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怪客-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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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怪客
作者:派翠西亚·海史密斯
他们萍水相逢,他们毫无联系,他们为什么互相为除去了一个最想杀掉的人……?
没有动机,没有线索,这毫无疑问是个“完美的谋杀。”
《火车怪客》让我们一睹巧妙的谋杀设计,发掘西文社会更为深刻的犯罪内涵。
从书籍到电影,再从电影到书籍,让我们从中探索“犯罪者”与“犯罪”的关系,在石破天惊中描绘犯罪者天性中不可控制的冲动与他内在自成一格的逻辑。
本书导读
李琪
悬念,悬念,……还是悬念,在几乎所有的侦探小说中,悬念都是它们构造成形的骨架,吸引着读者向下探寻的,还是这些奇情异事下的悬念。所以一本侦探小说的好坏,往往在于作者对悬念的设置,《谋杀俱乐部》之《火车怪客》就是悬念设置非常成功的典范之作。
作者首先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构想:没有动机的杀人。
试问:如果让两位素不相识且毫无背景渊源的乘客在火车上相遇,两人相约为对方除去一个身边最想杀掉的人;当犯罪发生时,因为杀人者与被害人之间毫无关系,没有任何动机可以追索到杀人者,而真正想杀掉此人的原始动念者,却可以因为真实上没有动手而免去危险。这样,这个案子可以侦破吗?
这无疑是个“完美的谋杀”。
让我们再看看这个“完美的谋杀”的设计者:派翠西亚·海史密斯(PatriciaHighsmith-1921-1995)。她是美国心理派犯罪小说的头号作家、在海内外有无数追随者的一代宗师。她的作品非常独特,精于描写人物思维、心理状态,情节布局,步步为营。曾以《聪明的瑞普利先生》及《双面门神》分获法国侦探文学奖、爱伦坡奖以及英国犯罪作家协会颁发的银匕首奖。对犯罪者心理状态的了解与关切,使海史密斯全然不同于在她之前的所有作家,尤其是古典推理小说的作家,在她的创作观里,她更想探索的是,当这样一件事发生时,相关的当事人行为将如何,尤其心理状态将如何,这才是海史密斯感兴趣的事,我们看到的是当犯罪的念头出现时,犯罪者为念头所苦;而当犯罪发生时,犯罪者为发生的事所苦,“犯罪者”与“犯罪”的关系,是一个复杂的心理状态,你必须与“你的犯罪”共同生活,你无法做了一件事又像没有这件事一样。这正是海史密斯作品中最有意思的一部分;它让一般大众读者手足无措,却让文学家们大为赞赏,地位崇高的作家如葛兰姆·葛林(Graham Greene)等人,都对她的作品推崇备至。电影导演希区考克(Alfrde Hitchcock)将《火车怪客》改编成电影搬上银幕,结果轰动了全世界。后来更充斥在各式各样的电影与小说之中,这个构想后来沦为陈腔滥调的手段,更证明了它的确是石破天惊的原创。
海史密斯是推理小说史上的诗人,也是赋予犯罪小说最高心理深度的小说家。在她的书中,正义的伸张、善恶的界定、罪行的惩处,不以一般道德标准为界。作品以《汤姆·瑞普利》系列为最著。
犯罪,在古典推理小说的局限眼光里,只是侦探处理的“对象”,它的不道德与不合适是不证自明;到了汉密特与钱德勒手中,犯罪,开始有了社会脉络与社会意义,犯罪,是一种重要的社会行为,通常是另种权力利益争夺的结果,你进行办案,通常就解剖了社会。直到海史密斯出现,犯罪则又回到犯罪者身上。成为犯罪者人格中不可分的一部分,只是是否有情境足以让这个人格结构中的成分解放出来,而成为犯罪。当我们描述犯罪,我们其实不可避免地描写了犯罪者,而那正是人类本身。在海史密斯的小说中,我们几乎能体会到,了解犯罪就是了解人。
在派翠西亚·海史密斯的作品中,充满着奇奇怪怪的犯罪,不是杀人的方式奇怪(像古典推理小说那样),而是杀人的理由奇怪,杀人的时间、场合奇怪。在《火车怪客》中,陌生人向你建议彼此为对方杀一个人,而你竟然发现你心中的确有“想杀的人”……
海史密斯其实洞悉人们内心黑暗的一面,犯罪者平日是严格约束在家庭、社会、组织之中,只有在犯罪的那一刹那,犯罪者才显露出其本来面目。
《火车怪客》就是带着对犯罪小说全新的看法面世,成为《谋杀俱乐部》中最引人入胜的一本。
派翠西亚·海史密斯的重要作品有:
《Strangers on a Train》1950
《The Talented Mr.Ripley》1955
《Deep Water》1957
《The Two Faces of January》1964
《Plotting and Writing Susperse Fiction》1996(写作指南)
1
火车一路毫无规律节奏地狂奔。因为它必须在接二连三的各小站停靠,不耐烦地稍待片刻,才得以再次进攻大草原。但谁也感觉不出火车正攻击大草原。只见大草原起起伏伏,像一大张被随意抖动的淡红棕色毯子;火车跑得越快,那一片起伏的波动更像在嘻笑怒骂。
盖伊收回望向车窗外的视线,重重地靠坐在椅背上。
蜜芮恩一定会想尽办法拖延离婚的事的,他心想。她甚至可能不想离婚,只是想要钱。真的能和她离得了婚吗?
