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宛妃传-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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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宛妃传 第一卷 相爱成恨 第7章 临渊羡鱼
章节字数:10011 更新时间:07…06…04 18:35
重华宫是东西十二宫中,离皇帝寝宫乾清宫最远的一座,说它是一座空宫,一点也不为过,它没有主位娘娘,也没有其他妃嫔,连打扫的宫女太监也没一个。
福临将清如安置在这里,等于是一种变相的抛弃与囚禁,他不给她任何希望,也不让她出宫,任由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并传旨敬事房,不必准备她的绿头牌了,这就意味着清如根本不可能侍侵。难怪那日他会说那句“你将来一定会后悔!”
唯一值得欣慰的一件事,就是子矜她们的入宫,至少她不再是孤独一人。在册封的当日清如就病倒了,缠绵病榻数月不见起色。
其间不是没去请过太医,只是每次那些太医都借故推托不肯来。
也是,宫中下至奴才太医,上至主子,一个个都势利的很,谁会为一个才刚进宫就被皇帝刻意冷落的小妃子费神,何况还是个最低等的答应。
最后太医们被催急了,干脆来个闭门不见,气得子佩直掉眼泪,她不是在为自己哭,做奴婢的受点气并没什么,她只是心疼小姐。
想小姐在府中之时,哪里曾受过这等气,老爷夫人还有二位少爷哪个不当她是宝一样疼,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现在才进宫就这样,将来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外面子佩的哭诉声,子矜的安抚声,叹息声,虽然压得很低,但躺在床上的清如还是听到了一些,好不容易减轻的痛楚又再度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心像被无数钢针一起扎一样疼!
她紧紧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滚烫的泪水不断滴在手背上,落在枕中……
福临,我费了一生的时间来寻你,你却不问缘由的误会我,甚至狠心将我推入深渊中,我本该怨你,恨你的!然不论是恨还是怨,最终痛的依然是我……
我本不该与你相遇的,所以上天惩罚我,它要我食不能进,夜不能寐!
福临,我与你究竟是什么?流水落花?还是雄鹰痴兔?然结果都是一样的,所得到的不过一死而已,不论缘深缘浅……
在无尽的痛苦中清如昏昏睡去,每一次睡去她都希望不要再醒来,不要再回到噩梦般的现实中,可每每于睡梦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快点醒来,黯然无语,终还是不舍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拖着,秋去冬来,转眼已到了隆冬时节。这天一冷,清如的病越发严重了,往日里还能扶着走几步,而今却是连吃饭也要人喂。
按规定,答应只能分到两名宫女两名太监,所以碧琳馆除了子矜二人外,唯有两个尚不足十四岁的小宫女和小太监,都是新来的,做起事来有些生疏,不如那些有经验的宫人,但尚在能应付的范围内。
答应每月的俸例本就少得可怜,内务府又经常无端克扣,每一次都要她们去求才会给一些,像今年冬天的炭火棉衣一直到现在都没发下来,连黑炭都没有一块,若不是水吟她们时不时送些东西过来,真不知这冬天要怎么过。
水吟,日夕还有月凌经常过来探望她,四人中唯有水吟尚得几分恩宠,每月总有那么几次被召寝,虽远远不及新晋皇贵妃的董鄂氏,但较其他同时入宫的妃嫔来说已经好很多了。
日夕与月凌都还不曾侍过寝,但因皇帝不曾对她们“另眼相对”,所以境况还算不错,该有的东西,自然一分不少。
如今宫中最得宠的自然是董鄂氏,福临对她的恩宠,远远超出了皇帝对妃子的恩宠,其次便是佟妃,再有就是皇贵妃的亲妹妹贞嫔了,她与佟妃一样,都是顺治十年进的宫。
皇后历来不管后宫之事,皇贵妃又不喜欢这些,所以宫中的大小事务依然由佟妃所掌。
这一日,清如正斜靠在床头由子矜一口口喂着粥,突闻外堂的绵绣、绵意在喊:“吟贵人吉祥!”
果然一不会儿,便见到一身寒气的水吟带着贴身宫女知兰进来了,进了屋解下斗蓬在床边坐下,怜惜地拉着清如冰凉的手:“妹妹,你有没有好点,我给你送了几篓炭过来,已经让绵意去生火了,还有一些厚缎,天这么冷,你又生着病,再冻着可怎么得了!”
