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千山-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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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话甫一出口,戚少商便感到不对劲。怀中的身体冷得像冰,兀自微微发颤,那战栗通过他拥着他的双臂直传到心口。
清秋之夜,虽是微携寒意,却远未到侵人肌骨的地步,然怀中人为何竟似身处冰天雪地一般?心中不明,戚少商低头看去。
顾惜朝已是完全倚靠在身后之人怀里,全身重量寄托于他的双臂,透骨的寒气几乎夺走他所有感知,只脑中唯一一线清明,撑住了意识不让他倒下。
戚少商只见他低垂着头,咬紧了唇,原本就血色疏浅的双唇此刻更是惨白若纸。
戚少商心中疑念陡生,伸手便去探他脉门,顾惜朝虽瞥见,无奈连躲的力气也拿不出来,被戚少商一把擒住手腕。
然而这一探,却把戚少商探得大惊。
“怎么回事?你脉象亏虚,不但内力暂失,怎的还有一股莫名阴气随血脉流窜?”一抬手按上顾惜朝背心,将真气缓缓渡入,戚少商急问。
一股暖流自手背相贴处注入,流经周身,体内传来些微暖意的刺痛,先前压抑在胸口的僵冷渐渐化开,顾惜朝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无意识地动了动身子,这才察觉自己竟一直被戚少商禁锢在怀里,不由大窘,挣道,“不过是惯常寒疾罢了,时有发作,不值为怪。”
“胡说!!”戚少商哪里肯放,一双手箍得更紧,“你脉象驳杂不堪,真气携寒力逆流,岂是普通寒疾可引起的?到底是不是九幽魔功残留体内所致?除了功力时有失去,究竟还有什么别的影响?!”
被一语言中,顾惜朝反倒安静下来:“九幽魔功阴狠非常,习至后来甚至无法面视阳光。铁手将其封于我体内,本出于好意,可惜如此所为,其阴气便淤积不发,以至反侵入体,一旦发作之时,便是这般模样。”
顾惜朝说得云淡风轻,戚少商却如梦初醒。他怎会忘了?阻滞真气,本就是极其伤身的事,更何况是魔功这般阴毒的功夫,岂会只有功力暂失这般容易?他神志恢复的这一年里,想必时时承受苦寒折磨,亏得他兀自苦撑,竟连铁手也是不知。
再一想,以他的性子,宁肯咬碎了牙,也不容自己示弱人前,铁手怎近得了他身?
顾惜朝不知他所想,见他还不放手,忍不住道:“话也问完了,大当家还不放开我?”
戚少商置若罔闻,自顾自解下身上的狐皮毛裘,不由分说将他裹了个结实。顾惜朝一愣,待要说什么,腰间早被戚少商一把揽过,腾身出了高墙,向来路折返。
顾惜朝被拽得一个踉跄,好在由他扶着才不至摔倒。话虽如此,那扶在腰间的手还是让他非常不自在,然而戚少商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路前行步子极快,失了内力的顾惜朝自无法相比,偏每每跟及不上时,那只手总适时地提携,两人几乎足不沾地地赶路。
顾惜朝只觉得莫名其妙,寒疾发作,不过是自己的事,有妨碍到他么?何必一副气结的样子。心里不由赌上一口气,不再出声,只勉力跟上。
戚少商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何以胸口如此气闷,是恨那个人不爱惜自身,还是恼他将痛隐着瞒着,连自己也不告诉?
他不知,胸口的郁闷发泄不得,只有一路疾走。
秋夜凉风依旧瑟瑟,迎着两人疾走的步子席卷全身,顾惜朝下意识地缩了一缩,面颊却触上了狐裘的绒领,宽厚的毛裘将他包裹,阻绝了寒冷,裘衣上那个人的温度和气息一并透过来,融人的暖。
顾惜朝一怔,尚不及分辨那一丝悸动从何而来,却已就此恍惚了心神。
小屋已近在眼前,戚少商拉了人进去,顺手关上门。
顾惜朝不明所以,抬头对上戚少商隐含怨怒的眼。
“为什么?”沉郁的声音,压抑的怒气。
“楼里有埋伏,缠斗中撞翻了火烛,不过要找的东西我已经……”
“我不是问这个!”戚少商却大声打断了他的话。
“为什么?你明知自己体内阴气随时会发作,还要去夜探什么栖凤楼?你知不知道自己差一点死在那里?!”握住顾惜朝的肩,感觉那双肩几要被自己掌中捏碎,戚少商再抑不住,吼道。
顾惜朝却不肯示弱,反驳道:“不然如何?坐等线索被湮灭?大当家,戚大捕头,你当了两年的捕快,别告诉我你连孰轻孰重也不知道!”
