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夫记-叶梵-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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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不认得出关的路,何况,没有水清扬和我的印令,任何人是无法出关的。”
我看不清陆言的神色,也不知道他这番话是何意思,却听他又道:“我不知道你是为谁而去,我也不管你是为谁而去,你只要想好了,去了别后悔就行。”
我心中一凛,刚刚姬暗河和那几个士兵的话不由又回响在耳边,我深吸了口气:“我不去我才怕自己后悔。”
陆言道:“那麻烦王妃跟下官来吧。”
说罢他转身后营帐后方的马厩走去。我忙深一脚浅一脚跟了上去,疑惑却在心中越来越大,我没他们那么深沉的心机,于是索性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要帮我?”
陆言忽然顿了步子,扯了扯唇角:“你怎么知道我是帮你?这种局面,也许是害你。”
“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求你告诉我!”我觉得我的声音里都带了颤抖,陆言静了半晌,才淡淡道:“你若觉得我是帮了你,那么是看在你是清扬在意的人的情份上,何况姬暗河死于你手,算是你替他报了仇……”
我怔了一下,他却又道,“你若觉得我害了你,那么则是因为你辜负了喜欢你的人的一片心意,这种结局是你咎由自取。”
说罢,他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我低低叹息,我们才是真正两个世界的人,道理没办法讲清楚,索性不讲。
但是陆言说的对,无论什么结局,都是我走出来的,是我咎由自取!
一路我想到了各种结局,可当一切那么现实而可怕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觉得如在炼狱,倍受煎熬。
到达虎翼关外,天色已暗,天边浅浅的残月映着皑皑白雪,在荒原上愈发苍凉。
这是大奕朝与西辽国之间的灰色地带,过了这片山岗,就是西辽国境。
陆言说,这里叫伏虎隘。
听说以前叫“伏胡隘”,因为此处地势险峻,地形奇诡,大奕朝曾在三十年前在此处设伏,杀胡人无数。后来两国交好后,才改为“伏虎隘”。
我望着那孤峭的悬崖怪石,在夜色和大雪的掩映下依旧嶙峋吓人。远处传来打斗声,浓重的血腥味道让我无暇再去观察周围的地形,我用力夹向马腹,随陆言转过山坳,却见不远处一片狼籍。
那皑皑白雪间的斑斑血迹、横陈尸体,为这天地间凭添了残酷的肃杀。
看那些服饰,应该是西辽人。难道真如那几个大奕士兵所言,达丹部的人会卸磨杀驴,在关外伏击张义一行么?那么,朱离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仗义相救,是推波助澜,还是坐山观虎?
我不敢再想,只能忍着心头的惧怕,一步步随着陆言前行——我没有回头路!
打斗的痕迹一直漫延着,寻着声音,我们终于看到不远处,两方人马静立。一方身着契丹服饰,一方却是——大奕国的装束。
朱离身边人并不多,隐约看过去,只有赵阔和后来赵阔不在后一直追随他身边的灰衣人阿成。
朱离,一身紫色尊贵的华裘,居高临下地坐在雪白的马上,神色冰冷淡然地看着场中的杀戮。
是的,正是杀戮。
相较于朱离如皎皎明月般的高贵,那场中厮杀的人影,月色下我看不真切,但他一身黑色劲装已被划得支离,形容狼狈却气势犹存,然而一双手却终敌不过众人的刀枪——而那与他缠斗的,不是大奕的劲卫,却是他自己的族人武士。
手起刀落,一个刚要贴近张义的西辽人被他一刀砍中,他扭身向不远处冷笑:“斜休,果然是你!”
“对不住了,狼王,我也是无可奈何,族中不止我一个人,其他人也说,你的身份的确是不配做西辽的王的,而你这样的人,只有死了,才能让人放心。”西辽一方有人远远的答道,或许是因为朱离在的缘故,他讲的竟也生涩的汉语。
果然,就连达丹部也容不下张义!
他一直介怀自己的辽奕血统,我虽同情,可有时候也笑他未免过于狭隘,如今才恍然,不是他狭隘和计较,而是这个时代,世人皆如此,他不是大奕朝人,亦不是西辽国人,这种身份不是尴尬,而是他刻骨铭心的痛楚和伤害!