清如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虽然她得不到福临的喜爱,但至少还有人关心她。
水吟哪会看不出清如的虚弱,心疼万分,原本好好的一个人,居然被折腾成这副模样,她冷着脸问旁边站着的子矜二人:“我不是让你们去请太医了吗,怎么你们主子还是这副模样,难道连你们也不把自家主子放在眼里了?!”
子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中莹然有泪:“吟主子,奴婢去了太医院好几次,他们就是不肯来,甚至连门也不让奴婢进。您行行好,替我们主子宣一趟太医吧,再晚只怕主子熬不住了,奴婢在这里给您磕头了!”说着就不停的磕了起来,子矜也跪下来使劲磕着。
虽然小姐什么都不说,但她们分明能感觉到小姐心中的悲,身上的痛,自她们跟随小姐以来,十年所见的眼泪都没这进宫短短几月中流的多!每一次她都是流着泪睡着的,有时候甚至睡着睡着又哭起来,而她的身体也在这不停的哭泣中,一日日变差!
“真有这事?”水吟秀眉微蹙,温和的语气不觉冷了几分。
“奴婢们不敢有所欺瞒!”
想不到太医院竟也是这般拜高踩低,见子矜她们还跪在地上,额头磕的一片通红,不觉心中一软:“难得你们对主子一片忠心,刚才倒是我误会你们了,起来吧!”
太医院……水吟低头不语,左手在衣角的绣花处抚过,其中一根金线被小指上带着的金蝶嵌珠护甲给勾了出来,她一用力勾断了金线,抬起头挑眉道:“我要亲自去一趟太医院,我倒要看看他们眼里还有没有主子这两个字!”水吟的眼中闪着森然的寒光,这样的她是清如所没见过的。
水吟想要起身,衣服却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清如正使劲地摇着头,苍白的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这宫中太复杂,稍一不甚就会惹来事端,她不希望水吟为她而沾上麻烦。
水吟又何尝不知其心,但正因如此她才更要去,当日月下盟誓犹然在耳,四人同进退,共富贵!何况她俩还是一起长大的,她俯下身直直地望进清如眼中,一字一顿地说:“妹妹,如果你还叫我一声姐姐的话就松手!”她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持。
殷红的流苏随着她的说话,在清如眼前一荡一荡,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良久,清如终于慢慢松开了手,死气沉沉的眼中泛起几分涟漪,上天终还是没有完全遗忘她……
水吟亲自去请,太医自然不敢不给这位新晋的吟贵人几分面子,派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太医,姓秦,年轻的脸上带着几分少年得志的桀骜之气。
他脉切得极快也极准,提笔斟酌一番后开了药,又嘱咐清如要放宽心休养,虽语气平淡,但总算不失为一个医者应有的仁心,若换了其他资格老的,只怕连话也懒的多说一句。
就这样,连着吃了近半个月的药,整个碧琳馆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药味,那位秦太医年纪虽轻医术却颇为不错,半月下来清如已好了许多,然她的病是由心病引起,药石虽灵却不能使她全愈,但行动已是没问题了。
趁着这日精神不错,雪也小了些,清如摒退旁人,独自一个披了件素色斗蓬出门,一路上积雪甚厚,行来颇为吃力,尤其她病体未愈。
这宫中积雪由专人负责打扫,为的就是不累了宫中的主子们,唯独这重华宫……
唉,心中又再度隐隐作痛,清如紧了紧领子不再去想,信步来到重华宫后的临渊池,往日里池中总有许多鲤鱼在游,这天一冷,鱼儿也不出来了。
临渊池的左边是一片梅林,唤作‘结网林’,这结网林与临渊池的寂静恰好相反,梅花盛放,开的极好,满树红梅衬着雪景更添娇艳。
清如漫步于梅林中,时不时有梅花落在她身上,整个人都仿佛融入在这片傲雪红梅中。她将脸贴在其中一颗梅树粗糙的树干上,闭起眼细细聆听着周围的一切:雪花的声音,梅开梅落的声音,还有风拂林间的声音……
她忘了悲伤,微微仰着头,嘴角不自觉的弯起,紧闭的睫毛轻轻抖动着,素装净颜,茕茕孑立,这一刻,雪中红梅也不能夺去她的美……
不知过了多久,豁然睁眼,绵长睫毛下的双眼比往常多了一份冷漠,退无可退之时,唯有寄深情于冷漠之中!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原来冷漠,不过是因为情太深而已……
“姐姐,原来你在这里赏梅啊,害的我好找!”不知什么时候,日夕站在了清如身后,她笑吟吟地说道。
忽闻人声,清如讶然回头,待见是日夕时,不由莞尔一笑,梅林深处,佳人如梦!此等美景怎不叫人心动,连同为女人的日夕也不禁砰然一动,随后生出由衷的喜悦,她终于再一次看到清如开怀的笑容了,虽已不复曾经的纯粹与无忧,但至少是笑了!
