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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迟爱(下部)(出书版)-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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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竟走后,清静了没多久,门口又有动静。我撑开一边眼皮,看见来人,就赶紧又闭上眼睛,佯装熟睡。

耳朵听得见男人进来的响动,而后他似乎是小心翼翼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他倒真是耐心,只安静地坐着等,过了许久,大概无事可做,就削起水果来。

我比他难熬得多,装睡也是苦差事,尤其当你觉得鼻子痒时,只能盼着他快点走。

我不希望他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知道了又怎样。

皆大欢喜的团圆结局?

别傻了。

他甚至没有任何准备来接受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硬塞给他有什么意思。

削苹果的琐碎声响还在继续,听得我心烦意乱。

我知道他在看着我,等着我醒来,要跟我说点什么。但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对我说什么?永远也不知道,他会给我什么样的回应。

毫无把握地等待着的未知。

我厌恶那种漫长的,等待被选择的不安。

我不想面对,所谓情怯。

那窸窸窣窣细小的声响持续了许久,不知道已经削到第几个,等我「醒」来,只怕要被那些排队等着的苹果撑死了。

我终于忍无可忍,打了个喷嚏,睁开眼睛。

男人似乎吓了一跳,对上我的双眼,就局促地一个劲微笑:「你醒了?」

我木着脸,打了个呵欠,「废话。」

一时无话可说,男人边偷眼看我,边继续削手上的苹果。

干,削那么多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吃!

手里的果子已经变成果核了,男人才有些尴尬地放下刀子,欲言又止老半天,踌躇道:「那个,小时候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没人指望你记得啊。

「但我觉得我应该有个哥哥。」

「……」

「因为不是很确定,那时候年纪太小了,后来也就没有再想过。」

「……」

「是你吧。」

我果断地:「不是。」

他置若罔闻,还在自说自话:「对不起,我竟然把你忘记了。」

「关我什么事啊。」

「我知道是你。」

「说了不是就不是。」我暴躁起来。

「好好好,」他有些慌了,好脾气地,「不是就不是。」

想了想,又问我:「我以前是叫什么名字。」

「我怎么会知道!!」

我有些抓狂,乱扔手边能抓到的东西,「烦死了,你给我出去。」

男人慌里慌张地躲闪:「你、你别激动,我不烦你了。」而后把桌上的保温杯推过来:「来,喝点汤吧?」

喝个屁啊,我瞪着他。

消瘦的脸,动过手术没多久,脸色白里有些青,逆来顺受惯了似的,绵羊般温顺的眼神。

我想起他瘸了的腿。

他似乎过得也并不好。

这些混蛋。

「你名字难听死了,」我听到自己声音哽咽,虽然很可笑,「人也讨人厌!」

舒念有些吃惊地:「为、为什么?」

「你吃得太多了。」

「啊?」男人不知道具体为了什么原因而无措,「啊,是啊,你好像总是分东西给我吃……」

小时候跟我抢饭,现在又跟我抢人。我讨厌他。

「你、你不要哭了。」

「干,谁在哭啊!」我破口大骂。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才这么难过。

男人一手谨慎地放到我肩膀上,靠近过来,有些笨拙地抱住我。 

第十四章

我在医院闲躺的几天,日子其实过得不错。每天都吃到舒念做的便当,伤口重缝之后也无大碍,照样吃吃喝喝成日和护士调笑。

只要有心去做,我还是颇讨人喜欢的,护士们一边笑骂我「好过分」、「臭男人」,一边给我特惠照顾。成为最受欢迎的病人,生活舒适,我乐不思蜀,都不想出院了。 

我美滋滋地把住院当度假,区别只在于别人跑去地球对面沙滩上晒太阳,而我在医院床上晒太阳而已。 四面白墙,有时候很给人以逃避生出的安全感。 

谢炎臭着脸把病房门推开的时候,我正窝在床上看护士们偷渡给我的言情杂志,看得喷笑不已。一抬头看见那种讨债面孔,被吓得差点打了个嗝。 

我的弟夫凶神恶煞往床头放了一个保温杯,手劲之大,连实木都为之颤抖,「你是要赖到什么时候?」 

「呃,」我一向欺软怕硬,顿时惶恐,「谢少爷,住院费用好像是我自己付的吧?」 

「小念还在恢复期,他也是病人,身体比你弱多了,每天给你洗菜做饭,大老远送过来,你觉得很好玩吗?」他对我不够苍白的脸色报以嫌恶的眼神,「你一个大男人,这样撒娇,未免太过了。」 

「什么?!」 

「要靠这样证明他重视你,你的伎俩也太幼稚了吧。」 

我恼羞成怒,「你少胡说八道。」 

谢炎嗤嗤冷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招我用得多了。你还嫩着呢。」 

我不由得勃然大怒:「你这种幼稚鬼,还好意思说我!」 

两人四眼血红,羽毛竖起,好斗的公鸡一般对峙着,门又开了。 

妈的,我门上「谢绝访客」的牌子是挂假的吗? 