他明白,此刻恨意已开始麻痹他的思考能力,他在纽约想好的退路全让恨意给阻成了小小的死胡同。他感应得到蜜芮恩现在就在不远的前方,粉红的脸蛋带着褐色雀斑,散发着一种有害人体的热气,一如车窗外的大草原,乖戾、残酷。
他不自觉地伸手摸出一根香烟,这才记起这已是他第十次忘了卧车内禁烟。不过,他随后还是抽了根烟。他把香烟在手表表面上轻弹了两下,随意看了一下时间:五点十二分,随后把烟叼在嘴角边,划上火柴,一手挡风,点燃香烟。丢了火柴,他便手夹着烟缓慢、沉稳的一口一口地吸着。他的棕色双眼一再地瞥向车窗外顽强迷人的土地。柔软的衬衫衣领上,有一角开始往上翻。在车窗玻璃的倒影中可见薄暮已渐形成,他下额旁的白色领尖设计看似是上一世纪的款式,他那一头前端高耸蓬松、后端紧贴脑勺的黑发,也挺复古。头发的矗立和长鼻子的斜度,让他在外观上给人一种具高度果断力和冲劲十足的感觉,不过从他的正面看来,浓密的一字眉和平直的嘴形展现出一股沉静和矜持的味道。他着一条皱巴巴的法兰绒长裤,松垮垮地套在瘦削的身材上,外罩一件在灯光照射下微呈紫色的黑色夹克,脖子上则系了一条胡乱打成结的蕃茄红毛织领带。
他不认为蜜芮恩已怀有身孕,除非她存心怀孕。也就是说她的情夫打算要娶她。到底她找他去的用意何在?她又不需要他随传在侧才能办妥离婚手续。他又为什么要反复思虑四天前收到蜜芮恩来信时就想及的同一个无聊问题呢?蜜芮恩以圆润的字体写了五六行字,内容只说她将生子,并且想见他一面。那么他又何必穷紧张?然而他怀疑在他深不可测的内心深处,或有一丝嫉妒的因子存在,因为一度流掉他孩子的她就要生下另一个男人的孩子。这层疑虑深深折磨着他。不,惹恼他的只是耻辱感罢了,他告诉自己,那是一种他竟爱过蜜芮恩这种人的耻辱感。他在暖气机的格状盖子上捻熄香烟,烟蒂滚落在他脚旁,他一脚又把它踢回暖气机下方。
未来仍有很多事值得期盼,像是离婚、他在佛罗里达的工作(他的设计几乎肯定会获得理事会的通过,这个礼拜他便能得知结果),以及女友安。现在他和安可以开始计划一切了。一年多来,他一直焦躁地等待某件事发生——就是此事,以求重获自由之身。他感觉到内心爆发了一股欢欣的偷悦感,于是轻松地窝在绒椅上的一角。过去三年的时间里,他真的一直在等待此事发生。当然,他是可以花钱来解决离婚之事,不过他从未存够那么多的余钱。缺少公司做后盾,独力开创建筑师的事业并不容易,如今情况依旧。蜜芮恩从未开口要求他提供固定的费用供她花用,不过却用其他的方式来烦他、闹他,故意在梅特嘉夫那里提及他的事,仿佛他们仍处于亲密状态,仿佛他前去纽约只是先去安顿下来,最后终究会来接她去似的。偶尔她会写信跟他要钱,金额不大,但却是令人不快的数目;他总是如数给了她,因为对她而言,要在梅特嘉夫向他开战是轻而易举、再自然不过的事了,而他的母亲就住在梅特嘉夫。
一个身穿褐棕色套装的高个儿金发青年,在盖伊对面的空位上重重坐下,然后带着微微表示友善的笑脸,滑坐于座椅内隅。盖伊瞥见他那苍白的小号脸孔。他的额头正中央有颗特大的痘痘。盖伊再次望向窗外。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似乎在考虑该开口搭讪还是打个盹儿。他的手肘不断在窗台上前后滑动,而每次他那粗短的睫毛向上翻动时,他一双充血的灰色眼睛便看着盖伊,柔和的笑容也再度重回他脸上。这年轻人八成是有点醉了。
