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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七九河开-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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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干部太黑了;贪污盗窃;鱼肉乡民;山不转水转;该换换人了。并不知道中央内部有两条路线的斗争;我们是无知识的学生。无知的学生需要放到三大革命运动的第一线去经受锻炼;一则免得在温室里变修;一则增长阶级斗争的才干。我们所到的基层是省里“四清”的试点;工作队以北京来的军委工程兵总部的军人为主;又从地方机关事业单位抽了些干部;再就是我们这批参加锻炼的学生。工作团团长由时任中央华北局书记处书记和省党委副书记担任。县“四清”工作团黄羊木头分团团长是工程兵政治部主任李少将;副团长是我们系的老师马国凡。潘志成他们分到了狼山公社。我和几位分到了黄羊木头公社脑高大队。我们在后套平原上整整呆了一年;连春节都没让回家。此间;学院的院长还来看过我们。 
  一九六四年的冬天;后套平原坦荡千里;盐碱化了的土地露出骇人的惨白;如同经久不化的积雪。偶尔有两排横竖交错的小树;站立在纵横如网的地沿渠畔;举着瘦弱的枝条在西风中瑟瑟发抖。一只黑色的不知是喜鹊还是乌鸦的大鸟;忽地从枝上窜下;呀呀还是嘎嘎地叫了两声;飞走了。大坟树的边上有一个戴毡帽的老汉在拾粪;从外形上看不出是贫下中农还是地主。 
  阶级斗争的恐怖笼罩着县里的十多个公社。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为了把阶级斗争的弦绷紧;工作队经常传达河北桃园以及其他试点的情报;有四不清干部狗急跳墙把工作队八九个人杀掉而后自杀的说法。工程兵的军人在各个工作组当了组长;他们摘下了领章帽徽;但依旧穿着军装;我估计军衣里肯定是藏着一把袖珍型的小手枪;并且还有子弹。这里是阶级斗争的前沿阵地;是战场。在战场上枪毙一个叛徒应该是指挥官的权力;因而我十分小心;不能让自己犯阶级立场的错误。“四清”工作队纪律严明;“三不准”中有一项是不准吃肉。确实有人吃了肉被通报处分的。不准乱搞男女关系;我们班就有两个同学出了事。 
  李君出差时在三道桥站上火车;他在候车室的长椅上闷闷地吸烟;清癯的脸从任何角度都看不出光泽;小眼睛在近视镜的下边疲倦地下垂着;偶尔眨动一下表示他没有睡着。而他身边的一个农村姑娘却真的睡着了;不由自主地把头歪在他的肩上。他可能觉得这不大合适;却又不忍心把她推开。也许是为了让姑娘睡得踏实些;他往开挪了挪;把她的头扶在他的腿上;姑娘显然睡得更实在了。这个画面是怎么形成的;他也不知道;既无前因;也注定没有后果。二年级的大男生;又不是调干生;对性没有一点经验;但他觉得这感觉挺好;他的倦意全消。一个黄花闺女这么近地挨着他的身体;这对他来说还是头一次。看她熟睡的样子;他忍不住用手去爱抚她的脸蛋。问题就这么发生了。一个穿大衣的人已经站到他的面前。 
  “这是你什么人?” 
  “……” 
  “你是什么人?” 
  “……” 
  其实;这不是圈套;没有特别的政治目的与经济目的;那时的人还不会设圈套。 
  李君几个月抬不起头来;长久地忧郁着;连话都没了。 
  曹君是调干生;而且是结了婚的过来人。他留在了公社分团。分团对我们来说就是上层了。上层人住在公社所在的镇子上;有机会跟公社卫生院打交道;卫生院有个全公社第一大美人。诗人见了夜莺;是想听它的歌唱;猎人见了夜莺;想的是红烧还是清炖。结了婚的人跟没结婚的人不一样。保持着童贞的男生虽然也时时感到某种浮躁;但仍能安静如处子;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来。调干生见着女人;想的是占有。这方面;他不缺少方法;他有过来人的经验。于是;就如此这般地云雨高唐了。刀口下的爱情真是惊心动魄;如何处理曹君的报告递到了县分团党委。出现了两种意见;军队和地方干部都主张严惩不贷。这时;学生带队的副团长、语言学家马国凡用他的语言优势力战群雄;说道:“错误是没有争议的;关键是错误的性质。我们都带过孩子;我们教育孩子不许撒谎;不许偷东西;要听大人的话。但是顶用了吗?不可能说了就见效。你威胁说再偷就打断你的腿;他又偷了你真的打断他的腿吗?这是一批不懂事的学生娃;来就是受教育受锻炼的。二十出头的毛小子;已经懂性了;到了找对象的年龄;喜欢异性是正常的;我们都从这个年龄段过过。他们能干出点儿什么呢?并且这是些中文系的学生;他们受了文学的影响;爱穷酸;爱浪漫;爱自做多情;是些务虚不务实的秀才;借给他个胆;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事来。传说归传说;推断归推断;我们拿不出两个人发生男女关系的证据。我们来是搞‘四清’的;大目标不应该放在学生身上。孩子的错连上帝都会原谅;我看还是教育为主吧!”   
