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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战争]蓝与黑 作者:王蓝-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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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咱们去吧,唐琪表妹已经去冰场好久啦!”  
  感谢天,我听得清清楚楚:唐琪正在冰场里。    
  十二    
  冰场里洋溢着欢乐,气温俨然如春,北国冬天的酷寒单单没有侵入这一角落。  
  我从没有想到冰场里有这么浓厚的情趣。看啊:跑在冰上,跳在冰上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小孩子、大人、男人、女人、老头子、中国人、外国人,统统都那么无忧无虑地,那么兴高彩烈地,那么自由地,活跃个不停。他们的眼睛一律那么笑玻Р'地,他们的嘴巴一律那么笑嘻嘻地,他们的胳臂一律那么优哉游哉地挥舞,他们的头一律那么逍遥自在地摆晃——他们的服装都是些新样式,尤其女人们的衣饰,一件比一件艳丽夺目。冰场中心处的播音大喇叭里,各种流行的、俏皮的、轻快的、抒情的乐曲,不停地倾泻出来,大伙儿或是跟着一起哼哼,或是跟着一起低唱,或是跟着吹奏口哨——  
  我有些看得眼花撩乱了。冰上一秒钟也不休止地旋转着,闪划着冰球刀、花样刀、长跑刀。各式各样莹亮的冰刀泛射出来一道光,一道光,一道光——可是,我竟还没有看到唐琪  
。  
  表哥有点受罪——师傅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他又要教高小姐,又要教我。我摔一跤还不打紧;高小姐要摔一下,表哥可就慌了神,一面连忙把高小姐搀起,一面不停地道歉,一面赶快掏出手帕扫去黏在高小姐手套上,衣、裤上的冰屑。表姊说得对,表哥没有功夫教别人;我还是长点“眼力劲儿”,放他一条生路,叫他专心地单教他的高小姐去吧!  
  “我自己来练吧!”我对表哥说。  
  “也好,”表哥如释重负,“男孩子不怕摔,自己扶着栏干练,进步得反倒会更快!”  
  我在冰场外圈,扶着栏干,像头笨牛般地,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手一离栏干,便立刻一个“大马扒”。幸而我已拿定了主意:要摔可得往前摔,表姊那位同学发生的“臀部惨剧  
”时刻在给我警惕。我每跌一跤起来,便顺手摸一下自己的臀部:“嗯——还很完整!”这才放下宽心,继续做向前滑进的冒险。  
  一阵欢呼与掌声使我停下来脚步。我想大概是里圈内有人在表演精彩的溜冰花样。我困难地连走带爬地到达里圈的栏干边。我没有猜错,原来正有一位少女在那儿表演。  
  她一会儿倒滑、一会儿正滑,一会儿两个脚一齐“扭麻花儿”,一会儿用单脚向左右双方划圆圈,一会又模仿好莱坞溜冰皇后宋亚海妮在影片上演出的种种绝技。她的身子那么灵活,她的姿势那么优美,刀光冰影一直闪铄不停地围着她的身子转,简直像一条可爱的,斑鳞璀璨银辉四射的小飞龙——  
  “真棒!”中国人都叫起来。  
  “Wonderful!”外国人也叫着。  
  “真是不错!”我甚为欣赏地赞美了一声。  
  “怎么样?”表哥正好拉着高小姐滑到我身边来,”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唐琪的溜冰术确是惊人的!”  
  “什么?”我惊奇地,“您说,那里圈的表演者是唐琪表姊?”  
  “是呀,”高小姐插话进来,“我的表妹倒也真有几手哩!”  
  那就是唐琪!那就是唐琪!  
  是的,一点不含糊地,我已经看清楚了,那可不正是唐琪吗?  
  “师傅,”我扭头对表哥说,“您也进去表演两手!”  
  “嘿嘿,”表哥咧一下嘴,“我要赶上唐琪起码还得苦练三年!”  
  说着,说着,唐琪滑出来了。老远地,她已经看到了我们。她向我们招手,她带着的绿色手套多美丽呀。啊,她在喊我们了。哦,真遗憾,她只是在喊高小姐:  
  “表姊,表姊,怎么你们现在才来?”  
  她并没有喊我。也许她根本没有看到我。可是我觉得她是向我们三个人在招手。也可能她只是向高小姐和表哥招手,因为对于仅只见过一面的我,她很可能早已忘记干净了。果如此,可真是一件不幸的事呀!  
  她滑到了我们的跟前。  
  “张弟弟,你好!”天哪,她还清楚地记得我姓张。她向我握手,一面说:  
  “对不起,恕我不脱手套!但是你得脱手套呀,因为你是男人!”  
