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不详-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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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簿。“我用不着多久就能查到……何况我有照片。黛比·福勒,《埃塞克斯时报
》。”她说,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我是中立的……只是混饭吃的小记者,所以
——”又咧嘴一笑,“能不能告诉我你跟狐狸有什么过不去……还是由我来编?”
祖利安恶狠狠地竖眉瞪眼,“那就是你的水准,对吧?”
“那你来发言,”她邀请道,“我在这儿……洗耳恭听,请为猎狐者这一边陈
情。”
“有什么用?在你的笔下我就是攻击者,而那边那个白痴——”他摆了摆下巴
示意那个一边抚摸着被马鞭抽中的手臂,一边往后退的瘦削反猎狐者,“就是英雄,
哪怕他是有意要我摔下马来折断脖子。”
“这么说有点夸张,不是吗?你不能算是一个没有经验的骑士,而你一定经历
过类似的情况。”她环视田野,“你早晓得今天总要跟反猎狐者周旋的,所以跟他
们交手本来就是乐趣的一部分。”
“一派胡言,”他斥道,探下身子松了松左边的马镫,方才跟反猎狐者纠缠的
当儿卡住了靴跟,“你也可以这么说那些乱吹猎号的流氓。”
“我可以,而且我会的。”她愉快地说,“这是集体斗殴,鲨鱼帮对喷射帮,
上流社会对无产阶级,我看狐狸是次要的,它无非是个打架的借口。”(鲨鱼帮/
喷射帮,Sharks/Jets ,典出1961年的著名美国歌舞电影《西区故事》。故事叙述
纽约西区两个敌对青年帮派之间的恩怨情仇,它们分别是由白人青年组成的喷射帮
(American Jets ),以及由波多黎各移民青年组成的鲨鱼帮(Puerto Rican Sharks),
不论种族、文化历史背景、价值观等等都大相径庭。此处作者借此点明狐狸纷争的
强烈阶级性。——译者注)
有架不吵不是祖利安的惯例。“要是你敢把这样的话公然登在报纸上,你会在
法庭上公开受人耻笑,”他告诉她,挺直腰背捞起马缰,“不管你对狐狸有什么看
法,至少你得承认我们这里所有的人——反猎狐者和猎人双方——是为了爱护乡村
才做我们在做的事情,你该写的是另一批破坏分子。”
“对呀,”她心怀鬼胎地认同道,“告诉我他们是谁,我就写。”
“吉普赛人……流浪车民……随你爱怎么称呼他们,”他沉声道,“好几辆巴
士昨晚开进了仙丝戴谷。他们弄脏了环境、偷窃东西,你怎么不写写他们,福勒小
姐?他们才是真正的有害动物,把矛头指向他们,你就帮了所有人的忙。”
“你会放猎犬袭击他们吗?”
“我会的。”他说,带开“奔沙”重回狩猎队伍。
伍菲蹲在树林里,望着草地上的人。起初他以为是两个男人,后来其中一人发
出笑声,而那笑声听得出来是个女的。因为他们离得太远,他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
可是他们看样子不像杀人凶手,更绝对不是法斯讲过的老人凶手。比起那个帽子拉
得低低的人,他能把那个身穿咖啡色长外衣的人看得清楚一些,而他觉得他有张仁
慈的脸。他经常微笑,而有一两次他把手放在另一人的后背带引她走往另一个方向。
伍菲的心中涌生了一股难受的渴望,恨不得从躲藏的地点跑出来向这个男人求
救,但他知道这是个坏主意。每次他向陌生人讨钱他们都避开……而钱是小事而已。
如果他要求的是拯救呢,一个陌生人会怎么做?把他交给警察,他猜,或送回法斯
那里。他把冻僵的脸朝向大宅,再度为它的庞大规模惊叹。全世界的流浪车民都挤
得进去,他想,那为什么允许一个杀人凶手住在里面?
