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镜子-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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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文史杂志》第一卷,第十二期,一九四一年十二月)
路引
明有路引之制,军民往来必凭路引,违者关津擒拿,按律论罪,定制极为严密。《弘治会典》一一三:〃凡军民人等往来,但出百里者即验文引。凡军民无文引及内官内使来历不明,有藏匿寺观者必须擒拿送官。仍许诸人首告,得实者赏,纵容者同罪〃。又:〃凡天下要冲去处,设立巡检司,专一盘诘往来奸细及贩卖私盐犯人逃军逃囚无引面生可疑之人,须要常加提督〃。明《太祖实录》八十三:〃洪武六年六月癸卯,常州府吕城巡检司盘获民无路引者送法司论罪。问之,其人以祖母病笃远出求医急,故无验。上闻之曰:〃此人情可矜,勿罪释之〃〃。祝允明前闻记:〃洪武中,朝旨开燕脂河,大起工役,先曾祖焕文与焉。时役者多死,先曾祖独生全。工满将辞归,偶失去路引,分该死,莫为谋。其督工百户谓之曰:〃主上神圣,吾当引汝面奏,脱有生理〃。先曾祖从之。既见上,百户奏其故。上曰:〃既失去,罢〃。(遂得无事)〃。由此知乡民出百里外即须路引,以工赴役往来亦须路引,失引罪至死。至商贾远出经营,更非有路引不可。明《英宗实录》四十四:〃正统三年七月甲申,湖广襄阳府宣城县知县廖仕奏:〃诸处商贾给引来县生理,因见地广,遂留恋不归,甚至娶妻生子,结党为非。窃恐天下地广人稀之所似此不少,宜加禁防〃。事下行在户部,以为宜督责归家。其有愿占籍于所寓以供租赋者听。从之〃。此则以路引仅为通过关津及证明身份之用,如流寓不归,则在所寓地为客户,不供租赋,在原籍则又为逃户,逃避租赋。路引非居留证,政府自不能不加以干涉也。据陆楫《蒹葭堂杂著》:〃宗人有欲商贾四方以自给者,亦听从有司关给路引以行。回籍之日,付本府长史司验引发落。有司附册填注,以凭抚按刷卷类查,仍启王知,许其朝见而退,以笃亲亲之义〃。比附以论,则平民在出里门日,须请发路引于地方有司,回籍日,必须缴还原发机关可知也。此制可以防奸细,利一;禁贼盗,利二;阻逃军,利三;清户口,利四。前代制度之精密如此!
(原载《文史杂志》第二卷,第一期,一九四二年一月)
第22节:当铺
当铺
当铺唐、宋时名长生库,僧徒坐拥田园,收入至厚,设库质钱,独规厚利。陆游《老学庵笔记》八:〃今僧寺作库质钱取利,谓之长生库,至为鄙恶。予按梁甄彬尝以束苧就长沙寺库质钱,后赎苧还,于苧束中得金五两还之。则此事亦已久矣。〃至元名解库或典库质库,仍为僧寺道观所经营。至大二年(一三○九)山西平遥清虚观圣旨碑:〃但属宫观的庄田水土园林碾磨解典库店仓铺席浴堂船只竹苇醋曲货,不拣甚么差发休要者,不拣是谁倚气力者,不拣甚么他每的休夺要者〃,是其一证也。《元史·文宗纪》:〃至顺元年正月乙亥,赐燕铁本儿质库。〃《元典章》二十七,户部十三有解典条,二十九礼部二有军官解典牌面条。通制条格二十七载有解库保护令:〃至元十六年六月,中书省钦奉圣旨,石招讨奏:亡宋时民户大本有钱,官司听从开解。自归附之后,有势之家方敢开解库,无势之家,不敢开库,盖因惧怕官司科扰致阻民家生理。乞行下诸路省会居民,从便生理,仍禁戢录事司不得妄行生事,敷敛民户。纵有误典贼赃,只宜取索,却不可以此为由收拾致罪。〃则在南宋后期已有民户大家开设解库规利者矣。至明则且由政府规定当铺事例,全国各都会均有当铺,有山陕帮,有徽帮,以徽帮之势力为最大,其营业亦最发达。