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爱无爱,都刻骨铭心(出书版) 作者:目非-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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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不了,掏出烟,颤抖着吸了一口,仍是没法阻止心浮气躁。
当天午夜时分,电话又响了。这回是南子,她说:“我就在外头,开门。”
他把门拉开。南子抱臂进入,像冷得不行。她穿着白天的衣服,只是脸上的脂粉己经褪去,面色显出苍白。
南子等他把门合上后,偏过身子,说:“你来,是为他的事吗?”
“他?”
“XXX,”南子说着“野狼”的名字,浮起一抹苦笑来,“他是不是做了些不地道的生意?他一直以为瞒住了我,但怎么可能?他来来往往什么人,我能猜不出来吗?”
潘时人知道南子对“野狼”的事情只凭猜测,甚至不可能知道他是宁宁绑架案的主谋,便恪守对野狼的承诺,没说话。
“你就实说吧,我了解你的性子,没事绝对不会来游山玩水,更不可能来探亲。”
“为什么不呢?”
“我们没有亲属关系。”
“可我们有共同的女儿。”
南子垂下头,眼泪又啪啪落下来了。
“南子。”潘时人心头一热,硬生生刹住揽住她的冲动,抽出纸巾递给她。她忽然神经质地抓住他的手:“时人,放过他。我就求你这一回。”
潘时人无话,稳健地给她擦眼泪。南子哀怨楚楚地望着他:“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宁宁,我知道事业对你的重要,我知道这一切,但我不喜欢,我离开你,是想赌。我不是真的喜欢演戏,我只是希望你能重视我。但是,我发现我错了,人生不能两全,但总有主次之分,有些东西,必须拼尽性命去维护,否则会留下终身的遗憾,就像宁宁。我失去了宁宁,再不能失去毛头。这么多年来,我几乎是病态地守着他,是把对宁宁的那份缺憾也放上去了。时人,我不知道他究竟犯什么事了,我只知道,毛头不能没有爸。你不能看在以前的夫妻情分上放他一马?我会劝他收手,他会听我的。”
潘时人将纸巾揉成一团。心头万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他竭力镇定说:“如果他真有什么事,我恐怕也没这么大的能耐一手遮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我也一样。我失去了你,就算有十个荣誉也无法比拟。”
“你是说,他没有事?你不是来找他的?”南子像抓到救命稻草。
“我没有说。”
一对旧人默然相对,相顾无言。彼此都知道有情,情字蹉跎了半生掺杂太多杂志,再难诉口。只有黯然消化,放飞。
在南子告辞时,潘时人追过去,艰难道:“你幸福吗?”
南子转身微笑:“以前是的,今后,不知道。还要靠你高抬贵手。”
那个笑容簿脆透明,如初雪,根本经不得阳光一照。潘时人只觉冷到心底,握紧门把手,道:“有事的话,随时找我。”
“希望没有这个机会。”
半月后,潘时人带“野狼”回去调查。“野狼”爽快地承认了犯罪事实,但对案件涉及的利益群体一言不发。—日,潘时人去看守所做工作,“野狼”要求喝酒,微醺后他跟他讲自己的人生经历,其间穿插了追求南子和培养慕远的插曲。但话题最集中的还是毛头,他一边回忆一边深深叹息,数度落泪,潘时人此时也不知道如何评判自己和眼前这个对手。他们谁贏谁输,已经失去意义。
隔日,潘时人收到噩耗,“野狼”以一根皮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一刻,他如遭雷劈,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空茫。什么仕途,什么荣誉,统统都是虚妄;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也越发糊涂。他秉公执守,兢兢业业,为什么到老了心里还不踏实?
他没有亏欠国家,却输在一个情字。竟至于羡慕“野狼”,曾经有力地撑起一个家,被人深深信赖。
他大病一场,办下早退。
7
潘宁去北京的那一天正好赶上下雪。从机场去酒店的路上一直堵,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来点钟了。
进入大堂,有个男人懒懒地扔掉杂志从沙发区站了起来,个子高大挺拔,气宇不凡,想不引人注目都不成。他是唐末。
唐末接过潘宁的行李,说:“到我的地盘也不说一声?太见外了吧。”
潘宁来京是为了接明日归国的潘悦,行前并未通知唐末。不过,考虑到唐末的母亲是甄晓慧,他此番出现并不意外。
“北京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地盘?真要在此扎根?”潘宁微微笑了笑,这才认真打量他,他穿休闲西装,半商务打扮,大概工作很忙,身形比以前又瘦了几分,不过气色还算不错。“我—直想象不出你做白领的样子,现在看到了……”
“怎么样?有点精英范儿吧。”
潘宁说:“说实在的,我觉得你还是穿警服比较妥帖。或许是我看习惯了。”
唐末眉眼一阵箫索。只是片刻,掸掉了。他回击:“别说我了,你也不咋样。给你个忠告,女人不会越来越美,只会越来越老,你要不好好调整,会没人要的。”
“没关系。”
“嗯,你说什么?”
