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 作者:安妮塔·蓝伯-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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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雷克,”文娜迸声道,仿佛他的姓名是一个咒语。“原来是你。”
茱莉从未在外婆脸上看到如此厌恶和另一种奇异的表情。她扭头看齐雷克,他依旧盯着文娜。
“看来是的,夫人。”
他们互换奇异的一眼,一时间,他俩看上去就像准备交战的敌人。茱莉有一种局外人的奇异感觉,好似被利用了,然而她又知道他们之间的嫌隙与她息息相关。短短一分钟内她再度感到尴尬不安。她退后一步。齐雷克盯着她,她感到被迫站在原地不动。即使当他的目光转柔,而且坦率欣赏地掠过她的脸蛋和肩膀时,她仍甩不掉被利用的感觉。
文娜碰碰她的手臂。“把他交给我,孩子。你不是他的对手。”
这话撞击着茱莉。虽然浴池上弥漫着蒸腾热气,她仍觉得所有人在打量她等她的回答。
“公爵夫人又要呼风唤雨了,”有人在茱莉背后小声说。
“可怜的茱莉小姐。”
“是呀,公爵夫人确实喜欢打败她的女婿。”有人回答。
茱莉的耐性绷断了。这些人要看热闹,尽管等到下辈子,
她的私生活可不是他们茶余饭后的余兴话题。她也不会允许外婆干涉。不过,国王浴室不是谈私事的场所。
线条简洁、高雅大方的韩森园,与齐家的古老城堡宛如出自两个世界。七百年来,他的祖居有如哨兵一般矗立在齐家的领地上,抵御敌国的侵犯,但这幢现代化府邸却有若一块高雅和进步的纪念碑。韩森园不需要高耸的烽火塔楼,它有洛克堡公爵未亡人。
雷克对于专制傲慢的公爵夫人们了若指掌,他自己的母亲就是个中翘楚。在恩德利公爵夫人操控的游戏中,文娜只能算是业余玩家。而安茱莉连新手都称不上。
同情触动他的心。昨天在文娜激烈批斗之后,茱莉翩然离开了国王浴室,她的尊严未损,但情绪却恶劣至极。他太了解那种感觉了,他也知道如何帮助她。但,他该费这个事吗?
他转身,在街上寻找坚持陪雷克前来的马嘉生。他没看见这名传令官,倒注意到不少人拿着信件和包里走向宅邪后侧。因为长期的车水马龙,车道已被压蚀得平平滑滑。好奇之下,他绕过屋角,旋即停下。
他的目光望向一座年代久远的马厩。一扇门敞开,一只鹅飞出来,接着是一名身穿绿色和金色相间的制服、黄红色头发的小伙子。鹅叭叭叫着。扑向安全的宅第。
摇摇头,雷克继续打量宅第的后侧和院落。大厦前侧维修完善,但其余部份却颇受忽视。百叶帘斜挂在生锈的活页上。
一支象征邮政业务的号角挂在侧门上方。方纔他见到进入后院的人并非路人,他们是邮局的顾客。他原以为茱莉的职位是荣誉性质。难道她真的以此维生?
他对巴斯城邮政女局长的好奇逐渐加深。他循原路往回走。
带着雨雪的乌云在天上疾驰,狂风呼啸掠过圆石街道,宛若替即将来临的大雪清除道路。雷克再度面对宅第。
茱莉在这项恶意的婚约中并未轧上一角。
他竖起衣领阻挡狂风。她也没有撒谎。他不该操心她的感受,但他确实操心。而且就如同天上的乌云必会化为狂风骤雪,他知道自己必会帮助她。他很小就学会瞭如何应付羞辱。
耸耸肩,他掀起铜质门环敲敲门。
他还来不及数清装饰着宅邪正面共有几根柯林斯式巨柱,双扇大门已打开了一扇。应门的不是表情呆板的管家,而是一个身穿补钉制服,脸孔竟然十分眼熟的黑发年轻人。他一手拿着女士用的暖手筒和被风。
“是谁呀,墨林?”茱莉小姐说。她站在管家身后,漂亮的头低垂着,纤细的手正忙着脱手套。她没有戴假发或帆布帽。
看见她的发色和发型,雷克呆愕兀立。金澄的发丝里在辫状发冠内。金色的,他怎会以为她是红发?