我心下全是满满的痛,刚要策马冲过去,却被身边的陆言一把拉住,不料势头过猛,我们二人同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但因为距离颇远,众人精力又全被场中打斗牵扯,竟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地上雪很厚,我没摔痛又要起身,这下却被陆言一只手捂住了嘴,另一只手则将我按在地上。
于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义的背上又被划了一刀,心下一颤——我明白陆言的意思,我出去,又有什么用?我能让西辽的长老住手么?我能不让张义受到伤害么?我若去求朱离,他肯……出手相救么?
我忽然明白了他刚才说的,带我过来究竟是帮我,还是害我的话的意思。眼睁睁看着这种场面,眼睁睁看着我爱的人死在我面前,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我想要的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张义又解决掉一个欺身上来的辽人,可是他身边对面还有数十名达丹武士,甚至那名叫斜休的人已经等不及了,低低吩咐着下面的人,已经有人取了弓箭在手……
蓦的,忽听有人淡淡开口:“萧长老,按理说,这是你们达丹的私事,本王无权过问,但本王有个不情之请……”
朱离此时的声音比月色还清冷,我从来没有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过话。若不是我亲眼见这番话是从他的唇中吐出,我真不敢相信,我认识的那个清润如水,风姿卓然,如玉般高雅珍珠般温润的人,会说出这般冰冷势利和带了杀伐气息的话。
人人都带了数个面具,我却不知道谁的哪一张脸是真的——这样的朱离,还能让我相信么?
“不管如何,萧毅今日一定要死。静王爷当初也与我们谈好条件的……”
我终于看清了斜休,不,其实我看不清他的面目,确切地说,我看清了他眼中的森然和冰冷,那里面充满了浓浓的杀机和利欲,这份杀机和欲 望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却被陆言的手按得更紧,我的口中几乎可以尝到咸腥的滋味。
“我何尝不想让他死。他死了远比他活着对大奕朝有好处。”朱离唇边冰冷的笑意也让我害怕,是了,达丹部说过,若新王当权,开放贡市,每年岁贡,进献马匹,俯首称臣——这些于大奕朝有百利无一害,我怎么忘记了,他先是大奕朝的静王爷,才是朱离!
生别离
“我何尝不想让他死。他死了远比他活着对大奕朝有好处。而我只是想让他死在我手里,不知道斜休长老肯不肯卖本王这个人情?”朱离目光遥遥定在张义的身上,眼神清亮逼人,“他昔日曾委身于世子府,我与他亦有笔帐要好好算一算。”
“原来……静王爷是因为这件事而来。”斜休似是一怔,而后声音里似乎有种了然的笑,“静王爷既然如此说,我又岂敢不从?”
说罢,他一挥手,那些达丹武士忙退到了一旁,人人似乎有种如释重负的表情。我想,对自己人动手,应该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又或者他们从来没有把张义当成自己人,但面对这样强韧的生命,强大的气势,强悍的对手,没有人不会害怕。
此时,张义已被西辽人逼至死路,但突然西辽人撤了攻击,他则吃力地靠在山崖前的树干上,一只执刀,一手捂着胸口,但一双眼却带了无比的清澈与了然直投向朱离。
是的,就算此时张义狼狈至此,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凛然强势、宁折不弯的风骨依旧会让我心痛心动!手中的刀似乎已经卷刃,衣衫破损处狰狞着淋漓的伤口,身上脸上俱是血污,但那目光中,无畏,亦无惧。
此时却见朱离微一点头,亲卫中有人押了几个身着契丹服饰的老者出来,他道:“这三位是当初被拓跋烈掳走的达丹部的长老,不知道斜休长老还……”
那名叫斜休的长老抬手在胸前行了一礼,笑道:“多谢静王爷。”
说着示意手下的人前去接应,几名达丹部的武士刚刚从大奕士兵手中接过那几人,却不知道斜休说了句什么,蓦地响起几声惨叫,却见接应的达丹武士手中刀光一闪,那几名长老已经人头落地。
朱离却神色不变,淡淡地道:“也是,若这几位长老还在,斜休长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坐上西辽第一国师的位子上。”
斜休似乎一怔,仿佛有种被人瞧破心思的尴尬,半晌才道:“他们与狼王萧毅关系一向颇佳,我只是防患于未然。”
朱离只是笑了下:“长老放心,这是长老的内务,本王不便多论。何况,长老在本王面前杀了他们,要的不就是本王这句话么?”
