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美贼 作者:帕斯卡尔·布吕克内-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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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全都告诉了您,是吗?”
她嘟哝着,沉重的发髻垂在脖子上。
“邦雅曼,该您倒霉!”
“怎么回事,倒霉?您丈夫要我走。”
“斯泰纳在胡说。过来!”
她抓住我的胳膊肘,把我拖出厨房,这个身强力壮的悍妇,她的手像一把真正的钳子,把我抓得紧紧的。我望着前厅,那里有一个钟,阴森森的,像一口棺材,旁边摆着稻草做的动物。要是我能一步跳到门口那该多好!这时,我听见从二搂传来一个声音:埃莱娜在求救。我挣扎着。
“放开我!您对她做了些什么?”
弗朗切西卡把我推到一个小客厅里。第一天晚上,我们正是在那里暖和过来的。
雷蒙正骑在沙发的扶手上等我们呢!他戴着一个红色的滑雪帽,上面挂着绒球,一副坏样,愚蠢的脸亮光光的。在这种情况下又看见他,我的血都凉了。这个树墩似的男人身上,有一种恶毒的东西,就像有些小伙子,只有虐待他人才能感到幸福。现在,整座木屋都成了敌占区,到处都是敌人。斯泰纳是我最后的希望,只有他能让别人放了我们,但他还没有来。弗朗切西卡和雷蒙站在我面前,挡着炉子。前者在傻傻地冷笑,他已察觉到我害怕了;后者冷酷无情,就像一只吃得饱饱的胖胡蜂。
“邦雅曼,”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像刀一样锋利,“我们不能再让您跑掉了。您知道得太多了。我们要商量一下,然后决定您的命运。”
“我希望,这是开玩笑……”
他们非常严肃地离开了房间,没有忘记锁门。我不由自主地喝了一杯烧酒,双手抱头。我必须冷静下来。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埃莱娜。两个人,我们就强大一些。我刚在头脑里想出一个计划,“判官”们就回来了,后面跟着斯泰纳。很奇怪,房东的出现竟使我感到了安慰。
他尴尬地低着头,头发油腻腻的,贴着脑门。
“邦雅曼,我丈夫向您道歉来了:他说得太快了。”
弗朗切西卡不但是这伙人里面的军师,而且还是警察局长。只有她允许,其他人才敢说话。她一下令,他们便噤若寒蝉。我惊恐地看着这三个魔鬼:一个悍妇,一个卑躬屈膝的侏儒,一个服服帖帖的主人。可恶的是,这些都是真事。被我当作疯子的人,其实是他们当中最人道的。一阵沉重的寂静。那个充满哲理思想的女人搔着腿肚,好像要从那里挖出主意来似的。
“邦雅曼,我们可以对您的不礼貌进行惩罚。但我们愿意给您一个机会。斯泰纳告诉您了:这星期,我们将放走最后一个囚徒。‘晾草架’空了。这是我们给您的建议:我们留下埃莱娜。她符合我们的要求。作为交换,您跟雷蒙去巴黎另外找三个年轻姑娘。这是您欠我们的,是您对我们的补偿。您交给我们三个姑娘,我们就把埃莱娜还给您。”
我听着,心生厌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斯泰纳走上前来,再次搂着我:
“很抱歉,如果由我作决定,我会放走你们。我曾经求弗朗切西卡放了埃莱娜,但她不听。”
他呼吸急促,心跳在我脑袋上震动。他长长的手臂可能来来回回地摸了我的身躯好几遍。我靠在他的衬衣上,有个解开的纽扣钻进了我的鼻孔。要是陌生人突然看到这一情景,还以为我们是两个难分难舍的好朋友呢!我讨厌他那种缠绵的同情。
但弗朗切西卡并没有睡着。
“够了,斯泰纳,别胡闹了!”
斯泰纳受了侮辱,惊跳起来,像是被人吐了一口痰。当他松开我的时候,我在寻找逃跑的机会。是时候了,否则就永远逃不走了。客厅的门开着,我几步就可以穿过客厅,来到前厅,上楼梯,把自己关在埃莱娜的房间里,然后再想办法。于是,我突然挣脱斯泰纳的臂膀,飞快地向主卧室跑去。弗朗切西卡来拦我,被我一把推开,她就像一座沉重的塔,倒在地上,但我双腿发软,很快就跑不动了。
突然,那个侏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我的衣领。我的头差点撞到地板上,我一阵目眩。我挥拳击向突然把我抓住的那个侏儒,但无济于事。我无法推开他,我太虚弱了,他爬到我身上,那张可憎的脸压在我脸上,不慌不忙地打我的嘴巴。我又看见了那只举起来的手:他并不想打死我,而是要教训我,好像我是一个缺乏教养的顽童。我把脸藏进地毯里,他把我拉出来,手指像钳子一样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拖到小客厅里。弗朗切西卡气疯了——我刚才把她推倒在地——忍不住想打我。斯泰纳战战兢兢地在劝她。刚才,他当着我的面受到了侮辱,现在脸色还很难看。
“说,您答不答应?”
