要进城去。”
  杨巡检不由分说,将天赐从马上拉下来。两人转到僻静处,杨巡检道:“李公子,千万不要进城。锦衣卫的走狗正在到处搜捕你,这一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天赐道:“杨大叔,我不能不去。家父尚在城中,只怕已经落入锦衣卫魔爪。
  我要进城去救父亲。”杨巡检黯然道:“公子不必去了。李大人已经遇害了。锦衣卫今天一早便闯入尊府,宣布李大人的若干罪状,自然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
  李大人被当场杀害。”
  乍闻噩耗,天赐痛断肝肠,仰天悲呼道:“爹爹,我不该走的!不该走的!”
  杨巡检长叹一声,说道:“事到如今,李公子万望节哀。唉!昨天我便得知锦衣卫秘密潜入兖州,猜出不会有什么好事。暗中转告李大人,请他早做提防。可是李大人视死如归,今晨一直在等着锦衣卫上门。义之所趋,不避斧钺。这份气概好生令人相敬。”
  天赐心中狂叫:“我不要什么令人相敬。我只要父亲!”他几乎不能相信这严酷的现实。
  父亲的亲笔书信就在怀中,父亲的叮咛仍在耳畔回响,而父亲却不在了。他两眼盈满泪水,却强忍着不让它流下。默默念道:“我不能哭。男子汉永远不会流泪,只会流血,仇人的血!
  我要把仇人的血洒在父亲的灵前。苍天无眼,我要让它开眼。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只听杨巡检又道:“刚才我看到二十几个走狗出城向北去了,可能是去找令岳的麻烦。
  公子没撞上他们吧?“
  天赐胸口如受重击,悔之无及,心中大叫:“完了,完了!我不听父亲之言,擅自返回。
  没能救下父亲,只怕又害了岳父一家。“接连而至的打击令他神智几近疯狂,悲痛似乎消失了,心中所想除了杀人还是杀人。切齿道:”锦衣卫的走狗,尔等休想活过今天。“推开杨巡检,牵马便走。
  杨巡检慌忙拉住天赐,急道:“李公子,千万要冷静!锦衣卫人多势众,公子决非其敌。
  逞匹夫之勇,智者不为。一旦有失,李大人死难瞑目。希望公子善保此身,来日方长。李大人是咱兖州百姓的青天父母,李大人之仇也是咱兖州百姓之仇。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朝中奸党横行不了几时,李大人冤屈总会昭雪。公子请放心,李大人的遗骸会有人代为安葬。咱兖州百姓都愿意为他老人家披麻带孝。也盼望公子平安无恙,有一天再回来。天道无私,善恶有报。我相信这一天会来的。
  “
  回想起父亲的叮咛,天赐神智顿清,一揖到地,说道:“谢杨大叔开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轻重缓急小侄分得清。小侄总有一天会回来,不回来对不住家乡的父老乡亲。”
  杨巡检问道:“公子意欲何往?”天赐道:“我打算先去陈家庄,先救出岳父,再定行止。”杨巡检叮嘱道:“这是大事,我不能拦你。记住一定要冷静,不可任性而为。避祸远走,保住性命要紧。”
  天赐策马而去,直奔陈家庄。心中不停地念着冷静二字,暗道:“杨大叔说的不错,遇事一定要冷静。方才一时冲动,几乎铸下大错。”又想:“兰若,你可万万不要象父亲一样迂腐,听凭走狗摆布。凭你的武功,锦衣卫群丑何足道哉。
  保护岳父与小慧逃走应该不是难事。”
  乌骓马奔驰如飞,转眼间便驰出了十余里,陈家庄越来越近。忽听不远处有人高声歌曰:幻态如云,须臾间改变成苍狗。人在世,一年几度,能开笑口?俗事正犹尘滚滚,今朝扫去明朝有。叹无人,参透名利关,忙奔走。  富与贵,焉能久?贫与贱,当相守。看无常一到,便须分手。聚若青灯花上露,散如郭秃棚中偶。问眼前何物了平生,杯中酒。
  这一阕《满江红》虽唱得高亢激越,却难掩其中酸楚之意。天赐字字入耳,触动了心中的隐痛,不免热血上涌,泪湿双目。转过前边的小树林,只见那高歌之人骑着一头小毛驴迎面而来。一袭青衫破蔽肮脏,几茎白须疏疏落落。手持一个油光可鉴的大葫芦,一口一口地喝着。在驴背上左摇右晃,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
  这老者行到天赐马前,倏然睁开惺忪睡眼,神光一闪即逝,口中唔唔道:
  “醉了,醉了!”一带坐下的小毛驴,当路一横,拦住了天赐。
  天赐慌忙带住丝缰。小黑咆哮一声,站住脚步。天赐暗想:“哪里来的醉鬼?