  我傻头傻脑地脱下手套跟她握手,全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唐小姐真客气,”表哥插嘴说,“我这位表弟是小土包子,他不像妳似地那么讲究西洋礼俗。”  
  我这才恍然大悟。表哥没有说错,和唐琪比,我可真未免太“土”了。  
  “表姊,您会溜了吗?”唐琪热情地拉住了高小姐。  
  “不行,比前两次好像稍微有点进步。”高小姐答说。  
  “你溜得一定很好吧?”唐琪把头一斜,微笑着问我。  
  “我比高姊姊还不如,今天是生平第一次下冰场。”  
  “我来教你。”唐琪直截了当地讲。  
  “对啦,醒亚,”表哥可找到了“台阶”下,“你改拜唐表姊为师吧,同时教两个人我实在无能为力了。”  
  “来呀。”唐琪招呼我。  
  “不要怕嘛,来呀!”唐琪催促我。  
  我是怕在冰上摔跤吗?不,我已经摔了够多的跤了。我是怕她笑我一点也不会溜吗?不,我已经向她坦白地说出这是我生平第一遭下冰场了。  
  那么,我为什么畏缩不前呢?我究竟怕甚么呢?千真万确,我是有一点怕。当一个人喜出望外地被心里暗暗喜欢了好久的女孩子,那么亲切地招呼他向她靠近时,他怎么会不产生一种喜悦的畏惧,轻微的颤栗呢?  
  她紧紧地拉住我的手。她告诉我腰要微弯到一个如何的角度,脚要如何地抬起、落下,手要如何自然地摆放,才是正确的学习方法。她那么不惮其烦地、细心地教导我,纠正我的姿式与步法。她拉着我慢慢地前进。每次,我要摔跌下来时,她都能那么灵活地由我旁边一闪,便滑转到了我的面前,用两只手把我那马上就要扑倒在冰上的双臂,拉起来。  
  我有出乎意外的进步。她带着我在外圈跑道慢滑了一整圈,竟没有摔一次跤。我的脚腕已经有些酸痛,汗也沿着前额直往下流。我想歇息一下;可是,不好意思告诉唐琪。我会丢了一个男儿的面子。我必须装扮一点都不累的神态。  
  “让我们再改一种方法滑,”唐琪说,“我倒滑,你正滑,我可以双手拉着你走。”  
  于是,我们又用这种新方法滑了老半天。  
  “你不要老垂着头看自己的脚,那样永远学不好的,”唐琪指点我,“看我,看我的脸!”  
  我抬起头来。我看到了一张那么美丽,那么美丽,那么美丽的脸。  
  她那洁白的面庞,由于动的原因,已经变得十分红润,我常常听人谈起,也常在小说中看到,说女人的脸蛋像苹果,现在,我才知道,竟然是如此。看啊,她的两颊可不真像两个圆圆的熟透了的红苹果吗?也许是比苹果更可爱些。苹果的颜色实在不及她的肤色那么光泽,那么令人陶醉。  
  她的大眼睛那么一闪一闪地瞅着我。我像安适地坐在一个小船里,顺风飘行,一点也不再觉得自己的脚踝酸痛,也不再觉得其所以能够前进是由于自己的腿在迈步——  
  “很好,很乖!”唐琪非常满意地向我点头。  
  天哪!她怎么竟用“乖”字来夸奖起我来了?她把我当成小娃娃了呢!可是,我不想抗辩。  
  “你好聪明,进步得好快,”唐琪又接着说,“现在再换一下方法,讲我偶尔松开你的手,看你能不能自己滑几步?然后我再拉住你,然后,我又松开你——”  
  我居然没有使她失望。她拉着我倒滑的速度,逐渐在增快,她偶尔松开我的手时,我也能“独立”地滑行了。她故意地半天半天不使我捉到她的手,我只好不停地滑着追她,竟一  
直没有跌倒。”  
  “好,休息一下吧,‘小学’居然这么快就已经毕业了,”唐琪要我停下来,然后,她近近地滑站在我的身边,“明天再跟我来上‘中学’。”  
  十三    
  我怀疑我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温馨的梦,一个幸福的梦,一个出我梦想之外的梦。  
  沉湎于昨日与唐琪意外重逢的回忆,恍如置身梦中,迄未醒来,也不愿醒来——  
  “小弟,背上冰鞋开路吧!”表哥在身后一拍我的肩膀,把我从沉思中惊醒。  
  我迅速地梳洗干净,打扮整齐,直怕被表哥看出有何异样。  
  街上风很大。  
  “好冷呀!”表哥叫着,“咱们喊两部‘胶皮’(天津人管黄包车叫胶皮,那时候还没有三轮车)吧!”  