  “四清”中的学生娃(2)   
  曹君就这么幸免于难了。 
  政治面目是第二生命;有了第二生命;作为第一生命的肉体才能得以保障。“四清”工作队“三不准”之外还要实行“三同”: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我被安置在一个五保户老光棍的屋子里;是一间比凉房还小的黑屋子。解放前;后套是国民党傅作义的地盘;为了打仗;男丁多数被抓去当兵了;富余出来的女人没着没落;串门子搭伙计的事就屡见不鲜了。而当兵回来的人“穷求打得炕板子响”;过了结婚年龄;又没钱讨媳妇;也只好走串门子的路。有女儿的人家可以换亲;即嫁一个女儿;娶一房媳妇;双方免去彩礼。也有弟兄俩娶一个的;明娶的是哥哥;弟弟可以伙用。实在没辙的就打一辈子光棍。光棍也是人;他有他的办法。女人们不知工作队是来干啥的;但她们知道这是党派来的“贴心人”;有事找工作队肯定没错。“我向工作队反映个情况;”大娘有点不好意思;“张队长狗日的可灰(方言:坏的意思)了;乘我男人在饲养院下夜;跑来了。天明走的时候说是给枕头底下塞了五毛钱。我让娃娃拿去买盐;娃说不是五毛是一毛。”我们就在四不清干部张队长的材料上加了一条。我们吃派饭;也就是在贫下中农家里一家一天地轮流吃;这是访贫问苦扎根串连的一项工作;边吃边聊;一则取得广大革命群众的信任;二则发动他们投入揭批四不清干部的斗争中去。“某年月日队长叫我去杀羊;叫我老伴儿去给烙饼;吃的人有十二三个。”“某年月日张队长从场面背走一袋子糜米。”“某年月日队长拿个白条子让我下账;说是拖拉机的修理费。”…… 
  “昨天在谁家吃饭来的?”这一天工作组老赵到分团开会;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贫下中农家吃派饭;女当家的问我;“是二喜家?他老婆跟队长……你知道么?” 
  “知道了。”我不会撒谎。 
  “还有谁?”女主人好奇地问。 
  我又列了些名字。 
  “哎呀;工作队甚也知道了。”女人感叹地说;并且不再追问了。 
  其实我们掌握的人名中就有这个女主人;只不过我没好意思说。她的男人就在我们身边;不参与我们的对话;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似的。那么他老婆跟张队长有一手;他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说不清。 
  后来;上级来了精神;只整四不清;不整男女关系;这才帮助工作组把握住大方向。 
  青春的躁动不时地袭击我们这些成熟了的青年。欲望;在政治的钳制与环境的约束中快要发疯了。 
  是一个有雨的天气。我从社员家吃完派饭回我的住处;是有一段距离的路程。柳枝如染;草地如茵;这美好的景致与清新的气息让我想到爱情:要是有个穿绿罗裙的好女此刻挽着我的胳膊;我就不会这么大踏步地前进了。莫名的忧愁从心底涌起;天又阴了下来。平地上有一对青蛙在跳;是摞着的;它们在交配;见有人来;一个驮着另一个向一边跳去。莫名的忧愁迅即转化为妒火;我折了根柳枝向它们狠狠地抽去;抽散了;上边的滚出老远。我往前走;天呐;地上全是一对对的青蛙在交配;我发疯般地抽打起来。直到走出那片平滩;我余怒未消。脑子里依旧叠印着它们摞起的形态以及被我抽得东离西散的惨景。 
  我这是做什么?我干嘛要伤害无辜。我转又悲伤起来;对自己的劣行懊悔不已。我坐在田垅上想流泪;可是并没有泪水流出来。 
  我一开始就感觉到这种四清四不清的斗争对我个人是没有意义的。我是学生;我应当打我的基础;我不能把精力都耗费在开会做记录写材料上。我来的时候;行李里就打进了两本书;一本是《先秦文学史参考资料》;一本是《古文观止》。为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我把书拆成了单页;偶尔看看一两眼;就可以不动声色地默记默诵;这样做即使在开会的时候都不易被发现。晚饭后独自散步到田埂上可以展开认真地研读;弄懂了;把要背的抄在一张纸上;第二天就只剩下背了。工作组长老赵不用我跟随开会的时候;我就在老光棍楞旦的屋里点着油灯看书。楞旦醒了;见我端着书打盹;冷冷地说:“还不睡?”我以为他要夸奖我两句;不料他却说了句:“那灯油;是钱买的!”我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个什么样的错误。第二天我赶紧去买了二斤煤油;这下子楞旦反倒不自在了;说:“哎;倒也不是那个意思。”   