「谢炎,你只拿了汤,忘记带汤匙……」 

谢炎一见来人,立刻骨头软了一半,脸上迅速调整成爱妻笑容。这回换我冷笑。 

「汤匙哪里买不到,你还特意送来。」 

那男人老实地:「我还是想来看看我哥。」 

我心旷神怡地「哈」了一声,谢炎笑容僵硬在脸上,从牙缝里说:「他有啥好看。」 

我是没啥好看,但在那男人眼里,我脸上就像长了朵花,让他不时要偷眼瞧一瞧。 

我们两个都是有点年纪的人了,拉拉扯扯怪肉麻的。 

所以只坐在一起,他给我倒汤,我大嚼戒烟糖。并不说话,只偶尔对视。 

我渐渐被他那种含情脉脉的眼光看得都快毛骨悚然了。 

谢少爷才不管他含的是哪种「情」,一律醋海生波:「这人根本就没病,你干嘛要照顾他!」 

「他在住院,需要补身体……」 

「我也需要补啊!」

谢炎言辞恳切,手脚却不太正派。真不要脸。 

舒念忐忑了一会儿,说:「那个,我来是想跟你说,过几天我们也该回S城了。」 

「嗯。」我埋头喝汤。 

他们在这里待得够久了。舒念手术后多留了几日,谢炎担心他被某人觊觎,自然也守着不肯走。我倒好奇谢家管事的怎么能这么闲。 

走吧走吧,留得越久柯洛会越开心,我现在内心阴暗,就是见不得他好。 

「这么问可能会让你为难,」舒念看着我,「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那边一切也都很方便,工作啊,住所啊,都是现成的。」 

我愣了愣。 

「如果不喜欢,不用勉强,」他谨慎地,「你可以先来住一段时间,看习不习惯。」 

见我没回应,他又退而求其次,「其实两地隔得也不远,你不想来S城的话,我可以每周来看你。但是你一个人过,吃饭什么的就不方便,跟我们一起住也好有个照应……」 

这家伙真是麻糬一样软绵绵的个性,我又觉得有些烦躁。 

谢炎相比之下就不客气得多,「你绑架过小念,我不记恨是不可能的。但你捐了骨髓给他,又是他哥哥。来S城,我不会亏待你。」 

当天我就收拾出院了,这个度假的地方并不好,明明嘱咐了不要放访客进来,护士还总是办事不力,连谢炎这种煞气腾腾的也不帮我拦住。 

我去找林竟,约他出来喝酒。为了庆祝我「痊愈出院」,他送了我一盒DUREX。 

「大叔,看你最近一直都是大便脸,一定是很久没有性生活了。」 

「屁。」 

不过他说得也没错,我近来都没去Narcissism消费。像我这种食色性也的人,那方面兴趣居然淡薄了,这真是不好的现象。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跟那些美少年在床上,也觉得心里是空的。 

「小鬼,」我戳他脑袋,「我打算去S城了。」 

林竟张大嘴,再度口吃道:「为、为什么?」 

「你也看到了,」我摊手,「我那天色迷心窍了,对柯洛下手。虽说是未遂啦,但他要找我算帐,那我会吃不了兜着走。」 

林竟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忧闷,但很快便豁然道:「也没什么不方便啦,又不远,飞过去才两小时,有空我去找你吃饭。再说你混得不好也会回来……」 