她吼叫道。我到那时还认为这是一个恶意的玩笑呢!他们打我耳光,把我当成了一个无赖,我也忍不住叫起来:
“我日你娘的!你听好了,我日你娘!”
我真的成了一个疯子了,破口大骂。
雷蒙不时地用胳膊肘击我的腰,使我喘不过气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风帽,套在我头上。他冷酷无情,动作熟练,看得出,这是个行家。他已不仅仅是看门狗、管家和厨师了。他那种封建式的奴性使他悉听吩咐,百依百顺。他一手扭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住我毛衣的领子。我痛得只能任其摆布。
“斯泰纳先生,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帮帮我,求您了!”
侏儒推了我一把,我差点被那只粗糙的风帽窒息。我跺着脚,大喊大叫。门一扇扇开了,又一扇扇关上,我们走下楼梯,想到他们要把我关到地窑里,我泄气了。那个狱卒般的雷蒙,拳头捏得紧紧的,把我带下楼。他并不想攻击我。听声音,我知道我们已来到锅炉房上面。我听到锅炉的颤抖声了。
接着,雷蒙用一串“叮叮当当”的沉重的钥匙把一扇扇门打开又锁上。我们穿过无数潮湿的走廊和弯弯曲曲的隧道,我不得不弯腰行走。我都糊涂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木屋的地下室有可能这么大吗?想到那些漂亮的女人就被关在这直不起腰的地方,成天叫喊,以泪洗脸,我便感到一阵恶心。我们沿着陡峭的通道又走了几步,我把牙齿咬得“格格”响。最后,雷蒙让我跪下,我爬进了一个小房间,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他取下我的风帽,一言不发,关上门走了。
我马上就发现屋顶挂着一个大钟,在小屋里发出幽光。这钟被调乱了,发出“嗡嗡”的声音。胡蜂和苍蝇临死前躺在地上,蹬着四脚时,就是这种声音。钟上的玻璃如同一只大眼睛盯着我:用来监视的摄像机一定装在那里面。听着这连续不断的“嗡嗡”声,闻着恶臭的空气,我的呼吸怎么能正常?我吸得太快,来不及呼气,心跳得非常激烈。我在一张草垫上坐下,大腿被草扎得生疼。角落里,有个小莲蓬头和简易厕所。我不敢看钟,怕立即变老。我大声呼救,却连自己都听不到声音。隔音太好了,把声音都吸走了。有时,空气中传来一丝轻微的颤抖,尽管气温在零度以下,我却汗流满面。这地牢就像是一个石头的瘤,像是矿群中的一个气泡。
慢慢地,我感到恐慌起来,脑袋里像刮起了一场龙卷风,人变得又糊涂又迟钝,肚子也痉挛起来。我甚至懒得脱长裤,也顾不上什么羞耻了,直接躺在地上……我爬到地牢的另一头,被自己排泄的恶臭味熏得浑身难受,我后悔拒绝了他们的交易,尤其恨埃莱娜。说到底,都是她的错:她挑逗那个老头,引起了弗朗切西卡的护嫉。我疲惫不堪,心烦意乱,捂住耳朵,不想听见钟的“哺咯”声,我想避开这疯狂的计时器,它吞噬着我的内心,加速我的衰老。我完蛋了。我事先就投降了。荣誉感、忠诚感一扫而光。怎么都比霉烂在这个洞里好啊!
