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不详-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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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堵墙看来像是沿墙栽植了整排的果树,你还能看见那些铁丝。”她指向中间一块
高出地面的土壤,“那是不是用来种芦笋的?”
他跟随她的视线,“天晓得,说到种东西我是个不折不扣的门外汉,芦笋怎么
长的?它不在超市的袋子里的时候是长什么样子的?”
她笑了笑,“一个样子。笋尖从地底下茂盛的根部系统冒上来,要是你不断把
土堆高,像法国人那样,笋尖会长得又白又嫩。我妈就是那样种的,她在农场有块
芦笋田生产好多这种东西。”
“她是家里的园艺专家?”他问,带她走向西墙的铸铁栅门。
南西点点头,“那是她的专业,她在库姆·克洛夫特有个很大的苗圃,利润好
得出奇。”
马克记得他在前去克洛夫特下谷的途中看见过路牌,“她有没有学过?”
“喔,有的,她17岁那年进了梭沃伯利园艺学院当学员,在那里待了10年,晋
升为园艺总管,后来嫁给了我爸爸,搬到库姆?克洛夫特。他们一直住在那儿,直
到我外公去世,让我妈有时间经营苗圃。她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人公司,现在她手下
已经有30个员工……基本上已经可以自行运作了。”
“有天分的夫人。”他恳切地说,推开铁栅门,后退一步让南西通过。他希望
她永远不必与她亲生的母亲相会,那种对比太残忍了。
他们进入另一座有围墙的花园,房子的两排L 形侧翼构成四方院子的两边围墙。
茂密生长的长青灌木丛树篱,从厨房的外墙一直延伸到左方墙角。南西注意到所有
俯瞰这院子的窗户都在里头上了隔板,由于玻璃内面漆木的折射,望上去只是一片
炫目的白光。“这边没有人住吗?”她问。
马克随着她的视线张望。如果他没把方位搞混,二楼有个房间正是伊莉莎白的
卧房——南西出生的地方,那底下则是签署她认养文件的宅邸办公室。“很多年没
人住了,”他告诉她,“爱莎关上窗板保护里面的家具。”
“房子还在,住在里面的人却不在了,是很悲哀的。”她只说了这一句,便回
头看着花园。中心是个鱼池,结着厚冰,芦苇和水生植物枯死的茎梗穿透冰面。一
张长满绿苔的长椅坐落在杜鹃和矮种山踯躅的花丛里,一条砌成不规则图案的铺石
小径被野草折腾得七零八落,弯弯曲曲地穿过矮种青枫、纤细的竹子和各种装饰性
草本植物,一直伸向另一头的铁栅门。“日式庭园?”南西猜道,在池畔驻足。
马克微笑点头,“爱莎喜欢开辟空间,”他说,“而它们全都有名字。”
“春天杜鹃花盛开的时候一定美丽绝伦,试想想坐在这里,花香四溢。池里有
鱼吗?”
马克摇头,“爱莎在世的时候是有的,不过她死后詹姆士就忘了喂养它们,他
说他上一次来看不见鱼了。”
“它们不会饿死的,”她说。“这池子大得有足够的昆虫可以养活几十条鱼,”
她蹲下来眯着眼望穿冰层,“它们多半藏在水藻里面,他该叫园丁等天气好一点的
时候把它们清理一下,底下像个森林。”
“詹姆士已经放弃了花园,”马克道,“这是爱莎的领域,她死后他似乎完全
失去了兴趣,现在他惟一去的地方是阳台,而且只在夜晚。”他闷闷不乐地耸了耸
肩膀,“我有点担心,老实说。他把椅子恰好放在他发现爱莎的地点右边,在那里
坐上好几个小时。”
南西根本不去费心假装听不懂他的话,“即使在这样的天气?”她问,抬眼看
了看他。
“至少过去两晚他都有这么做。”
她站起身,和他并肩走在小径上,“你有没有跟他谈谈?”