明艾南英《天傭子集》六壬申(明思宗崇祯五年,西元一六三二)流贼退至吉安永丰上蔡太尊论战守事宜书:〃当铺事例自南北两直隶至十三省,凡开当铺,例从抚按告给牒文,自认周年取息二分,以二十四月为期,不赎则毁卖原所当物,遇近例各县有当铺,辽饷则依法输纳,此天下通例也。独抚州当铺不然,其害民甚于流贼,抚州当铺,其受当也,首饰衣物直一金者止当五钱,满十月不赎,则即取当物毁卖,是以十月而发合倍之息矣。其依期取赎者按月三分入息,其放也每一金轻三四分,其取也每一金昂三四分。其收以晦日即以晦日为一月,其收以朔日即以朔日为一月。其书质券也,虽重锦例书破旧虽赤金例书,低淡,即于书券之时预伏将来毁卖,以杜其人告官之端。计一岁中当铺四五家,巧取城中民财不下三四千金,所以民间愈损。此风起于近五六年,不过二三市井之徒和集富民,朋收倍息,而时以酒食与乡绅子侄往来,为护身之符。为今之计,莫若以辽饷为重,限四门党约于半年内召请徽商,于郡开设,请牒抚按照依直省通例,小民自趋轻息,而兼并之家自不能行。〃
(原载《文史杂志》第二卷,第二期,一九四二年十二月)
第23节:说士(1)
说士
现代词汇中的军人一名辞,在古代叫做士。士原来是又文又武的,文士和武士的分立,是唐以后的事。
在春秋时代,金字塔形的统治阶级,王、诸侯、大夫以下的阶层就是士。士和以上的阶层比较,人数最多,势力也最大。其下是庶民和奴隶,是劳力者,是小人,应该供养和侍候上层的君子。王、诸侯、大夫都是不亲庶务的。士介在上下层两阶级之间,受特殊的教育,在平时是治民的官吏,在战时是战争的主力。就上层的贵族阶级说,是维持治权的主要力量,王、诸侯、大夫如不能得到士的支持,不但政权要崩溃,连身家也不能保全。就下层的民众说,士又是庶政的推动和执行人,他们当邑宰,管理租赋,审判案件(以此,士这名辞又含有司法官的意义,有的时候也叫做士师),维持治安,当司马管理军队,当贾正管理商人,当工正管理工人,和民众的关系最为密切,因之又惯常和民众联在一起。就职业的区分,士为四民之首,其下是农工商。再就教育的程度和地位说,士和大夫最为接近,因之士大夫也就成为代表相同的教育程度和社会地位的一个专门名辞。
士在政治上社会上负有特殊任务,在四民中,独享教育的特权。为着适应士所负荷的业务,课程分作六种,称为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内中射、御是必修科,其他四种次之。射是射箭和战争技术的训练,御是驾车,在车战时代,这一门功课也是非常重要的。礼是人生生活的轨范,做人的方法。礼不下庶人,在贵族社会中,是最实际的处世之学。乐是音乐,是调剂生活和节制情感的工具。士无故不辍琴瑟,孔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的故事,正可以代表古代士大夫对于音乐的爱好和欣赏的能力。奏乐时所唱的歌词是诗,在外交或私人交际场合,甚至男女求爱时,都可用唱诗来表达自己的意思;这些诗被记录下来,保存到现在的叫《诗经》。书是写字,数是算数。要当一个政府或地方官吏,这两门功课也是非学不可的。
士不但受特殊的教育训练,也受特殊的精神训练。过去先民奋斗的史迹,临难不屈,见危授命,牺牲小我以保全邦国的可歌可泣的史诗,和食人之禄忠人之事的理论,深深印入脑中。在这两种训练下,养成了他们的道德观念忠。忠的意义是应该把责任看得重于生命,荣誉重于安全,在两者发生冲突时,毫不犹豫牺牲生命或安全,去完成责任,保持荣誉。
在封建时代,各国并立,士的生活由他的主人诸侯或大夫所赐的田土维持;由于这种经济关系,士只能效忠于主人。到了秦汉统一的大帝国成立以后,诸侯大夫这一阶层完全消灭,士便直属于君主、于国家,忠的对象自然也转移到对君主、对国家了。士分为文武以后,道德观念依然不变,几千年以来的文士和武士,轰轰烈烈,为国家为民族而斗争、而流血、而牺牲,不屈不挠,前仆后继,悲壮勇决的事迹,史不绝书。布衣白丁,匹妇老妪,补锅匠,卖菜佣,乞丐,妓女,一些未受教育的平民百姓,在国家危急时,也宁愿破家杀身,不肯为敌人所凌辱。这种忠于国家,忠于民族,几千年来的一贯信念,是我中华民族始终昂然永存,历经无数次外患而永不屈服,终能独立自主的优良传统。
