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生还者-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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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说了,我怀疑他是否还记得。”
从州道转下来,到达牧场的人口处,两侧各立了一根白色柱子,支撑着一块白底绿字的牌子:“自由交换牧场”,底下用较小的草书写着:“杰夫和尹梅茜”。大门是敞开的。
芭芭拉说:“去年我没来这里,但有一个手下呈给我一份报告,现在我想起来了……它是一所养马的牧场,他们饲养赛马和展示用的阿拉伯马。”
牧地的牧草被风雨吹打得偃仆在地,没有马的踪影,围栏也是空的。
马厩的门是开启的,马儿从里面望着外面的风雨。芭芭拉将车停在回车道上,两人顶着风雨过门廊内。一个年约六十岁的男人,穿着黑色雨衣站在一旁等着他们。他那饱经日晒雨淋的皱折皮肤和黝黑面孔,就像一具年代久远的鞍囊,他锐利的蓝眼就像他的笑容一般友善。他拉高嗓门以压过屋顶上鼓点似的雨声,“早啊,这天气对鸭子来说真不错。”
“你是尹先生吗?”芭芭拉问。
“那指的一定是我。”门口出现另一个穿黑雨衣的男人。
他比先前那个高六寸,年轻二十岁。不过由于长年的马背上生活,早已使皮肤失去了光泽,但却给人一种饱经风霜,纯朴睿智的感觉。
芭芭拉连乔一起自我介绍后,表示自己仍服务于安全委员会,乔是她的助理。
“都一年了,你们还在管这档事啊?”
“我们还没找出原因,”芭芭拉说:“没找出真相前,是结不了案的。而我们来此的目的,就是想问你有关那晚敲你门的女人的一些问题。”
“哦,我还记得。”
“你能将她稍微描述一下吗?”乔问。
“一位娇小的女士,四十岁左右吧,长得很漂亮。”
“黑人吗?”
“对,是黑人,但又好象还有点其他血统,也许是墨西哥人吧。不过更像东方人。”
乔想起杜萝丝的眼睛,的确有着亚洲人的特质。“她有告诉你,她叫什么名字吗?”
“也许有吧,”尹杰夫说:“但我不记得了。”
“她是在坠机后多久才出现在你家门口的?”芭芭拉问。
“应该没有太久,”他右手拿了一个像医生出诊用的皮包,此时换成左手在拿。“飞机在撞地之前的声音吵醒了我和梅茜。那次比起任何经过这地区的飞机声都要来得大,但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和梅茜起床开灯,接着我们就听到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连屋子都为之震动。”
一旁年纪大的那个不耐烦地在旁边踱着步。
尹杰夫说:“她现在如何,奈德?”
“不好,”奈德说:“一点都不好。”
尹杰夫看着大雨中长长的车道说:“那个鬼希利大夫到哪里去了?”
芭芭拉说:“如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我们有匹马生病了,但我还可以给你们一点时间。”杰夫说着,又回到坠机的那晚。“梅茜打电话给帕布罗郡的紧急救护中心,我则立刻穿上衣服,跑出去开着我那辆小货车。我心里一直盘算着可能的坠机地点,以及自己能帮些什么忙。接近出事地点时,警长的车已堵在路口,另一辆吊车跟在我后面。他们正在设置路障,等候救援队的到来。他们明白的表示,这不是没受过训练的好心人士能帮忙的事,所以我就回家来了。”
“你去了多久?”乔问。
“不会超过四十五分钟,然后我和梅前在厨房待了大约半小时,边喝咖啡边听收音机播报的新闻。这时听到前面传来敲门声。”
乔说:“所以她是在坠机后一小时又十五分,才出现在你门口。”
“差不多。”
风声雨声掩盖住了引擎声,一部吉普车这时一直开到旁边,才引起他们注意。当它在屋子前的回车道调头的时候,眩目的头灯像两把银剑,斩断了丝丝的雨链。
“感谢上帝!”奈德叫了起来,拉起雨衣的头罩往外跑去。
“希利大夫来了,”尹杰夫说:“我得去帮他的忙了,梅茜知道那女人的事比我还多,你们可以去跟她谈谈。”