他又摇头,“我根本不应该知道他在这么做的。他每晚十点就回房睡觉,等我
熄了房间的灯又偷偷地溜出去,他今天早上差不多四点才进来。”
“他都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做,只是窝在椅子里,眼睁睁看着夜色。圣诞前夕我几乎要跑出去
骂他傻瓜蛋,天空晴朗得我以为他会体温过低而死——甚至怀疑那就是他的企图,
因为爱莎可能也是因体温过低而死亡——但他不断点燃他的烟斗,我才知道他不是
没意识的。昨天早上他提也没提……今天早上也没有……我问他睡得怎样,他说,
很好。”他旋动另一道铁栅门的门把,用肩膀推开它。“我想也许那是他为爱莎举
行的圣诞守夜祈祷。”他没有多少信心地总结。
他们来到一片空旷的林野,房子的主要建筑坐落在他们的右手边。灌木与乔木
形成一条朝南的林荫道,树底下仍累累结着霜块,但是在那一大片倾斜的草原上,
白霜被温暖的冬阳烘成一层晶莹的露水,从那里可以毫无遮挡地俯瞰整片仙丝戴谷
及山谷尽处的海洋。
“哇!”南西只是说。
“美不胜收,是吗?你看见的海湾是巴罗里斯湾,只有那边农场的泥土路可以
通过去……这就是为什么这村子的房价这么贵,所有房子都附有通行权,有通道让
他们直接把车子开到海滩,这简直是一场灾难。”
“为什么?”
“本地人根本付不起那么高的房价,这使仙丝戴谷变成一个空村子,鲍勃和薇
拉还住在这里只因为他们的房子是大宅所有的,而爱莎答应让他们住一辈子。老实
说,我但愿她没有那么做,那是惟一仍然属于詹姆士的房子,可是他坚持要恪守爱
莎的承诺,尽管他实在很需要有人照顾他。四年前他有另一所房舍,因为有人非法
占住而卖掉了,我会建议以短期租约的形式出租而不是出售——单单就是为了预防
今天这样的情况——但那时候我不是他的律师。”
“为什么他不找人跟他一起住在大宅里?地方也够大。”
“问得好,”马克干巴巴地说,“也许你能说服他,我得着的回应是——”他
用一种哆嗦的男中音说,“‘我才不让一个八卦婆进来到处刺探管我的闲事。’”
南西笑了起来,“你不能怪他,你愿意吗?”
“不,但我不像他那么疏于照顾自己。”
她坦然地点了点头,“我的奶奶也有同样的问题,最后我爸爸不得不登记一份
授权书,你有没有为詹姆士也弄一份?”
“有的。”
“是谁的名下?”
“我的。”他不太情愿地说。
“我爸爸也很不想执行授权,”她理解地说,“最后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奶奶
接到警告,再不缴钱就要断电了。她觉得红色的电费单比其他的单子好看,把它们
排列在壁炉台装饰房间,完全没想到应该拿去缴费,”她对他的微笑报以轻笑,
“但是这并不减少她的可爱。”她问道:“那么还有什么人住在仙丝戴?”
“几乎都没有长期的,这就是麻烦的地方。仙丝戴园的巴特列夫妇,提前退休,
卖掉伦敦的房产赚了一大笔;马场山庄的伍德盖兹家,他们只付象征性的房租给那
家拥有大部分度假别墅的公司,代价是替他们管理这些房子;还有仙丝戴农场的魏
尔顿夫妇。”他指向毗连着旷野的西边林地,“那边的那块地是他们的,所以严格
来说,他们落在村子的边界外面,就像南面的史奎斯家和德鲁家。”
“就是你提过的佃农吗?”
他点点头,“詹姆士拥有从这里到海岸线之间的一切。”
“哇!”她又说,“实在可观,那么村子的人怎么会在他的土地上享有通行权?”
“詹姆士的曾祖父——你看见他的欧斯特大衣——特准渔民来回海岸运输渔船
的渔获,因为他想在仙丝戴建立龙虾业。讽刺的是,他遇到的难题跟今天的一样—
—苟延残喘的乡村,日益萎缩的劳动力。那是工业革命时期,年轻人都离开乡村到
城镇里去找薪水较高的工作。韦茅斯和莱姆里吉斯的龙虾业都很成功,他希望借助
它们的力量让这地方也沾点光。”
“成功吗?”
马克点点头,“成功了差不多50年。整条村子致力龙虾生产,有运输、锅炉、
加工、罐头,他们把一吨吨的冰运回来储存在村子四周的冰库。”
“那些冰库还在吗?”