似乎斜休微松了口气,此时朱离幽暗如琉璃的眸子一闪,看向不远处的张义,淡淡道,“既然斜休长老卖了这个人情给本王,本王自然有所回报的。”
“静王爷……果然是来……分一杯羹的……”张义与他对视,轻轻喘息着笑道,“只是,这水太浑,静王爷还是……不要轻易来趟,不合……不合您的身份……”
“是西辽和大奕要你死,而不是我朱离非要你死。”朱离神情无比清冷, “不过我却认为,死在我手里,比死在你自己族人手里也许更让你心里好过一些。”
说着,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契丹武士,高贵的神色中似乎带了一丝悲悯的嘲讽,“看看你为之不惜一切代价想帮助的,都是什么人?他们值得你如此舍命么?被自己的族人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
此话一出,似乎斜休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但估计他有求于大奕朝,自然是不敢发作,何况朱离说的是事实。
张义唇边浮起一丝笑:“这些自以为是的小人,你们以为……我真稀罕这个什么狗屁王?当初是你们苦苦求我替族人出头,我也曾说过,这是我为达丹做的最后一件事……最后一件事,是帮你们夺回王权,我却没打算把自己也赔进去……”
他的目光忽的投向斜休一闪,“想不到你竟如此险恶用心……”
他目光中的冷意似利刃,虽然因受伤而身体虚弱,但却依然逼人心魄,竟吓得斜休不由退了两步。
张义却又垂了眸,片刻之后才道:“想不到……这还真成了我最后一件事,我也真把自己给赔了进去……不过,朱离你说得对,死在你手里,的确比死在他们手里……好过一些……”
“既然这样,我便成全你。”朱离居然笑了笑,那笑容似乎溶化了他面上的清冷,却没溶化他眼中的凛然,然后,他从身边的阿成手里接过弓和箭,缓缓拉满——我知道他身怀武功,却从来没见过他展现过身手,想不到第一次见他的卓越风姿,竟是在这样时刻。
从我的角度,能看到那张弓被拉得满满的,簇新的箭羽丝毫不晃,他的手,很稳。
张义目光一闪:“这么做……你会后悔的……”
“一了百了,不这么做,我会更后悔!”朱离目光微眯,“我赶来,就是要亲手送你这一程,这样,我也就无憾了。”
张义忽然挑了挑唇角,目光忽然深遂了几分,我眼神不好,可我却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温柔和留恋:“可惜,未浠她……”
“她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可以放心去死了!”朱离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不要——”我再也忍不住的嘶喊,我的心早在朱离拉满弓的那一刻就被狠狠被揪住,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量,可以挣脱陆言,而事实上,或许是因为陆言也没有想到朱离会有这么冷厉绝决的神态所以被惊立当场,或许我心中的无限惊痛化作了无比强大的力量,而这力量强大到,在我试图强力挣脱陆言的控制的无休止,我的牙齿狠狠咬到他的手上,我甚至听到自己的肩膀发出“咔嗒”一声,我清楚地知道,我的手臂脱臼了。
又或者是被这个声音吓到,让陆言下意识松了手。
我不顾身上传来的入骨疼痛,踉踉跄跄地直冲向前。
而蓦的凌空厉响的,是那劲羽一闪间的苍劲。
一切都发生在火光电石间,让我猝不及防,然而这场景却是那般的熟悉,依稀出现在某一个梦里。
是的,就是我的那个梦!
都说梦是反的,原来真是这样,我担心朱离会被张义所伤而被惊醒,可最终竟然是朱离用箭,洞穿了张义的身体!
这一幕如电影中的慢镜头般在我眼前闪回放大,我竟然清清楚楚地看到张义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朱离劲矢的力道而飞了出去,而不远处却是万丈悬崖。
“不要……”我身边似乎有谁拉了我一把,我却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我拼命地挣脱,拼命地跑,拼命地伸手,却够不到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