他敏锐的眼睛注意到屋子角落的底层房间有点什么动了一动。他聚精会神地注
视了几秒,看到玻璃后面伫立着一个人影。他不禁一阵悚然,一张白色的脸孔朝他
转了过来,满头银发在阳光下闪现。那个老人!他正直勾勾地望着伍菲!小孩心里
打鼓,四肢齐动向后一直爬出了屋子的视线范围,风一般朝巴士的安全地带飞奔。
马克把双手插入口袋促进手部的血液循环。“我只能假设是詹姆士改变了原先
让你介入的心意,所以你才到这里来的,”他告诉南西,“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突然的决定,”她说,整理着思绪,“他的第一封信暗示他急
切地渴望建立联系,仅仅为了一个回应,不惜支付巨额赔偿。他的第二封信正好相
反,别过来……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是谁。我当下的想法是我不该回信,也许他的
计划是激我提起诉讼,借由这个途径让家产流失,使儿子拿不到手?”她在句尾让
音调上扬,使这句话变成一个询问。
马克摇头,“那不会是他的理由,他不是那么拐弯抹角的。”或者以前不是,
他想。
“对,”她赞同道,“如果他是的话,他在描绘自己和他儿子的时候会用非常
不同的句子,”她又略顿,回想她对通信的种种印象。“那个他寄给我的小寓言很
奇怪,它分明是说李奥因为他母亲不肯继续津贴他而在盛怒之中杀了她,是真的吗?”
“你是说李奥有没有杀害爱莎?”
“是的。”
马克摇头,“他不可能办得到,那个晚上他在伦敦,他有个非常牢靠的不在场
证明,警察彻底调查过了。”
“但詹姆士不接受?”
“当时是接受的,”马克不自然地说,“或者至少我以为他接受,”他略顿,
“你不觉得你也许在寓言里套进了太多的含义,史密斯上尉?如果我的记忆没错,
詹姆士在第二封信为他的感性言辞道歉。它肯定是象征性的,不能只看表面文章。
如果他写的是‘怒骂’而不是‘吞吃’呢?不那么精彩……可是接近事实得多。李
奥的确有对他母亲咆哮的倾向,但他没有杀死她。没有人杀死她,她的心脏停止跳
动了。”
南西心不在焉地点着头,仿佛只是半听着。“爱莎有没有拒绝给他钱?”
“至少今年初她修改遗嘱时把两个儿女除了名,”他摇摇头,“其实我一直认
为这造成了李奥不杀她的理由。他和他妹妹都收到遗嘱修订的通知,所以他们知道
她死亡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总之不会带给他们本来所期待的50万。她活着的话,
他们才有较高的机会。”
她眺望海洋,双眼之间的眉头若有所思地皱起来。“这就是詹姆士在寓言里提
到的‘改过自新’?”
“事实上,是的,”他把手从口袋拿出来,往上面呼气,“他已经告诉过你,
他们对他来说是个失望,所以哪怕跟你再强调这一点,我也不算是泄漏了机密。爱
莎一直在找一个能够约束他们行为的有效办法,改立遗嘱是一种迫使他们改过的施
压手段。”
“所以寻访我的下落,”南西不含敌意地说,“我是另一个可使力的选择。”
“真的不是那么麻木不仁的,”马克歉疚地说,“更应该说是寻找下一代。李
奥和伊莉莎白都没有孩子……你就成了惟一延续未来的血脉。”
她回头看他,“在你出现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基因,”她微笑道,“现
在它们令我恐慌。洛耶法斯家的人除了他们自己之外,从来不为他人设想吗?难道
自私与贪婪就是我惟一的遗传?”
马克想到书房里那些录音带上的内容。如果有一天她听到那些话,她会比现在
要难受多少倍?“你需要跟詹姆士谈谈,”他说,“我只是个奉命行事的小律师,
不过不论我的看法有没有分量,我不会用自私来形容你外公外婆。我认为詹姆士写
信给你是大错特错——我也如实地告诉了他——但是显然他写信的时候情绪正处于
低潮,虽然这不是借口,不过某程度上可以解释他那显而易见的紊乱。”
她的目光和他交接了片刻,“他的寓言也暗示了如果他把财产分出去,李奥会
杀了他,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他说了老实话,“我昨天才第一次看到那篇该死的东西,而我
完全没概念它讲的是什么。詹姆士目前不是很好说话,你想必也察觉到了,所以我
自己也不确定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没有立刻答话,仿佛在揣摩着某些念头看看是否值得开口。“单纯为了辩论
起见,”她低语道,“让我们假设詹姆士所写的正是他所相信的:就是李奥因为拿
不到钱在盛怒之中杀了他母亲,而且威胁父亲如果他敢把钱给出去,他会遭受同一
命运。为什么他在第一与第二封信之间决定不让我介入呢?从10月到11月之间有什
么事情改变了?”