“据我所知都不在了,发明了冰箱和接了电以后,它们成了多余的东西。”他
朝日本庭园的方向点了点头,“从前在那里的冰库变成了我们刚刚看过的养鱼池,
詹姆士在储物棚里收藏了一套铜煮锅,几乎就是惟一遗留下来的东西。”
“是什么毁了它?”
“第一次世界大战。爸爸和儿子都去打仗了,再也没有回来。当然到哪里都是
同一个故事,但是在这样的一个小地方,全靠男丁把船推进水里或抬到岸上,那后
果是毁灭性的。”他领着她走到草原中间,“你刚刚好能看得见海岸线,那不是一
个好的泊船地点,所以他们要把船拖到干地上,宅里的一间睡房里有那样的照片。”
她抬手遮挡照眼的阳光,“如果它需要那么密集的劳动力,那注定要走入历史
的。”她说,“价钱一定永远追不上成本,整个产业迟早要衰微,我爸爸说乡村社
区最大的毁灭者是农业机械化,一个人开着收割机能做50个人的工作,而且做得更
快、更好、损耗更少。”她朝他们前方的田野点了点头,“这两个农场大概是把犁
地和收割的工作外包吧?”
他很佩服,“你怎么看得出来,就凭它们的样子?”
“我看不出来,”她笑着说,“只是你没提到村子里住有工人,西边那个农民
也是外包的吗?”
“狄克?魏尔顿。不,他自己就是发包人。他在多切斯特的另一头有生意,三
年前仙丝戴农场的前业主破产,他便贱价买了下来。他可不是等闲之辈,他让儿子
管理西边的核心业务,自己扩展到这边来。”
南西好奇地瞄瞄他,“你不喜欢他?”她说。
“你为什么这么想?”
“你的语气。”
她的洞察力比他强,他想。尽管已经见识过她的微笑和大笑,他还是没有学会
解读她的脸部表情或声调变化。她的态度不像詹姆士那么枯燥乏味,但她无疑有着
跟他一样的自我克制。若是换了另一地点,另一女人,他一定会飘飘然继而展开挑
逗——结果不是被她迷住就是对她失望——但他不愿做出任何会妨害詹姆士的举动。
“为什么回心转意?”他忽然问。
她回头望向大宅,“你是说,为什么我在这儿?”
“是的。”
她耸了耸肩,“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写信给我?”
“他昨天才告诉我的。”
“你有没有看过那些信?”
“有。”
“那你应当能解答自己的问题……不过我姑且给你一个提示,”她给他幽默的
一瞥,“我不是为了他的钱。”
九
狩猎会正如祖利安·巴特列所预期的是一场大混战。开场的时候反猎狐者令人
意外地保持低调,但是一旦有狐狸在布兰岱林里被猎犬吓跑了出来,他们立即发动
多部汽车抢在前头,吹响猎号把猎犬引向歧途,为狐狸开辟安全通道。长久的禁猎
之后,疏于练习的猎犬很快便迷糊了方向,猎人和猎犬指挥手也阵脚大乱。骑士们
不耐烦地绕着圈子等待猎场回复秩序,可是重返布兰岱林展开二度猎狐的行动却徒
劳无功。
开着车子的支持猎狐者尝试拦阻反猎狐者,向猎人高叫指出狐狸遁逃的方向,
可是一辆货车的扩音器大声播放群犬齐吠的声音把猎犬引开了。反猎狐者冲进了田
野,在马前挥舞手臂,怀着犯罪和危险的意图要把骑士从马背上拉下来。这时骑士
们的激愤情绪——原本已相当高昂——更是惊人地一发不可收拾。祖利安用马鞭抽
打一个想要抓夺“奔沙”马缰的莽撞青年,及至发现被一个手持相机的女人拍了照
片,便破口大骂了起来。
他绕了一个圈子来到她身旁,挣扎着控紧“奔沙”。“要是你敢让那个见报,
我会控告你,”他咬牙切齿道,“那个男人让我的马受惊,我有权利保护自己和我
的马。”
“我能引用你的话吗?”她问,把镜头指着他的脸,连珠炮似的按快门,“你
叫什么名字?”
“跟你不相干。”
她让相机垂挂在绕颈的系带上,拍拍它咧嘴一笑,接着从外套口袋抽出一本记
事簿。“我用不着多久就能查到……何况我有照片。黛比·福勒,《埃塞克斯时报
》。”她说,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我是中立的……只是混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