  真是误事。”说道:“老丈,请让路。小可有急事。”那醉老头即不睁眼,也不让路,端起酒葫芦又灌了一口,咕哝道:“赶死去吗?也不必这般性急。”天赐又急又恼,耐着性子道:“老丈胡说些什么?小可身有要事,快快让路。”
  那醉老头慢慢睁开通红的小眼睛,斜视着天赐,说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娃儿,前边有一群恶狗拦路,去不得。”说罢又合上眼睛,带毛驴让在一旁,口中哼哼叽叽,又不知在唱些什么。
  听他语含玄机,天赐心中略动,只是无暇细想,催马就要启程。忽听那老者叫道:“娃儿,站住!我老人家的警告你居然当成耳旁风,岂有此理!”天赐又带住马,回身道:“老丈有何指教?恕小可鲁钝,难解尊意。”
  醉老头小眼睛一瞪,怒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我老人家说得明明白白,只有傻瓜才听不懂。”
  天赐道:“小可心急救人,别说是几个狗腿子拦路,就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老丈关照,小可心领了。”
  醉老头怒道:“屁个心领了!闯刀山下火海要凭真本事才行,你小子还差得太远。我老人家知道你是什么人也知道你要去干什么。可是……,唉!晚了,晚了!”天赐惊道:“老丈,您说什么晚了?”醉老头讥嘲道:“小伙子年纪轻轻,耳朵就背了。我老人家再重复一遍,令岳已经死了,你来晚了!”
  天赐今日遭逢了太多的伤心事。倍受打击,他欲哭无泪,心情反而平静下来,问道:“老丈如何得知?”
  那老者见他如此镇定,暗暗赞道:“处惊不变,遇事不慌,孺子可教也!”
  不忍再加讥讽,长叹一声,说道:“我老人家亲眼所见,错不了。今早一大批锦衣卫走狗闯入陈府,将陈老头抓起来,据说是要探询你的下落。陈老头自然推说不知。锦衣卫是什么货色?杀人不眨眼的豺狼!后果可想而知,满门遇害,鸡犬不留。”
  天赐心中大恸,却仍有几分不信。难道兰若竟未加反抗,任由走狗胡为?问道:“老丈没有看错?”
  醉老头道:“错不了。上至陈老头,下至妇孺童仆无一幸免。我老人家若不是……,哼!