很久以后,我听见有人开门。火把照亮了墙角,我从呼吸声中马上就认出是谁了。我连忙扑向我的救命恩人。
“斯泰纳先生,放我出去,求您了。我什么都同意。”
我跪在他面前,闻到了一股可怕的酒肉味。
我指指身后,对他说:“我很抱歉。”
斯泰纳没有进来,他扫了一眼隔板上的灯光,又望了望钟。
“我每次下到这儿,都跟以前一样,有一种进坟墓的感觉,我知道你害怕了。”
想不到他竟以“你”相称,我被这种宽容感动了。他抓住我的手,说:
“你不该遭这种罪,他们对你太狠了,不要怪他们。弗朗切西卡歇斯底里了:埃莱娜差点毁了她的容。那个女人真难对付。而且,最近几天,老矛盾又激化了:‘晾草架’里没有英俊的小伙子。弗朗切西卡觉得这样不公平,她疯了。小伙子力气大,绑架和看守都要难得多。我们得设法补救。说到底,你对她太粗暴了。你把她撞得够呛。”
“我……我很抱歉。”
“好了,别再说了。计划是这样的:你现在就跟雷蒙出发。他怎么说你就得怎么办。好好想想。用三个年轻女于换埃莱娜。”
“三个年轻女子?好……不过,为什么要三个?”
他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点笑:
“因为你的埃莱娜值三个年轻女子。这是我们的愿望。现在,跟我走吧。”
上去好像比下来近一些(我想,雷蒙一定让我在原地兜了几个圈,用来吓我),斯泰纳很细心,没有提到我的不幸。我在楼梯旁边的小盥洗室里洗了一个澡。斯泰纳递给我几件干净的衣服,这是他从我的箱子里找出来的。他看守着我。热水使我冷静下来,我不再发抖了。然而,最艰难的事还在等待着我呢:通知埃莱娜。雷蒙把我带到二楼,用钥匙打开房门,等我进去后,又把门锁了。我有10分钟的时间向埃莱娜告别。
一跨进门槛,我的心就“怦怦”直跳,眼前的景象使我心慌意乱:房间里一片狼藉,床单被单从床上扯了下来,椅子桌子东歪西倒,暖气管凹凸不平,化妆盒里的东西被倒在地上。窗上的玻璃破了两块,还有一些裂了。在这战场似的地方有一股令人恶心的香味。地毯上有几块碎玻璃在闪光。埃莱娜正缩在一个角落里哭呢!她的下巴上有血印,已经干了。脸绷得紧紧的,皮肤就像一张必须晒干的床单。
“亲爱的,我可怜的邦雅曼,他们没伤害你吧?”
她的脸又焦急得抽搐起来,青春和美貌已荡然无存。她翘着嘴唇,缩着嘴。真是可怕:我再也见不到她昔日的影子,眼前的埃莱娜跟斯泰纳画的那个模拟像一模一样。模仿影响了现实。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这样,最真实的总是最后的模样。我把下午发生的主要事情告诉了她,向她揭开了“晾草架”的秘密,并且夸大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不断地重复道:“真是不可思议!让人难以置信!”最后,我终于提到了那桩交易,字斟句酌,并轻声向她承认说我已经同意了。她开始还以为我在欺骗她。
“亲爱的,你争取了时间,你做得对。你一定吃了不少苦,不过,你不会离开,是吗?”
我刚给她讲完这个可怕的故事,她还问出这样的问题,我感到心灰意冷。我告诉她,我别无选择,我要么服从,要么死。斯泰纳答应过我,一切都会好的。埃莱娜松开我,发起火来:
“邦雅曼,他们撒谎,你想想,他们对我们了如指掌,我住哪里,学什么,他们全都知道。我们闯进他们家里,就像苍蝇撞上了蜘蛛网。冬夜的一场偶然事故使他们轻易地得到了他们本来要到数百公里外寻找的东西。你一敲他们的门,暴露了我们的汽车牌照号码,他们就得到了关于我们的信息。确实有一条电话线坏了,但他们有一台通讯完全正常的无绳电话。”
她提供了详细的证据,证明这是个陷阱,越讲声音越大。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这里的东西都被砸得稀烂,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我的自私一直使她感到震惊。
“你一离开这儿,弗朗切西卡就来到了房间。当时,我正在休息。她阴沉着脸,毫不客气地摸我,检查我的牙齿和头发,就像一个马贩子。我推开了她,她把我当作了一个婊子,一个娼妓。争吵中,她对我破口大骂,恨之入骨。我胡乱抓起手边的东西砸她。你看见了,她的左眼下面有一块青肿,那是我用厚厚的《米什兰指南》砸的。当时,我正在翻看那本书,想知道我们今晚将在哪里吃晚饭。再高一厘米,我就砸瞎她了。她败退了,然后又杀回来,把我按在床上,并用一只袖套塞住我的嘴。临走之前,她还警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