“先生?”年轻的管家扬起眉。
雷克放下他的军人身段,拿出尘封已久的平民口气。扮上亲切的微笑,他说:“雷克爵爷来见茱莉小姐。”
她猛然抬起头,蓝宝石般的眸子里闪动着受创的情感和被践踏的自尊。他知道她很想给他吃闭门羹,但她仍一把扯下手套,掩饰住她的情绪。“请爵爷进来,墨林。”
雷克跨进大门,管家关上门,转向雷克。“欢迎光临韩森园,爵爷,”他像在背诗似地说。“请把您的外套交给我。”
他在哪见过这张脸?
门环又响。管家咕哝致歉,一面打开门。马嘉生抬脚要进门。就是这张脸。
管家轻呼一声,怀中的衣饰掉在地上。“你!”
嘉生的脸色变成寒霜。“你好,亲爱的老弟。我来索取你欠我的十英镑。”
墨林尽速恢复镇定,将一只保养得好的手放在嘉生胸口,把他往外推。“仆人走后门,就算像你这种只会拍马屁的人也该知道。”
嘉生站稳了脚,正要开口回答,墨林已砰地将他关在门外。
“你会付出代价的,自大的混帐!”门外传来模糊的怒斥。
墨林转身,表情庄重又满意地揩揩手,拾起衣饰。“汉柏室内生了炉火,小姐。你要喝杯白兰地吗?”
她细致的唇弧扭曲了一下。“谢谢你了。我自己来,墨林。”
“那我下去了。”他大步走上长廊,背脊直挺有如刚竖起的新桅杆。他经过时,廊壁上的蜡烛火苗几乎文风未动。
“墨林!”她喊。“伦敦邮件一到就通知我。”
管家步伐未停。“是的,小姐。”
“这两个人是绝配。”她微喘的嗓音使她灿烂的微笑更加醉人。她仰头大笑,让雷克瞥见她本性中极端坦率而令人心仪的一面。她有幽默感。也许他们可以勉强凑合。
从前晚他走进矿泉室开始就压在他心头的紧张压力,有如朝阳下的晨雾眨眼散尽。谁会想到,他暗忖,一对南辕北辙的威尔斯兄弟居然化解了一个火爆场面?“他俩一向如此敌视对方吗?”
“失礼。”她用手套掩面,轻声娇笑。“嘉生进门时你的表情好吃惊,我以为你知道他们这对兄弟的事。”她再度大笑,裸肩抖动,露在外面的胸弧美妙地颤抖着。
“我不知道。令尊并没有——没有人告诉我。”他依旧迷惑,却又十分开心,他发现自已居然也大笑起来。自从与茱莉的父亲见面以来,雷克头一次感到轻松。他伸出手。
安茱莉,全英格兰最富庶地区的邮政女局长,拥有雷克的灵魂的那位恶劣男子的继承人,将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中。“休战?”她轻声问。
一股暖流在他心头扩散——暖意和希望的火花。“是呀,休战。”
“好。”她捏捏他的手。“马家兄弟之间的敌意已足够英伦三岛去消化了,我们的问题相形见绌。”
“也许吧,”他低声道,他的意识凝聚在她昂起的下巴,修长的颈项,和他突然偏好的欧薄荷香味上。“他们是双胞胎?”
“对。据墨林说,嘉生只比他大‘一点点’。墨林不肯跟嘉生说话。你明白我的意思……”
她领他穿过长廊,廊壁上方排列着一张张斜角镜。水晶吊灯投射出的一道道光束反射出千倍光彩,他从每个角度欣赏到他身边高挑女子的不同形像。她灿烂的发丝不仅是金色,而是从银色到蜂蜜色十几种深浅不一的色度。她穿着一件精工裁制但式样简单的紫蓝色丝绒洋装,那色泽将她的双眸烘托得美极了。她的自然美令雷克十分欣喜。以她的白晰配他的黝黑,他们将会是一对俊美的夫妻,他心想。
夫妻。这项婚约背后的可怕肇因掠过他的脑海。
“你答应的。”她口气温和地指责。
他无意间瞥见镜中的他俩。他戒备紧蹙的眉头与她不掩的自信呈鲜明对比。“答应什么?”
“答应我们会找出解决之道,”她小声说。“一个双方同意而且体面的脱身之法。笑一下,我们同心协力想出一个妙计。”
狂欢的影像跃入他脑海——与同心协力解决问题毫无干系的一些影像。
“雷克爵爷!”