尹梅茜正忙着供焙点心,她把手在围裙上指了两下,然后坚持要色芭拉和乔坐在厨房的餐桌边,用咖啡和刚出炉的点心招待他们。
后门是半掩着的,外头的雨在这里变得低沉,像是路过此处送葬行列的小鼓声。
温暖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燕麦糊的香味,还有巧克力及烤核桃的味道。墙上挂着以基督教为主题插画的日历,八月份的插画是耶酥在海边,对着两个渔夫传道,彼得和安德鲁最后丢下手中的网,跟随耶酥拯救世人去了。
乔觉得自己好象从过去一年的生活方式,忽然坠入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真实生活。远离一个冷酷而奇异的地方,进入一个正常的世界,日复一日地快乐工作,并对世间的正义重新抱持信心。
梅茜回忆起坠机的那一晚,“不,她不叫萝丝(Rose)
她的名字是林芮绢(Rachel)。“
两个名字部首相同,乔可以了解。当萝丝从坠机现场走出来的时候,她一定怀疑飞机为何会坠落?只因为她在飞机上?也许她焦急地要使她的敌人相信她已死亡,所以用了一个部首相同的名字,便于记忆。
“她从科罗拉多喷泉市开车到帕布罗,看见飞机就在她头顶上掉下来,”梅茜说:“她一定是吓坏了,才会慌乱地踩刹车,因而失去控制地打转不停。还好有绑那些安全带,车子冲出路边后,直接翻落到水沟里。”
芭芭拉说:“她受伤了吗?”
“没有,而且毫发无伤,可是一直在发抖。芮绢的衣服上沾了一身泥土,还有草。但她没事,只是一直在抖,但她没事。她长得非常甜美,我为她那个样子难过不已。”
对乔来说,芭芭拉下面这句话问得才有意思呢,她说:“那么她自称是个目击者罗。”
梅富说:“她毫无疑问是个目击者,不然她不会那样喋喋不休地叙述她所见到的一切。”。
“她那晚是到这里求救?”芭芭拉问。
“她想叫一部计程车,但我告诉她,就算等一万年,他们也不会肯来这个地方的。”
“她没叫吊车来拖她的车?”乔问。
“她认为那么晚了,应该叫不到。她希望第二天能带吊车驾驶来。”
芭芭拉说:“当你告诉她没办法叫计程车时,她怎么办?”
“噢,我开车送她到帕布罗。”
“一路送到帕布罗?”芭芭拉问。
“呃,杰夫必须比我早起,而芮绢又不肯在此过夜,而我只要脚踩着油门,花不了一个小时就到帕布罗了。”
“你们心肠真好。”乔说。
“是吗?也不尽然。神要我们当撒马利亚人,那也是为什么我们会住在这里。你看到有人遇难,势必得帮助他们,如果还是这么美好的一位小姐。一路上,她不断的谈着飞机上可怜的人们。她几乎快要崩溃,好象全是她的错,而她只不过是在坠机前几秒钟,目击这件惨剧的发生而已。不管怎样,去帕布罗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那晚的回程,才真的要命。因为一大堆车子都往出事地点挤去,有警车、救护车、消防车,还有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将车停在路旁。我猜他们是希望看到流血的场面,真令我恶心。悲剧会显露人性善良的一面,也会表现出它丑恶的一面。”
“去帕布罗的路上,她有没有指给你看她翻车的地点?”
乔问。
“她吓坏了,在黑暗中根本无法找到确实的地点。而且我们也不能每隔半里路就停下来,看看是不是这个地点。要不然,也别想送这可怜的女孩回家睡觉了。”
定时器响了起来,梅茜戴起手套打开烤箱的门。“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根本懒得管吊车的事,一心只想回家睡觉。”
乔敢确定,根本没有所谓的翻车这回事,萝丝走出焚烧的草原,进入树林。骤然从眩目的火光中走进黑暗,使她什么也看不见,一心只想在别人发现她还活着之前离开。可以确定的是七四七的坠毁,多多少少与她必定有关。目睹这场惨剧,让她恐惧得惊慌失措。宁可冒着在荒野中迷路、冻死的危险,而不愿被救援队发现,或落入邪恶的敌人之手。所幸不久她就到达玻边,透过树林,见到远处“自由交换牧场”的灯光。
芭芭拉将空咖啡林放到一边说:“梅茜,这女人在哪里下车的,你还记得吗?”