  后来村外来了两个女子,一个是小媳妇,一个是小姑娘,不知是陈老头的什么人,一进村就同锦衣卫干上了。那小媳妇好生厉害,大开杀戒,连斩七八名军官,领着小姑娘闯入陈府。“
  天赐急忙问道:“后来如何?”醉老头道:“急什么?听我老人家慢慢讲。
  后来那两个女子又杀出来,将锦衣卫杀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那小媳妇若不是为照料那小姑娘,狗腿子只怕一个也活不成。后来锦衣卫越来越多,小媳妇不肯吃眼前亏,领着小姑娘逃掉了。我老人家已经很多年没看过如此酣畅淋漓的好戏,痛快,痛快!”摸着颌下屈指可数的胡须,摇头晃脑,龇牙咧嘴,仿佛比饮下几斤醇酒还要过瘾。
  天赐全明白了。那两名女子一定是兰若和小慧。不知为何今早没在家中,回来时发现岳父遇害,愤而杀人。她们逃走之后,一定在到处找他。抱拳道:“多谢老丈指点。”催马欲行。
  醉老头怪笑道:“娃儿,慢走!我老人家还有话说。”天赐心想:“我可没功夫听你讲故事,寻找兰若小慧要紧。”强笑道:“老丈有何指教,小可洗耳恭听。”醉老头翻翻小眼,冷哼一声,说道:“象你这样盲人骑瞎马,到处乱闯,撞上锦衣卫只怕要吃大亏。我老人家当年也在江湖上闯荡过,可以说见多识广,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喝的酒比你喝的水还多。
  你何不同我老人家商量商量,我老人家的主意包管错不了。“拈髯而笑,状极得意。
  听他胡吹大气,缠杂不清,天赐心中十分不耐。但他话中有话,似乎很有些来头。天赐也听出几分,作了一揖,说道:“请老人家指点迷津。”
  醉老头更为得意,拔起干瘪的胸脯,笑态可掬。说道:“指点不敢当,一点浅见而已。”
  这老头本想谦虚几句,可很快就露出了本相,吹嘘道:“我老人家的一得之愚,也够你小子受用一辈子。这里正当官道,耳目众多,太不安全。先去我老人家的住处躲一躲,从长计议。”天赐道:“老丈,不行啊!”醉老头道:“什么老丈不老丈!我老人家姓孙,你叫我孙老头就好了。”不由分说,拉着天赐就走,大手象铁钳,挣脱不开。
  要事在身,兰若小慧尚无下落,天赐道:“孙老伯,小可不能跟你去。”孙老头大为不耐烦,怒道:“什么小可不小可!我老人家是江湖前辈,你应该自称晚辈。我老人家带你走,那是你的福气。若不是因为你老爹是个清官,我老人家才懒得管这些狗屁闲事。一个人清清净净有多逍遥。今天让你小子坏了酒兴,烦透了。”
  一提及父亲,天赐心神一清,顿解孙老头之意,说道:“老伯云天高义,晚辈万分感激。”孙老头挥手打断道:“感激有个屁用,又不能当酒喝。”天赐心想:“这位孙老伯直率得很,也诙谐得很。”
  两人沿着弯弯曲曲的林间小路,逐渐远离了官道,前面出现了一间低矮的小茅屋。孙老头道:“总算到了,累坏了我这把老骨头。”下了毛驴,孙老头拉天赐进屋,说道:“我老人家懒散惯了,这几间屋子又脏又乱。你小子可别嫌。”
  孙老头不是客套。这间屋子正如他所言,陈设简陋之极,也不知有多少时日没有打扫,尘土满室,杂物狼藉。天赐心想:“屋如其人。这为孙老伯只怕是天下第一懒人。”心中有思不免形之于色,眉头为之一皱。
  孙老头看在眼中,恼在心里,冷哼道:“你小子看不顺眼是不是?你是官家的大少爷,今日屈尊到我这穷老头的破屋里,真是天大的情面。”
  天赐暗道:“他性情乖戾,捧他两句就好了。”笑道:“老伯何出此言。古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老伯茅屋虽陋,却藏着一位大神仙。您老看得起晚辈,才会带晚辈来。”
  孙老头果然大乐,点头不已,呵呵笑道:“有理,有理!还是读书人会讲话。
  我老人家当年怎么没多读点书。”
  天赐苦笑道:“破点没关系,脏点也没关系。至少您老应该收拾收拾。您看,晚辈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我敢打赌,您这里一定有三五年没客人上门了。”
  孙老头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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