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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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这药材虽对恢复记忆无甚好处,可因着我近日多睡,股上伤倒是好得极快,这样一来,我也可以早日出了永京,去北荒寻穆临简。
二来,既然我要去寻穆临简,且这一次仗,也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我跟他要在北荒那等蛮荒地相处那么久日子。穆临简是个血气方刚男儿,他很可能春思萌发,一个冲动没忍住,就把事情给办了。所以为防这么一个岔子,我备些安胎药材,也算是未雨绸缪。
不几日,我又动用关系,去莫子谦莫上将军禁军处,要了两匹战马。
战马可不比寻常马驹,蹄子得劲,能跑长远路。
自我受了刑后,便没再见着莫子谦,又因我这厢是自个儿逛去禁军处,只在马厩现了现身,自然也没碰见他。不过虽没他在场,我报了自己名号,又出示了英景轩给出城令后,便顺利地牵走了一黑一白两匹马。
马厩少了马,莫子谦自然会知道,也可以将马要回去。不过我等了几日,也没等到禁军处来人,便理所当然得给黑白战马分配任务,黑驮我,白驮行李。
我自姬州一行回来后,便学了骑术。本来还练得不错,但因着受了伤,荒废了许久。
我伤好后,便将马牵入沉箫城外皇族猎场存着。
猎场分三块地域,我选那块,是初级小林子,里面只有些兔子和野山鸡。我白日里,因没甚事做,便日日去小林子里练习骑术。我身份,自然也不配在皇族猎场遛马,不过守猎场侍卫因着些不知名原因,亦没有将我拦着。不日,我也能骑得很好了。
战火燃到了永京城口。偶尔在夜里,我能闻到城外烽烟,甚至是北荒烽烟。
可得过日子,还得这么过,得做事情,还得好好做,想要见人,还是要努力去见。
是以,烽烟再起,满城萧疏。我除了走在街上,将自己不多银两散了些给永京内城百姓外,只是努力守着心中安宁一隅,凑合着一个人将日子过着。
到九月,叛军攻打正城门,我伤痊愈,决定从西面咸池门出城去北荒。
第61章
我翻了黄历,九月初七是个好日子,百事皆宜。我决定于这一日离京。
九月初六,梧桐巷子梧桐树开始落叶。枯黄叶子铺了一地,也没人来扫,踩上去脆响。
因我此去北荒,也不知何时归来,所以这一日,我早早出门,朝各大府邸投了邀帖,说是昔日侍郎“沈可”要远行,诚邀旧友来府上一聚。
其实到了这个时节,多数大臣们都去了宫里,家眷们早在八月末就纷纷避难去了。皇城白昼,除了一阵阵辽远拼杀声,平素里是极安静。也因此,我这厢投邀帖,只不过是做个形式,告诉几个熟人我要走了。
得到了禁军处,我又听说前几日,莫子谦也将史云鹜送离了永京城,说是让她渡了芸河,远去滦州避难。
史云鹜与我有了婚约之后,因我后来被揭穿是女子,皇上便直接将她许配给了我过世兄长“沈可”。瑛朝史上不乏冥婚例子,所以史家小妹妹也算是我们沈家人。我受伤昏迷那几日,听说她也来瞧过我,我醒来后,却没见着她人,原来是早被莫子谦给送走了。
与我交往甚密几个人中,唯数莫子谦最不厚道。因自从我受伤,他并未来瞧过我,只差一位禁军侍卫来府上问候了一声。
最近几日,我几次逛去禁军处,也没见着他人。
这日下午,收了我邀帖,宫里便有小太监跑来府上,送了一包裹红绸子和针线,说是大皇子差人送来,大概意思是:既然你都追去北荒了,那便做件嫁衣裳,将自己嫁了算了。
我认为英景轩是个忒会办事人,当即便将这红绸子往行囊里收了,又搜罗了我爹珍藏普洱,劳小太监给太子送去。
对于我离开,莫子谦并未表态。我等到了夜里,布好了菜,才等到我爹一人。因我从小浑惯了,我这次追去北荒,委实称不上惊人之举。
我爹只叮嘱了几句,最后说:“前些日子,我听人说你在皇城里四处折腾,我就料到你要追去北荒。我今日回来,又听冯三说你最近跟他学了几个小菜,你做得可还能入口?你厨艺一向不精,如果做得太难吃,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这方面彰显自己贤惠。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既然已经追去北荒了,就合该将他给收服了。”