盖伊翻开他的书本,但还没有看完一页,心思就不知飘到哪儿去了。车厢天花板上日光灯闪烁不定,他抬起头,双眼四处游移,瞧一瞧一张椅背后那根未点火的雪茄,被夹在一只干瘪的手中随着谈话声而回转不止;瞄一瞄对座年轻人的领带上抖动不已的金色刺绣。刺绣是由CAB三个字母组成,领带是绿色丝质,有着讨厌的手绘橙色棕榈树图案。他修长的深棕色躯体此刻毫无防备地瘫着,他的头后仰着,因此额头上的大痘痘(或肿疱)成了突出于平面的最高点。不知怎地,盖伊觉得那是张有趣的脸,它看起来既不年轻也不苍老,既不聪明也不全然愚痴。从窄缩的饱满前额到瘦削的下巴之间,整体呈逐渐四人之势,直至线条优美的嘴唇而止。在有着如小海扇贝形的眼睑之下,那双蓝眼眶是凹陷最深之处。他的皮肤平滑如年轻女子,甚至如蜡一般晶莹剔透,仿佛所有的杂质全都流灌一处以喂养那爆出的痘痘。
有好一会儿,盖伊又回过头来看书。他认真地读,书中的字句开始解除了他的烦躁感。但内心里有个声音问他:柏拉图之于你及蜜芮恩又有何助益?还在纽约时这个声音就问过他这个问题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把这本书带在身上,带着这本高中哲学课的旧课本,也许算是对自己的恩宠吧,以弥补他迫不得已跑这一趟去见蜜芮恩的无奈。他望向窗外,在玻璃窗上见到自己的影像,顺手拉直了蜷缩的衣领。安总是会帮他拉直衣领。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没有她在身边,自己好无助。他挪了一下坐姿,不小心碰到已入睡的年轻人伸得长长的一脚,他入神地看着年轻人抽动睫毛、睁开眼睛。年轻人那双充血的眼睛必定在低垂的眼睑下一直紧盯着他看。
“对不起。”盖伊低声说。
“没关系。”年轻人坐直身子,猛地摇了摇头。“现在到哪儿了?”
“正要进入得州。”
年轻人从内袋中取出一个金色的金属扁瓶,打开瓶盖,亲切地递给盖伊。
“我不喝,谢谢。”盖伊说。
他注意到坐在走道对面的女人。从圣路易市一路低头编织着什么,不曾抬过头的她,却刚好在年轻人正竖直瓶子喝酒,发出金属的碰撞声时,抬眼看了一下。
“你要去哪儿?”
年轻人脸上的笑意出现在呈新月形的湿润薄唇边。
“梅特嘉夫。”盖伊说。
“噢,好地方,梅特嘉夫。出差吗?”他礼貌性地眨眨那看似酸痛的眼睛。
“是的。”
“你是做哪一行的?”
盖伊不情愿地抬起埋在书中的视线。
“建筑师。”
“噢,”年轻人声音中带有渴望的兴致。“盖房子之类的吗?”
“没错。”
“我想我还没自我介绍。”他半站起身。“我姓布鲁诺,查尔士·安东尼·布鲁诺。”
盖伊很快地跟他握个手。
“我是盖伊·汉兹。”
“幸会幸会。你住在纽约吗?”
年轻人粗嘎的男中音听来很是虚伪,仿佛他谈话是为了让自己清醒。
“没错。”
“我住在长岛,正要到圣塔菲市(美国新墨西哥州首府)去度个小假。你去过圣塔菲吗?”
盖伊摇摇头。
“很棒的度假圣地。”他张口一笑,露出难看的牙齿。“那儿大部分是印第安式建筑吧,我猜想。”
查票员在走道上停步,很快地翻着查票簿。
“那是你的位子吗?”他问布鲁诺。
布鲁诺霸占似地靠坐回座位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