  喊了半天不见车影,偶尔有两部车子过来,都是棉布厚帘子拉得紧紧地,车里早已坐有乘客了。  
  “我倒觉不出冷来。”我向表哥说。  
  “见鬼呀!”表哥把眼一瞪,然后又把大衣领子翻上来保护着耳朵,“耳朵都快冻掉了,还说不冷?今天比昨天起码低十度。”  
  “我觉得今天比昨天暖和!”我想这么说;可是,没有说出来。我知道,暖和的是我的心。这是唐琪给我的。  
  表哥抱怨了一路天气冷,我真怕他中途会跟我昨天一样地想“打退堂鼓”,转回家去烤火。还好,大概高小姐的力量,足够使他维持跟严寒抵抗一阵子的勇气。我呢,我暗中决定了:如果表哥真会提出“折回家去” 的动议时,我一定要像他昨天拖住我来两个“小快步”,把他拖到高家,并且还要对他说:“到高家去烤火吧,高家又不是没有炉子!”  
  我们到了高家。首先接迎我们的,仍是一片孩子们的欢呼:  
  “啊,季叔叔(高大爷的小孩子一向如此称呼表哥),快来看呀,我们都有了新冰鞋了!”  
  “啊,小张叔叔,奶奶昨天给我们买了新冰刀啦!”  
  唐琪亲昵地挽着高小姐的臂,下楼来。这一次,我再没有看错——她首先对我打招呼,她举起一只手,那么轻飘飘地,冲着我摇摆,完全是外国影片里一位漂亮女明星的洒脱姿态  
;而随着她那一摆一摆的手,她那一双晶亮的大眼睛也在一眨一眨地闪铄着,闪铄出光,闪铄出热,闪铄出一个温煦的春天,在这个楼厅里。  
  我想仿效她的姿势,还给她一个摇手礼。可是,我怕我的动作会很不自然,因为我没有这种用手式代替点头、鞠躬的习惯。结果,我只能傻里傻气地叫一声:“高姊姊,唐表姊!  
”我不敢先叫唐琪,唯恐有人发现到我心里的秘密。唐琪走下楼梯,仍旧先来和我握手,我慌张地脱下手套。表哥和高小姐一齐笑起来,笑得我好窘。  
  “哼,小土包子有进步哇!”我自己解嘲地这么说,然后也跟着笑一下。  
  我们四个大人——容我把自己列入大人行列中吧,又加上了三个孩子,阵容浩荡,一齐到达冰场。  
  唐琪活像个褓姆,她那么亲切、体贴、细心地给每一个孩子脱鞋、换鞋、系好他们每一只冰鞋上的长鞋带,然后分别把他们领到冰上,不厌其烦地,教给他们如何开始滑走。孩子们的勇气倒很可嘉,一连跌了几跤都面无惧色。可是唐琪大为着急,她低声对我说:  
  “摔坏了一个,回去向姨妈可交不了差,姨妈骂起人来很凶啊!”  
  “是吗?”我说,“我看高老太太很和气呢!”  
  “你不知道,因为你没有看见过她老人家发脾气。其实,她骂我几句也无所谓,谁要我是她的亲外甥女儿呢?高大奶奶骂我,我可不愿意情受,她骂起人来太刻薄,太尖酸哩!”  
  “她为什么骂您?”我关心地问。  
  “为甚么?我也不知道为甚么?反正她几乎每天都得骂我一两回。” 她瞟了一下旁边的孩子们,然后,凑近我耳边,“嘘——等一下我再告诉你。现在得把这几位小爷教会了滑冰,还得保险别跌太多的跤,才能回去平安无事。”  
  我多么渴望仍像昨天一样地,要唐琪带着我一起在冰上滑啊。可是,唐琪没有空。孩子们不肯放开唐琪一步。我有点抱怨这些孩子,又有点抱怨表哥——他毫不分担一下教导三个孩子的工作;只顾专心一志,无微不至地,护佑着他的高小姐。而高小姐也应该被抱怨一番——她进步得太慢了,离开表哥,她还是一步也迈不得。  
  我只好自己溜。我倒希望在自己的努力下,创造出比昨天更好的成绩,俾使唐琪觉得我尚是个可造之材。  
  孩子们大概溜得实在太累了,便都坐在外圈栏干旁,开始对里面做“壁上观”,一面吃着唐琪给他们买来的巧克力糖。  
  “对不起啊,”唐琪滑到我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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