  “四清”中的学生娃(3)   
  我会画画;我开始给贫下中农画素描像。他们很好奇;很愿意给我做模特儿。“画得挺像。喔;画得挺像!”等村里人都知道我会画像时;我偶尔画一两个女社员也就不那么惊天动地了。 
  南村的刘七三是全村最苦大仇深的人;穷得连炕席都没有;却有六个孩子。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当然小子是最小的。刘七三是甘肃民勤县到此地落户谋生的;在队里受排斥;受队干部欺压;他是我们工作队的堡垒户。他的三女儿真漂亮;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掩不住少女的秀气;并且很文静;很知情达礼;不大像村里的孩子。这种气质是怎么形成的;在家庭里找不出根源;到村里也找不出根源;我没办法编一个故事给她做解释。 
  “画像?好哇。三闺女;你叔给你画像;挺挺的坐着莫乱动;”刘七三满脸堆笑;“我去场面了;画吧;你画吧。” 
  我一边画一边想:这么秀气的孩子遇上这么不幸的命运!她若是生在城市里;生在干部家庭;或者生在我们工作组长老赵的家里;她的命运肯定是另一个样子;她用不着提着箩筐漫滩找营生做;她肯定穿着花裙子在学校里像只蝴蝶飞来飞去。命运真是不公。我能帮助她些什么呢?我如果是个电影导演;她的命运也可能在一夜间改变;她能从平民一跃而成为秀兰·邓波儿。可我自己还是穷个学生;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她。 
  二十二年后;我出差西行;重过该县;特意到黄羊乡脑高村访旧;村父留饮;得绝句如是: 
  蓬壁茅庵莫可寻;新宅绿绕唱鸡禽。 
  隔墙醉向翁妪问;却道毛丫早嫁人。 
  问起刘七三;说死了。问起三闺女;说嫁了;嫁到外地了;外地是多远的地方;不知道。 
  作为工作队员的我就这么因地制宜地安排着自己的生活。 
  已更名为省师范大学的母校五十周年校庆纪念文集《北疆杏坛风》中;有一篇我的同班同学的文章这样写我;他说:“缺点是不能先知先觉的;自己的脑袋长在别人的脖子上;该看重的没看重;该淡化的没淡化。我们班只有一个同学;可以说大智若愚。他‘四清’时给贫下中农画像;‘文革’中用郭(沫若)体书写毛主席语录;‘四人帮’一粉碎;自然成了书画家。”我虽然没有像他声称的那样真的成为书画家;但我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至少我浪费的时间比别人少一些;没有把精力用到“竹篮子打水”上。   
  苍茫岁月(1)   
  一九六六年;“文革”爆发。 
  突然到来的“文革”给学生带来的惟一好处是:不用上课了。 
  为谁学、学什么还没弄明白;很有可能越学越反动。而况面临国家安危、政权掌握在谁手里这种头等大事;学习与生产都显得无足轻重了。大字报栏在校园里赫然亮出一道道风景线;它让人兴奋;让人热血沸腾;让人燃起愤怒的火焰与反抗的力量。它同时带来一种赌博的诱惑;看你押对了哪匹马;你就可以享受到胜者的欢欣。热心政治的人勇敢地上阵了;不少同学处在观望之中;不敢轻易下注。 
  我知道观潮派是个没有独立人格的丑陋角色。既然全国六亿人民都卷入了事关福祸甚至事关存亡的政治旋涡里;总有个“我看是非”的问题;那么敢于亮出倾向总还是个坦诚;即使夹进某种目的也无可厚非。陈胜举事时不是还制造过鱼腹天书的把戏吗?但是学文史的人都知道中国政治是深不可测的一门学问;事情绝不像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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