潘宁掩饰了下自己的落寞,道:“没什么,你是不是要尽地主之谊请我吃饭?”
“这个自然。撇开我们前夫妻的身份,你还是我妹妹。也就是说,你无论怎么讨厌我,都不可能彻底铲掉我们千丝万缕的关系。”
潘宁扑哧笑:“想听我叫你一声哥吗?”
“不。”唐末的眼睛忽然云山雾罩变得深沉。
饭后,唐末带潘宁出去看雪景。两人沿长安街向天安门走,马路上依旧车流如织,路灯散出黄暖的光,雪在光线里杨花一样悠闲飘落。潘宁望着天空,仰着脸直直承接雪意的清凉,走着走着歪掉了,总要唐末重新拉回到人行道上。
唐末不知道潘宁在想什么,他只是慢慢跟在她身后,一瞬不瞬盯着她雪夜中单薄的身影,好像只要自已一闭眼,她就会被风雪抹去,就此了无踪影。
过去,他实在不想提了。太重太重。
简单点说,车祸没有要了他的命,只是给了他一点不显山露水的后遗症。
他会突然眩晕,而后头脑一片空白。医生说是大脑的血管受了挤压造成的问题。严重与否,有待观察。
他并不特别在意,头脑空空不是什么坏事,人活得简单点是福气。
那个案子,因为慕远的缘故,水落石出。关里对外称他的开除公职和潘时人自毁清誉之举同样是出于工作需要的权宜之计,给他名誉和岗位的恢复。并且,因为案子的成功破获,他的履历上有可能会增加一个三等功。
这些曾经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但在与潘时人长谈后,他决定放弃了。
他知道自己深爱这份工作,却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它。
在递申请前,他最后一次穿上制服,配上衔,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敬了个礼,就此告别一段光辉岁月。
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凭感性活着,爱恨都很直接,接受惩罚也是,让拳头打到心上。
到北京后,他与几个朋友创业,前景不明朗,没有关系,他对自己无所求,只是放不下潘宁。
经历这么多事后,他的爱己经升华。就像时光在给人磨难的时候,也会沉淀下一份豁达与淡定。
他记得跟潘宁离婚前,找影子喝酒,醉了,大哭。
影子用一个前世今生的故事劝慰他。
沙滩上有一具女尸,全身浮肿,散发恶臭,游人见了纷纷躲避,有一个男人心生恻隐,脱了自己的外衣给女尸盖上,而另有一个男人则挖了个坑将女尸埋葬。影子说,如果将那具女尸比做宁宁的前生,你就是给她盖衣服的人,而慕远则是那个将她埋葬的人。其间的情义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情缘天定,你不必要苛责自己,怨恨他人。
他觉得那是无稽之谈。但事后想,不如此解读,又岂会甘心?不甘心是条毒蛇,曾经吞噬过他。
离开G市北上前,他照样去找影子告辞。影子订了家小餐馆见面,去的时候,他只觉得影子跟店堂的服务员很熟,服务员端茶倒水也分外热络,上菜时,有个四十来岁穿西服扎领带酷似大堂经理的男人笑呵呵出现,问他口味是否习惯。他正要挑剔,却见影子站起来介绍:“唐末,这个就是欧阳,餐馆的老板。我们快结婚了。”
他惊诧,待欧阳走后,问:“为什么?”
影子笑笑,说:“还记得我讲过的那个故事吗?其实我很羡慕宁宁,她能遇到给她盖衣服的人,也能遇到将她埋葬的人,而我,碰来碰去,好像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迅速给自己嘴里塞了满满一口菜,低头含糊道,“唐末,原谅我不能等你了,我带着孩子,要生活的。你以后自己照顾自己,保重。”
他回去时想,如果他是一具尸体,影子到底是给他盖衣服还是埋葬的人?
