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清2-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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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的话仿佛如锅盖一样,把所有的翻滚灼热都强压了回去,我胸口一阵儿堵,定了定神,微微一笑:“我知道了,放心吧。”说完回头向四爷他们微弯了弯身儿,也不去看他们,转过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听着胤祥招呼着十四他们,而门口正候着的小桃忙得跟了我上来。
形形色色的鹅卵石铺就了条条幽径,两旁竹影婆娑,沙沙之声不绝于耳,我缓步其中,小桃却带着一干从人远远地追着我。竹叶摩擦的声音隐隐带了哭泣之声,我哭不出来,竹子却替我哭了……四爷怎么会瘦成那个样子,青白的面色,棱骨突出的眉梢,隐带了一丝讥讽嘴角,黑得越发不见底的眸子……他变得更冷漠了。我忍不住苦笑,权力的斗争,亲情的冷漠,种种机谋算计如同一把把刻刀,将他身上仅剩不多的柔软部分一一剔掉,只留下了硬如铁石的心肠和残酷冷漠的风骨,那我究竟是哪一把刀呢,又从他身上挖走了什么……
以前胤祥曾半开玩笑地暗示过我,有没有认真地、用心地去想过自己的决定,那时让我给含糊了过去,我怎么敢去想呢,也想不明白。只要一多想,就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错误的决定。一只左手,一只右手,要我如何取舍……
“呼……”我停住脚步,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充满竹叶清香的空气,可当今天这两个人再次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决定是什么……我要其中一个幸福地活着,却可以为了另一个去……我猛地摇了摇头,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想起那种不吉的字眼,连忙做了几个深呼吸,平静了一下自己……还是算了,想那么多干吗,以后的事情不由我决定,可眼前的幸福却是握在自己的手里,不是吗?我不禁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事情想明白,有了定论,心情立马放松了起来,“小桃。”我回头扬声叫到。小丫头忙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见我面色还好,显是松了口气:“主子有什么吩咐?”我一笑:“你去,让厨房做些好的小菜来,就是上次我让他们做的那个……”小桃抿嘴一笑,打断了我:“早让人去弄了,等您吩咐,那些个爷就得等着吃晚饭了,看您刚才那样子,就知道准是神游太虚去了。”我淡淡一笑,虽被她打断却丝毫不以为忤,这丫头也算是深得我心了,一句“神游太虚”就把我方才的幽思伤痛遮掩了过去。说笑了两句,我还是亲自去厨房监看了一下,才督促着丫头们端了菜过去。
远远地就看见胤祥和十四阿哥靠在远处的栏杆指着水面在说些什么,四爷却是一个人靠在矮几旁,手里拿着一个竹子茶杯转弄着,我咽了口干沫,稳步地向前走去。指示着丫鬟们摆好酒菜,正想着我要不要退下,一直低着头的四爷却抬眼看了我一眼。那眼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但我却发现自己能够很平静地接受了,也许是因为想明白了自己到底可以为他做些什么的缘故,想通与否真的只是一线之隔,我淡淡笑了笑,在矮几的另一边靠坐了下来。小桃上来倒了杯茶递给我,就又站回了我身后几步,一时间沉默的空气漂浮在我们之间,不远处的胤祥回头看了看我,我对他燦然一笑,他微微回了一笑,又回过头去和十四说话。我心头一暖,很感谢他的体贴,也很感谢他的信任。
心思转折间,觉得有目光直射过来,转过头来看向四爷,他已经抬起头来,很闲适地靠着身后的软垫儿,淡淡地看着我。“您瘦多了。”我轻声说。四爷一怔,不知道是为了我的话,还是为了我说话的态度。“我生了这场病,才发觉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好身体才是自己个儿的,四爷你也要多多保重呀。”我微笑地看着他,四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的心还是忍不住重重地收缩了一下。他很快转开了眼去。“看来你过得……还不错。”他低声说。“是,我现在很开心,也希望人人都像我这么开心。”我柔声说。四爷歪着身子,我只能看到他瘦得棱角分明的侧脸,听了我的话,他动也不动,只是嘴角隐隐地扭曲了起来。