梅茜将烤盘拉出一半,检机点心烘炼的情形。“她根本没告诉我地址,只是一路告诉我该怎么走那条街,直到我们到达她的住处。”
毫无疑问,那一定是萝丝随便指的一间屋子,因为她在帕布罗好象并没有认识的人。
“你看见她走进屋子里了吗?”乔问。
“我在那里等着,直到她打开门走进去。但她向我致谢,愿上帝保佑我,说我可以回去了。”
“你还能找到那个地方吗?”芭芭拉问。
确定点心还要多烤几分钟,梅茜又将烤盘推回烤箱,脱掉手套说:“当然,那是一间很漂亮的大宅,周围环境非常好。但那不是芮绢的房子,是她做医药生意的伙伴的。我跟你们说过,她是在帕布罗开业的医生吗?”
“但事实上,你并没有见到她走进屋子,对不对?”乔问道。他猜想萝丝一定是等梅茜走远了之后,就离开屋子,找到其他的交通工具出城。
梅茜的脸被烤箱烘得通红,汗如雨下。她从纸卷上扯下两张纸巾,拭去眉毛上的汗水后说,“没有,就像刚才我所说的,我在门前让她们下车,看她们走上人行道。”
“她们?”
“你们没看见那可怜又疲倦的小东西,可爱极了。她是芮绢合伙人的女儿。”
芭芭拉望了乔一眼,倾身靠向梅茜说,“还有一个小孩?”,“像个小天使一样,虽然困极了,但一点也不邋遢。”
乔顿时回想起梅茜先前说的“那些安全带”,她用的是复数。他忽然觉得用字遣词的重要。“你是说萝丝……芮绢还带着一个小孩?”
“对啊,我不是这么说吗?”她一脸困惑的将湿纸巾掷入垃圾筒。
“我们一直不知道还有个孩子。”芭芭拉说。
“我告诉过你们,”她也被她们的迷惑弄糊涂了。“有个从委员会派来的小伙子,我把芮绢和孩子的事,还有芮绢是目击证人的事,全都告诉他了。”
芭芭拉看着乔说:“我不记得有这件事,我相信我很用心,甚至连这个地方都记得一清二楚。”
乔的心在翻腾,就像一个停顿已久的轮子,忽然在生锈的轴上再度旋转似的。
梅茜还不知道自己的话对乔有多大的冲击。她打开烤箱的门,再次检查烘炼中的点心。
“那小女孩有多大?”乔问。
“噢,大概四、五岁。”梅前说。
“你能不能……能不能将她稍微描述一下。”
“她好瘦小,像颗钮扣一样可爱——她们这种年龄不是个个都很可爱吗?”梅茜说。
芭芭拉看着乔,眼中充满怜悯之情,“乔,它不会是你所希望那样的。”
乔问道:“她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有一点金黄色。”
乔不自觉地站起身来,绕着餐桌移动。梅前将两个烤盘里的点心,拨到更大的一个盘子里。
乔走到她的身边。“梅茜,那小女孩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我不敢说记得。”
“试试看。”
“我猜是蓝色。”
“你猜?”
“好吧,她是金发。”
乔从她手中抢下抹刀置于桌上,这个动作让梅茜吓了一跳。“看着我,梅首。这事非常重要。”
芭芭拉在桌子另一端警告他说:“乔。放轻松点。”
乔知道该接受她的警告,但冷漠是他唯一的防御。冷漠是他的朋友,他的慰藉。
“梅茜,”他说:“不是所有金发的人都有蓝眼睛。是不是?”
与他面对面地望着,梅茜说:“呃……我猜他们不全是。”
“有些是绿眼睛,是不是?”
“是。
“如果你回想一下,我敢说,你甚至看过褐眼的。”
“不很多。”
“但还是有。”他说:“这个小女孩,你确定她是蓝眼睛吗?”
“不,不确定。”
“她的眼睛有可能是灰色的吗?”
“我不知道。”
“想想看,试着回想一下。”
海茜的双眼逐渐迷朦,像是随着记忆回到从前。过了一会儿,她摇着头说:“我没办法说它们是不是灰色的。”
“看着我的眼睛,梅茜。”
她望着乔。
他说:“它们是灰色的。”
“嗯。”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