他的领子绷紧,嘴发干。他清清喉咙。“令尊从没告诉过我,你的观察力如此敏锐。”
“家父几乎不认识我。”
他们走出长廊,进入汉柏室。“我不明白。”他说。
“安乔治对于当父亲从来不感兴趣。但,别管他。”她放开雷克的手,走到偌大的红木酒柜前。“你若喜欢,到壁炉前暖和一下。”
他喜欢的和她提供的根本风马牛不相及,他心想。虽然他并不需要炉火的温暖,雷克还是走到壁炉前。待会儿他再提安乔治的事。他听到身后传来裙衫悉挲声和水晶杯的叮当声,但他的目光却凝结在壁炉上方的一幅画。
要命!那张古怪的帆布油画正中央的女人正是茱莉。他还会遭遇多少意外?
以他充满奇想和温馨的笔触,名画家霍加斯捕捉到巴斯城邮政女局长的神髓。在十几名身穿传统黄绿相间邮务制服的少年簇拥下,茱莉以女性的耐心掌接着滑稽纷乱的场面。在一张长着翅膀的信件飞过头顶,长了腿的包里在脚下踉跄爬行的乱象中,茱莉优雅地站着,她的肌肤细腻似象牙,她的头发有如正午的太阳。
雷克哑然出神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令人惊异的细部描绘。画的背景是一面格子壁柜,里面塞的信件长着老鼠耳朵、牛鼻和驴尾。他呵呵笑出声音。
“你喜欢它?”
她站在他旁边,两手各拿一只杯子,双颊泛着喜悦的红潮。
他微笑了。是因她而笑或因画而笑?他也弄不清楚。“非常喜欢。”他接过酒,然后与她碰杯。“敬巴斯城邮政局的局长小姐。”
“谢谢你。”她喝一口白兰地,目光瞟向那幅画。“霍加斯在画中描绘毕梧的方式实在巧妙。对了,毕梧好讨厌它。”她压低声音,装出蓝毕梧的口气宣布:“说它贬低了他的地位。”
雷克又扫视图画一遍。“这是我第一次来巴斯,以前从未见过蓝毕梧。我长年以战舰为家,鲜少接触到传言闲话,你得解释一下他的地位。”
“瞧这儿。”她指着画中一个头戴假发、手执一张长得出奇的羊皮公文,模样恍似蓝毕梧的人。“这是讽刺他的巴斯城规,”她莞尔地又说:“他真的订定了许多正当言行的规则——多得让这卷小公文纸也容不下。”
她的心情一向这么快就恢复吗?雷克猜测着。“你每一项都遵守?”他希望她只遵守齐雷克的规则。
“字字遵守。邮政局长不能有足以遭人责难的缺点。”
“嗯,”他伸手轻触她的面颊。她退后一步。“毫无缺点而且遥不可及?”他问。
她叹口气,把杯子放在壁炉架上,双手交握放在裙格间。“你若肯告诉我家父以什么事情威胁你,”她说,严肃得有如船长面对叛乱。“我相信我们可以以智能打败他。”她直盯着他,然而双眸却布满伤痛。“我办到过。”
雷克心中一寒。天!她真直接,而且聪明。但是她已注定失败,因为安乔治掌握了所有的王牌。“这一次不可能了,”他委婉地说。“我们订了约,我们会结婚。还是顺从地做我的妻子吧。”
她似乎没有听见。“在矿泉室我是不忍当着所有人令你难堪。老实说,他无法逼我结婚。你也办不到,没有人能。”
“他似乎认为他能。”哦,而且他办得到,雷克确定。
她拿起杯子又喝着酒。她脸上掠过歉然之色说:“啊,可是他不是我的监护人,他多年前就放弃这个权利了。”
吃惊和困惑在雷克心中交战。“但他是你的父亲。”而且他是我的主人。
“那并不重要。”
“那么,谁,”雷克努力用耐心回报她的友善。“是你的监护人?”只要能娶到这个女人,他情愿跟海魔打交道。
“是国王——直到我三十五岁或结婚。”咧嘴笑着,她说:“或死去。”
“英国国王?”
“当然”
有如一道阳光穿透酷寒的东北风,如释重负之感涌向雷克。“太好了。这一点我们不必担心,四月一日似乎是结婚的好日子。”
慢慢吞吞地,她说:“别傻了。国王甚至不肯接见我父亲,遑论答应他的要求要我签署婚约。”
“哦,但是他会答应我的要求,而且这件事我们千万不要耽搁,因为我实在希望能跟你结婚。”
她一掌拍在炉架上,怒火在她眼中闪烁。“荒谬!你根本不在乎我。我的生活和未来在巴斯,你的在……别处。何况,我会是个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