对于我爹对我厨艺点评,我决定不与他计较。倒是他后来用“收服”一词深得我心。为了将穆临简收服,我与他又共饮三杯酒。
兴许因为薄醉,夜里我睡了个踏实觉,梦到了小时候,梦到了莫子谦,梦到了青梅竹马和今岁秋天,满城烽火。
隔日九月初七,我决定下午未时出发,从西面咸池门出皇城。再从永京内城朝南玄华门离京一路西行。赶两个时辰路,可以到就近东望镇客栈歇息一夜。
因我去禁军处牵马时候,忘了问黑白两匹战马名字,所以我给我两匹战马起了新名儿,黑叫小黑,白叫小白。它们起初有些不适应,这几日,倒像是缓过劲儿来了。
我作男子装束,牵着小黑一路悠着走,小白驮着行李跟在近旁。这日有点小风,拂到我脸上,将我紫披风吹得翻飞。我以为这是会是个一路顺风好兆头。
我穿了半个城从西门而出,得到了永京正门玄华,却见得有侍卫持矛挡道,拦下一干要出城避难百姓。我虽出示了大皇子给出城令,可他们却说临时有变,奉上将军莫子谦之令,要从即刻起封城,任何人都不能出入。
我前几日听说叛军攻到了永京正城门,眼下出了这状况,恐怕真是军情有变。
可动乱爆发以来,因对峙两军,原本都是瑛朝士兵,所以沿途打来,并没刻意伤到百姓。我这厢出城往西行,更不会与在东驻守叛军遇见。
我心下不禁有些焦急。两兵对峙,军情瞬息万变。我眼下出城西行,尚能无忧。可若再拖个几日,我是否能去北荒,那便不得而知了。
因此,虽说被拦下百姓,都悻悻然散去了,我咬了咬牙,将小黑小白拴在城门旁一根木桩上,蹲在城门边,死赖着不走。
那群侍卫本想赶我,但见了我两匹威风凛凛战马,又见了太子亲自给出城令,却也不敢得罪于我。一时间,我与他们大眼瞪小眼,拼起耐性。
天际太阳慢慢西移,寸寸而下。不过多时,城门守军又多了一些,纷纷列队,竟在城门口操练起来。他们练全是从前莫子谦教过我招式。我因等得聊赖,便捡了根木头作剑,跟在禁军后头,有模有样比划起来。
才比划了一会儿,那群士兵动作忽地一停。须臾,只闻一声号令,士兵们齐齐转身,神色肃穆地瞧向我。
我惊得一跳,还没等反应,却见他们纷纷单膝跪地,齐声忽道:“上将军——”
我愣了半晌,这才慢慢地回过身。
莫子谦一身玄色长衫,黑发束起。也不过月余不见,他眉宇间便多了几分凝重。
他看了我一眼,有模有样地先让士兵们起身继续操练,这才朝我走近。
他问:“你要出城?伤好了?”
他这么一提,我忽地想起方才自己在城门与侍卫僵持时死乞白赖模样,不由讪讪地道:“嗯,今日一定得出去,再拖个几日,也不晓得还能不能去北荒了。”
莫子谦默了一默,敛眸道:“你真要去?”不等我回答,他又说:“往西走尚还安全,我让他们给你开右旁偏门。”
语毕,他径自绕过我,便朝城门守卫士兵走去了。
我看着他背影,心里忽地有点百味陈杂,喉间像是堵了块什么。我愣神瞧了一会儿,又忙跑去小黑小白处,将它们从木桩上卸下来,牵到城门口。
远天黄昏犹如烟霞璀璨,玄华右偏门微敞开,风声夹带墨黑暮色,汹涌澎湃地袭来。
莫子谦站在巍峨城门下,朝我一笑,说:“门开了,你走吧。”
我又愣了愣,“哦”了一声,不由地垂下头,牵着小黑小白往城门走去。
脚步很沉,士兵操练呼喝声很远,唯有战马迈着蹄子咯哒咯哒,像是敲在心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好像很短,又好像很长,身后忽地传来莫子谦声音。
他喊我:“沈眉。”
那个瞬间,我在心中细数这二十余年时光。原来这还是头一回,他喊我真名。
小时候,他最初叫我小眉儿,或者直接叫“喂”,我若惹了他生气,他便不理我。后来有几年,关系疏离了些,寻常若见了面,每每都有我兄长沈可在场。
十七岁时,我失踪了,得到再回来变作沈可身份时,他却又喊我“沈可儿”了,半亲昵半轻佻,却是不折不扣有福同享好兄弟。
然后我又想,无论我是沈眉还是沈可,我一直是叫他子谦。一个名字,喊了二十多年,也算是难得缘分了。
我抬起头,这才发现城门外暮色早已模糊,原来是眼眶有泪。
身后有脚步声,然后莫子谦又喊了一声:“沈眉。”
我回过头,抽了抽鼻子,埋怨道:“你也忒不够义气了,我受刑过后,你不来瞧我。我跑了几回禁军处,你也不愿见我。”
我声音有些发瓮,大抵是因为有泪意。
莫子谦听到亦是一愣,他问:“你怎么了?”