心里无奈地叹息,我是真心实意地在劝慰他,他终究会做皇帝,会把一切都握在手中,眼前小小的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会尽一切可能去帮他规避风险,却只会陪在胤祥身边,退一万步说,让他因为得不到而恨我比得到了再恨我强多了,不是吗……忍不住苦笑了出来。
“小薇。”胤祥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一顿,抬眼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他和十四都已经踱了过来,十四坐在了四爷的左边,挥退了要上来给他倒酒的小桃,自斟自饮了起来,眼光却在我和四爷之间游弋。胤祥却靠着我坐了下来。“在说些什么……”胤祥伸筷子夹了一片牛肉放在嘴里嚼着,模模糊糊地问。我呵呵一笑:“我在和四哥说个道理。”四哥终还是被我叫出了口。话一出口,十四倒酒的手顿住了,皱了眉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看向四爷,四爷却还是淡淡地不说话,只是有些用力地捏着手中的杯子。胤祥却是认真地看着我一派坦然的眼,突然大大地一笑,眼中除了温暖却还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神采……我心一酸,那应该叫做安全感吧。他笑着靠了过来:“说什么大道理呀的,也让我们听听。”我一笑,大声地说:“就是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呀。”
“噗”十四阿哥的一口酒喷了出来,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儿,脸上本来充满了笑意,可转头看了我一眼,就收起了笑脸,眼中神色却复杂了起来。四爷眼中的笑意只是一滑而过,瞥了我一眼,又扭过头去,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仿佛我越好笑他就越痛似的,唯一真心开怀大笑的只有我身旁的胤祥而已,“说得好,说得好……”他边笑边拿过一旁的丝绢擦着眼角儿。我虽也笑着,心里却没了半点笑意,只是觉得好累,再也不想留在这里。
“我有些累了。”我偏头对一旁的胤祥说,又向四爷和十四阿各点点头,“你们兄弟慢慢聊吧,不打扰了,我就先歇着去了。”胤祥见我脸上带出了倦相,忙吩咐一旁的奴才小心送我回去。我站起身来,制止了犹豫着是不是要起身来送我的十四,福了福身,克制了再去看四爷一眼的想法,转头走了。胤祥还要跟,被我笑着推了回去,他一笑,也就没再坚持。
我并没有回楼上,总觉得四爷他们就在楼下有些怪怪的,就往胤祥的书房走去,到了那儿挥退了下人,自己瘫倒在胤祥的太师椅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有些乱,却不想再去琢磨什么了,今儿该想明白的都想明白了,没什么好想的了。顺手从桌上拿起胤祥抄写的诗句来看,他的字写得非常之好,我最近常常跟他一起练字,也有了三分相像。
袖子一扫,一张纸被我带到了地上,忙弯腰捡了起来,吹了吹可能沾到的灰尘,“啊。”看到内容我不禁一愣,竟是四爷的字,一首《水调歌头》。看看胤祥的,再看看四爷的,我叹了口气,重重地向后靠了过去,闭上眼,只是想着怎么到哪儿都逃不开呢,真不知道我到底要为他们做到什么地步才算结束,想想今天的决定,心里不禁一紧,胡乱地摇了摇头……手里紧攥着这两张纸,也不知什么时候我就那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只是那个时候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今日在竹林所做的决定会来得这么快,只有三年……
幸福
原来日子不是只有在紧张刺激中才会过得很快,平平淡淡中转眼又是一年寒冬,再过两天就是德妃娘娘的五十大寿了。因为古代人的寿命都比较短,能活到这个岁数儿的真的不多,也多是在富贵人家。
五十而知天命,这样的整寿自然是要大操大办的,宫里不断地来人与四福晋和十四福晋商量如何办理,宫里虽有宫里的规矩,可毕竟德妃最大的功劳是生了这两个阿哥,母凭子贵,历来如此。
对于皇宫中的女人而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皇上的恩宠可能随时会消逝不见,儿子却不会,若是得了皇上的意,那福气就还在后头呢。四爷和十三本来是去了桐城,户部的讨债官司终究是落在了他们两个头上,而十四爷却一直留在古北口随着锐健营操练。