日夕接过宫女蔚佳手中的伞,撑在她与清如的头上,淡淡的紫色娟面上印着李商隐的《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这宫中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在逐渐老去的岁月中,追思自己曾经的青春年华。
“刚才我去你宫中找不到你,问那些奴才又说不知道。还好是让我找到了,姐姐你今日怎么有雅兴来这里赏梅了,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重华宫后还有这么大一片梅林呢!”
清如携了日夕的手漫步于林间,闻言淡淡一笑,抬头看了看天:“在床上躺的太久了,也该出来走走了,不然人都要生锈了。妹妹,你看这梅花开的多好,只可惜冬天过后就没有了,想再见只有等来年冬天了!”抚着一颗颗梅树,语气中说不出的落寞。
日夕拾了几朵梅花放在手心,见清如似乎有些不开心,眼珠转了几下,突然有了主意,她调皮的把花往空中一扔,任它们与雪一起飘落:“姐姐,既然你舍不得看这梅花凋去,那咱们就用它来酿酒,这样一来,不管你什么时候想了,都可以拿出来看看。”
没想到日夕会想出这种法子来,清如愣了一下道:“梅花可以酿酒吗?我没听说过啊!”
日夕睁着大大的眼睛道:“为什么不可以,我不光要酿梅花酒,将来还要酿梨花酒、杏花酒、桃花酒……把每一种花都拿来酿一遍,嘻嘻!”
清如被她可爱的模样给逗笑了,点着她的额头道:“你这个疯丫头,真亏你说的出来,好罢,今日我便陪你一起疯一次罢!”
日夕开心地拍着手:“好啊,好啊,不如我们现在就来捡梅花吧,看看谁捡得多,输的人就要让对方在脸上画朵花!”说着不待清如答应,就俯身捡起了梅花,手里的伞也不要了,清如自不甘落后,瞅准落花多的地方使劲捡。
梅林中不时传来她们银铃般的笑声,这是清如进后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两人如同孩子一般,完全忘了这是在宫里,残酷与斗争的孳生地!
可惜好景往往不长,越是开心的时候越是会有人跑出来搅局。
“咦!夕常在和如答应真是好兴趣啊,居然跑到这里来玩雪,咯咯咯!”真应了一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发出这假得叫人不舒服的笑声正是马佳依云,而今已是云常在了。
与她同来的另一名女子,倒也有几分姿色,但与清如一比就差远了,瞧她的服饰似乎也是个答应。除清如外,只有从宫女升为主子才会过答应这一级,由此可见其原先定是某个宫中的宫女。
日夕扶着有些乏力的清如,慢慢直起身冷着脸道:“你兴致也不懒嘛,居然能从景仁宫逛到重华宫来!”日夕对马佳依云的印象极差,上次的燕窝事件,虽无十分把握,但至少有七分可以肯定是她所为。
马佳依云倒也不生气,挂着虚假的笑容,对日夕身后的清如说道:“我是听说如答应病了,特意与舒答应过来探望一下,怎么?如答应你不欢迎我们吗?”赫舍里清如一进宫就遭皇上厌弃的事,宫中早就人尽谐知了,大家纷纷在猜是什么原因。
见她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清如只得站出来,因着位份比她低,不得不屈膝行礼:“有劳云常在挂心了,我已经没事了。”世事当真是无常,清如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要向马佳依云行礼。
日夕看不过去了,一把拉起屈膝的清如,忿忿道:“姐姐,何必要给这种人行礼,无非就是个常在,有什么了不起的!”
马佳依云用帕子捂着嘴笑道:“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啊,有些人恐怕一辈子都做不到这个位置,如答应,你说是不是?”瞧她那得意劲,说她不是有心的也没人信。
清如低头不语,垂在身侧的手使劲地握住日夕,让她不要冲动,等马佳依云觉得无趣了自然会走。
可往往越是想息事宁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