我曲起手指敲了他的脑袋,「对不起。以前没有好好待你。」 

如果我当年没有那么玩世不恭,不那么张狂,能定得下性来,没有辜负他,我们也许都会比现在要幸福安稳。 

林竟做出花容失色的样子,扑上来就揪我脸皮,模仿某漫画角色呼喊道:「你真的是LEE吗?把你的面具给我拿下来……」 

吃喝之后从店里出来,两人沿街散步。

醉得差不多了,脚步踉跄,指天划地,大呼小叫,十分出丑。

我突然警铃大作,一把抓住林竟,「喂,借我搂一下。」 

我迅速一手环住他的腰,亲密又甜蜜地。 

最糟糕的就是在你丑态百出的时候路遇心上人。

柯洛正迎面走来。 

他手里提着东西,脸颊上微微有些淤青,那天我下手真的太重了。

见到我们俩,柯洛显然很意外,略微一愣神。但彼此脚下都未停,只那么一瞬,便擦肩而过了。我有点想跟他说句什么,只不好回头。 

林竟拍拍我搭在他腰上的手,「LEE,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吧。」 

我哈哈一笑:「胡说。」 

林竟看着我正不自觉探进兜里取烟的手,「算了吧,你的习惯还是改不掉。」 

我只得干巴巴咳了两声。 

「你要是对他肉体之外的东西没兴趣,等你走了,我可真要去追他了。同一屋檐下,这种上等姿色,叫人怎么忍得住哇……」 

我立刻掐住他脖子,「你敢!」 

有人敢玩弄柯洛,我会把他打成筛子。 

既然打算了要走,剩下时间我就忙着和林竟出门玩乐。 

这天约去K歌,林竟先到,去订中包厢,麦克风多,我们可以一手一个吼到痛快。 

我到包厢门口时林竟正立在门口一副放风状,见了我便大喜过望,「你来得正好!」 

「怎么?」 

「柯洛在里面。」 

「啊?」 

「我欠钱不还,他正发狂没处泄火,你快来给他顺顺气。」 

我一边被往里推,一边还不忘挣扎着问:「奶奶的,为什么是我啊?」 

「你皮厚肉粗啊。」 

门「碰」地一下关上了,沙发上的柯洛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神情意外。四目相对,两人一时都有些尴尬。我在门口僵了一会儿,还是笑道:「Hi,你也来了?」 

「林竟说约了很多朋友一起唱歌,」他顿了一下,「不过我不知道你也会来。」 

林竟这死小鬼在玩什么啊。我有点牙痒。 

静默了半天,还是他先开口:「我看是不会再有人来了。」 

我笑:「林竟的花样。我看他是想追求你吧。」 

「追?」柯洛愣了一愣,笑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追求过呢。」 

这个死迟钝的家伙。但认真一想,我也不算真追过他。除了吃他豆腐,吃别人豆腐,死鸭子硬嘴巴,我还干了些什么啊。 

我看着独自坐在角落里的青年,心里有些乱。 

原本还想着我们说不定会从此冷战下去,也许老死不相往来。但我没料过我会走。 

想到以后就见不到他,那些硬邦邦的东西,似乎也变得有些酸有些软。 

人之将别,其言也善。我觉得我该向他道歉。 

「那天的事,对不起。」 

柯洛没吭声。 

「是我犯了糊涂,我不该强迫你。」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低头。 

「对不起,」安静了一下,他也低声说,「把你伤口弄裂了。我只是本能。」 

两人又静了一静,屏幕上是OZone的《DragosteaDinTei》,中文版被唱得快烂了,林竟一天到晚都喜欢嚷嚷「看见蟑螂也不怕不怕了」,听那「Ma…ia…hii,Ma…ia…huu」得那么欢快,刚互相道歉过的两人都不禁尴尬。 

「你要唱下去吗?」 

柯洛苦笑道:「我五音不全。」 

「那走吧。」 

这样两人独处,最后的时间,我怕会忍不住想再亲一下他。 

下楼结了帐,我用累积的消费点数换了个HELLO KITTY的手表,虽然很不实用,但现在不兑,以后也用不着了。 

两人一出大门,就该告别了,他家和我的公寓分别在两个方向。但我说不出口。略微站了一站,柯洛问:「你等下有事吗?」 

「嗯?」 

「我本来跟朋友约了要去蹦级,结果被林竟拉来唱歌……现在还早,仍然可以去蹦,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什么也不怕,就是怕死,死了什么都没了。对我来说,腰上捆个绳子从那么高地方跳下去,就算不死,其实也是找死。这种事情,我从来都不干。 

柯洛帮我捆好腰上和腿上的绳子,「准备好了吗?」 

「没问题。」我干笑着看他。 

「你没事吧?」他看着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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