戚少商不由一窒。顾惜朝说的没错,比起这件案子的内幕,比起边关数十万将士的生计来说,个人的生死委实算不了什么。可是该死的偏偏他一见到那人在一片烈火中委顿于地的情景便冷静不下来,他失神的眼映不出任何事物,青衣如蝶翼般偃伏,他的身体毫无支撑地瘫软在自己怀里的样子,他全都不想看到。
他就是冷静不下来,不由自主地生气,也不知气的是他,还是自己。
“……阴气侵体之事,为何不告诉铁手?他带你四处寻医访药,或可治好你的顽疾。”努力让声音显得平和,戚少商问道。
“没有用,我早已查过无数医书,皆不可治,告诉他,再多奔波,亦只是无用功罢了。”顾惜朝道。
“那么我呢?你我同探栖凤楼,却为何连实情也不愿告知?”握住顾惜朝双肩的手紧了又紧,戚少商问道。
左肩刺痛,顾惜朝不由恼怒,用力挣开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他人的同情!”
“不是同情!你有你的骄傲,我怎会不懂?我不会允许自己同情你,只是难道连担心,你亦要一并拒绝么?”眼见顾惜朝双唇泛出隐约的青紫色,戚少商眼中是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痛楚,“我担心,你知道么?方才若我晚来一刻,会如何?你什么也不说,便这般不信任我么?”
“……不是……”受不住那样的眼神,顾惜朝扭过头。
“那么,为什么?”戚少商追问,见顾惜朝欲言又止,索性替他说了下去,“因为你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宁可一人独撑。你愿要人见你展翅,却绝不愿让其睹你折翼。你不是不信我能帮你,你只是,早习惯了拒绝任何人的援手。”
顾惜朝猛地一震,望向近在咫尺的人。
从没有人将他看得如此透彻,从没有人如此了解他所思所想。
他一人独行,有人关心,有人诋毁,有人嘲讽,却绝没有人如此知己,只有眼前这人,早已看透……
而这个人,此刻还握着他的肩,柔声道:“你不愿示弱人前,但不要拒绝我的担心,至少在我面前,不要隐瞒,好么?”
顾惜朝凝视他眼,那双亮得透人的眼中有一抹痛、一抹忧、还有一抹期待,混合成一种格外复杂的眼光,就是这种复杂,让顾惜朝不知如何回应,下意识地,便点了头。
“一言为定!”见顾惜朝点头,戚少商终于笑起来。拉了人便往内室而去,“好了好了,折腾了大半夜,再不休息天都亮了。”自顾自说着,戚少商不由分说将人按上床去,一手便去褪那狐裘青衫。
身体碰上被褥,顾惜朝才醒过神,努力挣开他手,将一直紧攥于手的那枚银针递上——只见银色的针身已化作黑红。
“这是自薛文轩身上取下的,你且收下。”
戚少商却不动,双眼只盯着顾惜朝褪去狐裘的左肩。顾惜朝不由皱眉道:“你听到没有?”
戚少商不应,反问道:“你肩上的伤,怎么回事?”
顾惜朝一怔,侧头看去,只见左肩处青色衣衫早被血浸成了褐红,殷殷染染了一片,不提也罢,一提倒真是刺痛非常,道:“刚才与那刺客缠斗,躲闪不及被剑锋掠过,不碍事。这针你先收好,留之有用。”
戚少商收了针,却不走,问道:“你的伤药绷带在哪?”
“……先前替你祛毒时已用完了。不过小伤而已,明日我自会料理。”顾惜朝淡淡道。
不想戚少商径自从自己中衣上撕下一块干净布料来,细细撕成条状,接着一手将他扶起,另一手便去褪他衣衫。
顾惜朝被他动作一惊,不由喊道:“你干什么?”
戚少商一本正经道:“帮你包扎啊!还能干什么?”
顾惜朝道:“我自己来!”言罢便去抢他手中布条。
戚少商岂能由他,一手按住他双手,一手仍是不停,道:“伤在肩膀上,你自己包扎不便,两个都是大男人,由我代劳有何不可?”