又哑然笑,只不过是个故事。哪里可以一一对应。
而生活并不是故事。他从此知道,每个人的救赎必须靠自己。就像听来的那句不知道谁说的话:灵魂没有庙宇,雨水直接滴到心上。
没有庙宇的灵魂会遭受雨水的侵蚀。
潘宁又是如何打发一个又一个晚上?他时常打电话回去,向母亲打听潘宁的情况,却不敢直接找她。也许这份小心里另有奢望,留待时间与每一年的春天。
他紧走几步再次把潘宁拉回人行道。
看到潘宁脸被冻得红扑扑的,连忙将自己的羽绒服脱下给她披上。
潘宁推脱:“不用,我不冷。”架不住他的力气。他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张素净的小脸,幽幽散发冷香。
面对这个折磨了他多年也被他折磨的女人,他深深叹息。
“你听没听过那个故事,你今生的恋人是前世埋葬你的人。
“呃?”潘宁仰起脸。
“那我讲给你听……”他将那个故事讲完,看潘宁一脸困顿,忍不住说,“你怎么这么笨呢,你不必担心了,你今生埋葬了他,来世必然会跟他相恋、厮守。”
他抬头望了望天,天空细蒙蒙地旋着雪,—直转到他眼睛里,有些刺一样的微凉。
他把那一丝哀凉直接吞进肚子里,握住她冰冷的手,笑呵呵说:“好好活着。就把余生当成一次被奖励的意外旅程。反正目的地在哪里你知道。”
潘宁怔怔地望着他。雪加速旋转,洁净地下着。
潘宁带着潘悦到了杨美。
在慕远的墓前,潘悦上了一束玫瑰。姐妹俩坐在草丛沉默地看着浑浊的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多云的天气,阳光被挡住,视线里一片虚幻的昏黄,只香蕉岛是唯一一点碧色。
姐妹俩多年不见,见了也不觉陌生。
对潘悦来说,潘宁一直就是这么个冷清的人,而潘宁觉得姐姐总能风风火火地活下去,不需要别人操半点心。
潘悦这几年的生活潘宁猜都猜得到,只她对慕远的情感出乎她意料。但联想到她的初恋唐末,她又觉得也算情理之中,毕竟是姐妹,口味相似不足为奇。
潘宁想,这大概可算是她和姐姐唯一的共同点吧。
这时候,潘悦噙着浅笑回忆起了慕远:“我好像看到他坐在窗前,脚架在窗台,看外边。外边没有什么好风景,可是,他就能一直一直看下去。我从来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现在,坐在这里,与你这样仿佛遥遥无期地沉默,我好像明白了一点。他不要看什么,他只是不知道该干吗。喂,你,好奇那八年不在你身边的人是什么样的吗?”
潘宁没有说话。
潘悦拿出烟点燃,扭头对坟墓说:“别瞪我,我把大麻戒了,这是普通烟。”抽了一口,似玩味地看着指尖的烟袅袅消散,“你不知道,我因为抽大麻被他扇过耳光。我还看过他把伯伯手下做错事的人摁在墙壁上撞,疯狂地往死里撞。他站在那里,瘦瘦高高,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表情,可手上却那么大的爆发力。生活上,他像个清教徒,不抽烟不喝酒不找女人,不苟言笑,独来独往,像不属于这个肮脏的尘世。”
烟在她指上燃烧,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酽的焦味。
“你知道吗?他是个HIV携带者?”她突然朝潘宁灿灿一笑,笑容里有一股奇特的媚气,“没有跟你说过吧。我以前以为他是GAY。”
潘宁脸部神情毫不掩饰地表示着震惊。
潘悦摊开舒展的微笑:“绝对的,他没跟你上床,甚至连亲吻都没有,对不对?”
潘宁一阵瑟缩,内心轰然一下,迷雾在瞬间被扫荡,但又有什么东西在坍塌,狠狠扎着她,“怎么会?”她迷惘地说。
潘悦紧盯着她的反应,以她嫌恶的声音继续说:“我想知道,你现在是在同情他,还是在竭力回想有没有跟他亲密接触,明天你会不会去医院做个检查。”
潘宁睁大眼,不可置信的样子,蓦然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