“你回信强烈表明你不稀罕他的钱,也不想为了钱跟李奥处于对立,大概他很
认真地放到心里去。”
“但那不是问题所在,不是吗?”
他一脸疑惑,“什么才是呢?”
南西耸了耸肩,“如果他的儿子像寓言所说的那么危险,为什么他不是一开始
就担心让我介入?他派你来找我的时候爱莎已经死了好几个月,在写第一封信给我
的时候,他相信李奥跟她的死有关,但他并没有因此而不写信给我。”
马克一步一步循着她的逻辑,“但那岂不证明了你在他写给你的信里假设了太
多事情?如果詹姆士觉得他让你置身在险境里,他不会叫我去找你的……而且如果
我对你的安全有疑问,我也不会那么做。”
她又一次耸肩,“那为什么要在第二封信里来个大转变,满篇都是不牵连我和
姓名保密的承诺?我以为我会收到一封强悍的回信,说我完全会错了意;相反地我
收到的是一个颇为含混的道歉,说他根本一开始就不该给我写信。”
他那突然有点担心的表情,使她觉得她也许没有把自己的意思讲清楚。“我的
感觉是,在这两封信之间,有人引发了他极大的恐惧,”她说,“我猜那人是李奥,
因为他似乎是詹姆士所畏惧的人。”
她审视了一下他的脸,看到他眼神里多出了一种戒心。“我们到那边的椅子交
换情报,”她猝然道,起步往一张俯瞰山谷的长椅走去,“詹姆士所形容的李奥准
确吗?”
“非常准确,”马克跟在她身后,“你没得罪他之前他很迷人……之后他就是
个混蛋。”
“你得罪了他吗?”
“两年前詹姆士和爱莎成了我的客户。”
“那有什么问题?”她问,绕过长椅,看着椅子的潮湿条木。
“在我上场以前,家族事务本来是由李奥最好的朋友在料理。”
“有意思。”她向椅子点了点头,“能不能借我一截你的雨衣,好让我保持屁
股干爽?”
“当然,”他开始掰开金属衣钮,“乐意效劳。”
她的眼睛调皮地晶闪着,“你总是这么有礼貌吗,安克登先生,还是客户的外
孙女受到特别优待?”
他卸下雨衣,以瓦尔特·雷利爵士在伊莉莎白女王御驾前降服一摊泥的潇洒风
度,将雨衣横抛在椅子上。(瓦尔特·雷利爵士,Sir Walter Raleigh,1554—1618,
英国诗人、作家、政治家、探险家,也是伊莉莎白女王一世的宠臣。有关两人最为
人乐道的传说,就是他曾将身上所穿的华丽大氅铺于地面泥洼,让女王从上面踏过,
使其双足不致沾上污泥。——译者注)“客户的外孙女受到特别的优待,史密斯上
尉。说不准什么时候……或出于什么机缘……我可能会继承她们。”
“那你会因为此路不通而冻僵致死,”她告诫道,“因为我这个外孙女绝不会
由任何人来继承,那岂不显得你做作得有点过火?我只需要一小片三角……只要你
掀起一角衣摆,还是可以继续穿着它。”
他在椅子中间落座,“你让我太敬畏了,”他低语道,往前伸长了腿,“我该
把手放在哪里?”
“我没打算靠得那么近。”她说,别扭地坐在他身旁那仅余的狭小空隙。
“很难避免吧,当你坐在一个男人的衣摆上……而他还穿着那件衣服。”
他有近乎黑色的深褐眼睛,在那里面有太多对她的感应。“你该去上野外求生
课程,”她世故地说,“你很快就会发现保持暖和比关心你的手放在哪里更重要。”
“我们不是在上求生课程,上尉,”他懒懒地道,“我们正坐在我当事人的视
线范围内,而目睹他律师的手臂搂着他外孙女的肩膀,完全不会让他觉得有趣。”
南西往身后瞥了一眼,“啊,老天,你说得对!”她大叫,双脚一跳,“他正
朝我们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