他们前几天都忙忙地赶了回来,皇上恩旨,德妃温淑贤良,一向克己宽人,因此特命四爷还有十四爷赶回来给他们额娘祝寿,又特许在长春宫中单开一台戏,好让德妃痛痛快快地乐一乐。
“小薇,你看这个好不好?”胤祥边说边举起了一尊玉马给我看,我顺着他的手端详着,马蹄飞扬,首尾生风,真真正正的毫厘毕现,羊脂般的玉色中偏又带了几丝胭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确实不错,豪放却不失细致。”我笑着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收拾别的东西。这些个名贵玩艺儿对于我而言,已经不像初来时那样放在心上、一惊一乍的了。想想看如果你每天用金的刷牙,银的剔牙,珍珠粉用起来像痱子粉,要是还能被这些晃花了眼,倒也真是不容易。
“居移体,养移气”,这话再对不过了。嫁给胤祥也有一年半了,虽不像其他阿哥府中的福晋过得那样气派,可毕竟是皇子福晋,吃穿用度、起居出行样样都是小心到了极点。
有时早起梳妆打扮,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有些恍惚,那仿佛是我,又仿佛不是。若说偏向古代,可眼中依然是自信闪耀;若说偏向现代,眉眼神韵中的那抹柔媚,却是那时的我万万不会有的。
这一年中胤祥倒有半年不在我的身边,因为康熙身边重臣如魏东亭、曹寅等,欠下的库银不知凡几,虽说大都用在了皇帝那几次南巡上,可名义上又不能不还,一众大小官僚都两眼冒火地盯着他们,打定了主意,那样的大山你不铲,那也别想搓平了我们这些个小土墩儿。
河南、安徽、山东,旱的旱,涝的涝,哪个地方不得用钱,银子花得跟流水似的,也见不了多大成效。可又不能不管,偏生银库账面花哨,实则空虚,臣子们又不敢实报,只是难为了办差的四爷和胤祥。
去桐城从那些盐商身上挤了些油水出来,已是万分的艰难,可也是治标不治本,这都是胤祥回来跟我说的,那时候的他一脸疲惫,话里话外透着对吏治败坏的不满和……太子昏庸的无奈。我忍不住想,四爷和胤祥的野心是不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萌芽的呢?
胤祥甚少跟我说起官场上的事儿,我也从来都不问,这也是他对我最满意的一点。他总是说八爷家的福晋就管得太多,一点儿女人的本分都没有,我听了也只是一笑而过。
心里却忍不住苦笑,胤祥不知道的是,并非是我多么的守妇道,只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多,唯恐言多必失,有些事情说漏了可不是好玩的。可我越是淡然,胤祥反而跟我说的多了起来,我也只好听着,很多细节都与我看的历史书中描述的不同,但主干却没有改变,我心下越发地怕了起来。
我只是个时空的意外者,若说真改变了什么,也只有我嫁了胤祥这件事儿,上次救四爷,也说不上是救,因为史书中本来就没写他会被牵连进去,是我自己怕因为我的到来而发生什么变动,才处处小心,而结果自然也与历史相吻合。
不知为什么,在这儿待得越久,心里就越惶惑,看着今天还在对你笑的人,却知道他明天的命运是什么,心里的很多想法都被历史所局限住,这个人下场不好,要离他远些,那个人会飞黄腾达,要离他近些。
爱恨情仇不是由自己的心,而是由历史中的潜规则来决定,这种滋味真是难以言喻,我却只能默默地把那些苦涩压在心里,就像沉入海底的石头,只能让时间来慢慢消化粉碎。可像这样的石头一块又一块,随着在我周遭发生的事情,接连不断地沉入了我的心底,让我不禁怀疑,在我的有生之年是否还有心思洁净轻松的一天。
而其中最大的一块石头莫过于我到现在还没有怀孕,只不过这块儿石头压的不是我的心,而是胤祥的,甚至是像小桃、秦顺儿那样对我们忠心耿耿的仆人心上的。
胤祥从来也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儿,每日里见了我都是笑眯眯地谈天说地,只是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却忍不住皱了眉头,而夜里也是加倍地努力起来,弄得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而奴才们的担忧则表现在,一碗又一碗的补药接连不断地给我端了上来。
而我的态度可能也是让他们心下不安的原因,因为我是真的不在乎,心里头总是隐隐有着个念头,对于我这样的来历,没有孩子可能倒是件好事儿,来去都落得干净,了无牵挂。可这念头我都不敢细想,更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