被他这么一说,饶是能言善辩如顾惜朝也一时想不出话来,那么一顿的时间,青衫已被戚少商褪下。眼见挣扎无用,顾惜朝索性偏过头去,任他施为。
戚少商见他干脆闭了眼一付任人鱼肉的样子,心下不禁暗笑,于是拉开他内衫,将衣物小心地褪到了肩下。
顾惜朝的肌肤是一种如玉的白,因体内寒气所致透着隐隐的青,在晕黄灯光下泛出莹润色泽,半褪的衣衫掩去了身躯,却露出圆润的肩头和形状优美的锁骨。
心突然激烈地跳动起来,戚少商很努力才压住双手的颤抖,却止不住全身都拥上热度。
大气也不敢喘地取过干巾,拭去伤口周围的血,将手中布条密密缠绕上去,手指却数度不受控制地触及那微凉的皮肤。几圈包扎下来,竟如打了场硬仗似的,连额头也要泌出汗来。
顾惜朝也是不敢睁眼,那人的手指不知为何竟熨烫如斯,偶尔触碰到身体,却觉那一处肌肤都要为之所燃。
戚少商好不容易包扎妥当,理好他衣衫,暗自呼出口气,正伸手欲扶,却见那人颊上依约一抹嫣红,直将那素来清冷如霜的眉目渲染得柔丽无比,心忽地一荡,便失了神。
顾惜朝许久不闻他动作,启目看来,正对上他眼,不禁愠怒,抬身欲起。
戚少商这才醒神,也不让开,手上一用力,竟硬将他按到了床上。
“戚少商!!”顾惜朝喊道,已有咬牙切齿的味道,“你干什么?!”
“自然是陪你睡,你体内阴气未散,一人睡只怕严寒难耐。”戚少商道。
“不劳大当家费心,此间被褥有限,容不得二人,还是请大当家去外间睡的好!”
“……”
见身旁之人不回话,顾惜朝正待再言,那只扣得他动弹不得的手突然离开了他的身体。戚少商默默起身,向外间走去。
不由怔忪,继而躺下。
那人就这么走了,倒让人不习惯呢!自嘲一笑,顾惜朝翻身向里,双手环起身体,形成一个拥抱的姿势。
胸口被逼退不久的寒气似乎又有蠢蠢欲动之势。本来,九幽魔功便是极其霸道的内功,寻常真气根本压抑不住,便是戚少商那混了混元一气这等天下至正至阳的内力,也终是压抑不久。
好在,已经习惯。
一年来独自咬牙承受、寒衾孤枕难以成眠的日子,不也这般忍过来了么?
怎的如今才觉夜凉难耐?
霜华落满衣,此身何处寄?
若有夜行人月冷长衫,至少有一室温暖待其归来。
而他的病,已无人可医,只要他活着,就必与其时时相伴。他要忍的,还有那一辈子。
何差此一夜?
双臂环得更紧些,顾惜朝闭上眼。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心下疑惑,顾惜朝扭头看去,只见戚少商竟抱了外间被褥进来。
那人大咧咧地走到他床前,三两下将被褥铺妥,抖开棉被便将两人牢牢裹住。
顾惜朝一时无防,被他兜头裹了个结实,胸背相贴间,那人的温度透过薄薄里衣直传过来,顿时一股热气直冲双颊,怒道:“戚少商,你给我松手!谁准你与我同寝?!”
戚少商也不多言,只执拗地不放手,耐心化去怀中人的挣扎,只等他挣累了,才小心扳过他身子,咫尺相对。
“你冷得脸色发青,连嘴唇也没了血色,真当我是瞎子看不出来么?”
见顾惜朝咬着唇不说话,戚少商将他按到自己胸口:“你体内寒气肆虐,夜里阴湿气重,不这般,你如何睡得着?”
那也用不着你来当暖炉!
想那么喊,偏偏张不动口,昨夜一宿未免,今日又忙到此时方定,先前寒气袭身睡不着,如今被他这么拥着,竟觉得暖暖热气包围全身,如此放松,如此……贪恋……
看着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人已在怀里睡得像只猫儿,戚少商不由失笑。
这个人,总能挑起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柔软,对着他,就是狠不起来,恨不下去,还恨不能掏心掏肺。
微暖的鼻息拂在胸口,湿热,戚少商只觉仿佛有只爪子在心头不停挠着,手不由动了起来。拂开他耳边一缕垂落的卷发,手指触上面庞的肌肤,柔滑如上好丝帛,更舍不得撤手,便顺着额角、脸颊滑下,落至他双唇上,沿着优美唇线来回抚摩,但觉触手柔软滑腻,直将他手指亦牢牢吸附。
若是平时,以顾惜朝的警觉,这么一番动作早将他惊醒,偏今日不知是因为暖和还是心中安逸,竟仍自深睡,只无意识地哼出一声。
手一顿,如触电般缩回,戚少商凝视着指尖。那上面尚残留着几许温度,心如打鼓般急跳不已。
暗骂自己方才竟做出此等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