我低着头,又道:“其实我去你们禁军那里牵马那天,你是在吧?我去之前,明明差人打听了你是不是在禁军府里。可我去了以后让人通传,那人却说你不在。”
莫子谦沉默片刻,才道:“嗯,我在。”
“所以,我才将你两匹战马牵走了。你晓得我这个人,向来是有仇必报。”我抬起头,这才牵唇一笑。
莫子谦有些诧然,想来是见到了我眼眶里没有流出泪。
他顿了好久,才道:“小眉儿,别哭。”可他声音却哽咽了。
暮色散开,夺目如烟晚霞被吞噬。城门口风声呼啸,巍峨城墙很老了,让人想起小时候。
太平盛世时候,我常去戏园子看戏。也不知是哪一个戏本子里,说过这样话,说倘若两个人是青梅竹马,往后如若不能长相厮守,那便定然会相隔天涯。因为他们早在年少无知之时,就将缘分用尽了。
我那时候不以为然,我那时候还在想,其实两个人做朋友不行吗?如同我与莫子谦,便是不折不扣好兄弟。
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戏文里说得没有错,缘分用尽了,所以我们再也不可能回到当初。不可能回到两小无猜时候,也不可能再如前几年般混账,日日逛青楼,看春宫。
因为那层窗户纸不在了,因为原来,我们曾经是彼此喜欢过。
我想了许久,我说:“子谦,你其实不知道吧,其实我小时候也喜欢你,也是喜欢了十七年。”
第62章
风声苍茫,天际被暮色和层云染浓,空气里像是有微小的雨水星子。
有时候,秋天的雨是这样,还未能将大地浸湿便停住了,如同莫子谦眼里转瞬熄灭的眸光,如同小时候绵延数年却戛然而止的情谊。
良久后,莫子谦“嗯”了一声,转头看暮色浓*,哑着嗓子道:“这样,挺好。”
我点了点头,又吸了口气,凉气入肺,我听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寥落:“不,现在不喜欢了。” 我涩然道,“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喜欢的,我十九岁落水醒来后,心里便似空了。”
莫子谦愣了愣,垂下了头:“我知道。”
我朝他笑了笑:“说起来我生平最逍遥洒落的时日,还属我做沈可的这三年。在朝廷里虽受些挤兑,却也不曾遭逢大灾大难,平日里跟着你,虽是放浪形骸,但也正因如此,才始知身为男儿的好。”
莫子谦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脚下一动,像是*步上*来,却仍是顿在原地。
我又是一笑,与他道:“因在朝堂上呆了这些许年,我识得的**都是些朝官大员,可真真正正算得上朋友的,却寥寥无几。我此番离去,不知何时归来,昨日按*礼数,朝各府邸投了邀帖,想在走时一聚。恰逢乱世,我亦晓得不会有什么人来,可我等到夜里,也只等到了我爹一人。若说不失望,那一定是骗人的。”
我抬起头,定定地看他:“其实说起来,我在等谁呢?我娘去了善州,杜修带了园子离京避难,唯有一人还在。”
“这个人我自小便识得,自小便亲近。可能、可能我小时太顽皮,做了许多错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