第24节:说士(2)
士原来受文事武事两种训练,平时治民,战时治军,都是本分。春秋时代列国的卿大夫,一到战时便统率军队作战,前方后方都归一体。(晋名将郤谷以敦诗书礼乐见称,是个著例。)到战国时代,军事渐趋专业化,军事学的著作日益增多,军事学家、战术家、战略家辈出,文官和军人渐渐开始分途;可是像孟尝君、廉颇、吴起等人,也还是出将入相,既武且文。汉代的大将军、车骑将军、前将军、后将军都是内廷重臣,遇有征伐时,将军固然应该奉命出征,外廷的大臣如御史大夫和九卿也时常以将军称号统军征伐。而且文武互用,将军出为外廷文官,外廷文官改官将军,不分畛域。末年如曹操、孙权都曾举孝廉,曹操横槊赋诗,英武盖世。诸葛亮相蜀,行军时则为元帅。虽然有纯粹的职业军人如吕布、许褚之流,纯粹的文人如华歆、许靖之流,在大体上仍是文武一体。一直到唐代李林甫当国以前,还是边帅入为宰相,宰相出任边帅,内外互用,文武互调。
李林甫做宰相以后,要擅位固宠,边疆将帅多用胡人,胡人不识汉字,虽然立功,也只能从军阶爵邑上升迁,不能入主中枢大政,从此文武就判为两途。安史乱后的郭子仪,奉天功臣李晟,虽然名义上都是宰相,都是汉人,都通文义,却并不与闻政事,和前期李靖、李贵出将入相的情形完全不同了。经过晚唐五代藩镇割据之乱,宋太祖用全力集权中央,罢诸将军权,地方守令都以文士充任,直隶中枢,文士治国,武士作战,成为国家用人的金科玉律,由之文士地位日高,武士地位日低,一味重文轻武的结果,使宋朝成为历史上最不武的时代。仁宗时名将狄青南北立功,做了枢密使,一些文士便群起攻击,逼使失意而死。南宋初年的岳飞致力恢复失地,也为宰相秦桧所诬杀。文武不但分途,而且成为对立的局面。明代文武的区分更是明显,文士任内阁部院大臣,武士任官都督府卫所,遇有征伐,必以文士督师,武士统军陷阵。武士即使官为将军、总兵,到兵部辞见时,对兵部尚书必须长跪。能弯八石弓,不如识一〃丁〃字。一般青年除非科举无望,才肯弃文就武,这样,武士成为只有技勇膂力而无智识教养的人,在社会上被目为粗人,品质日低,声誉日降,偶尔有一两个武士能通文翰吟咏,便群相惊诧,以为儒将。偶尔有一两个武士发表对当前国事的意见,便群起攻击,以为干政。结果武士自安于军阵;本来无教养学识的,以为军人的职责只是作战,不必求学识。这种重文轻武心理的普遍化,使上至朝廷,下至闾巷,都以武士不文为当然,为天经地义。武士这一名词省去下一半,武而不士,只好称为武人了。
第25节:说士(3)
近百年来,外患迭生,屈辱丛集,当国的文士应该负责,作战的武士,亦应该负责。七年来的艰苦作战,文士不应独居其功,大功当属于前线流血授命的武士。就史实所昭示,汉唐之盛之强,宋明之衰之弱,士的文武合一和分立,可说是重要原因之一。古代对士的教育和训练,今日应加以重视,尤其应该着重道德观念对国家对民族尽责的精神的养成。提高政治水准,使知道为什么而战和有所不为,彻头彻尾明白战争的意义。
要提高士的社会地位,必须文事和武事并重,必须政治水准和社会地位同等提高,这是今后全国所应全力以赴的课题。
(原作于一九四三年;后收入《历史的镜子》,生活书店(北平版),一九四六年五月;解放后再收入《投枪集》,作家出版社,一九五九年九月)
第26节:史话(1)
史?话
一?元末的军政
元李士瞻《经济文集一·上中书丞相书》,指出当时的军政情形说:
承平以来,百年于兹,礼乐教纪,日益不明,纪纲法度,日益废弛,上下之间,玩岁愒日,率以为常,恬不为怪,一日盗贼猝起,甚若无睹。总兵者唯事虚声,秉钧者务存姑息,其失律丧师者,未闻显戮一人,玩兵养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