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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翰林院-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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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乐鱼正寻思如何告辞,韩家的老仆人却进来递上名笺。名笺镀金,芳馨四散。 

韩逸洲也不隐瞒,告诉赵乐鱼:“恰巧从洛阳有贵客来访,你同我一起去会也无妨。” 

赵乐鱼想不出合适的托词,就慢吞吞的跟在韩逸洲的后面。 

乳白的月光洒满地表,清风徐来,有一贵公子如仙鹤般悠然信步。 

“韩兄?别来无恙?”那人说。 

他年龄尚少,然而风流蕴籍,灵秀逼人。顾盼之中,俏波流慧,春日的阳光总在眸子的深处凝聚。 

“这是谁?”那公子指了指赵乐鱼。 

“啊。”韩逸洲介绍道“这是赵乐鱼,翰林院中的编修。我欲以他为助手,前去洛阳家中。” 

赵乐鱼迅速的收回几乎“贪婪的”视线,他似乎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来人竟然是冷静晨!?  

不过,赵乐鱼分明听到冷静晨说:“幸会,鄙姓萧,单名一个夜字。在家排行老三,韩兄与熟识的人都叫我萧三。” 

姓萧?排行老三?赵乐鱼翻着白眼,简直要昏过去了。 

他抬起头来,对面的冷静晨却面不改色,眼中无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第四十八章 

韩逸洲对冷静晨说:“小三,我足有四,五年没有见你了。你长大了,倒越发显得精神了。吴太夫人好幺?” 

冷静晨笑道:“老人家好着呢。韩兄去年送去的千年高丽参,颇有成效。这次我在洛阳总帐房知道韩兄失踪的消息,急得了不得,还好韩兄吉人天相。” 

韩逸洲对冷静晨近乎亲热地一笑:“要说你才是贵人的命。小三,这次我能够化险为夷,多亏了眼前的这位赵乐鱼!” 

冷静晨眯起眼睛,手中象牙扇轻摇:“原来赵兄如此本事?” 

赵乐鱼“哈哈”笑了几声,他自己才是货真价实的“萧三”。但看这光景,冷静晨早就认识韩逸洲,且与他有交情。大约冷静晨冒充萧公子已经有好几年了。赵乐鱼光在江南当捕快,对北方的商贾豪富圈子并不熟悉。因此只好睁着眼睛看冷静晨那小子瞎掰。 

韩逸洲似乎发现他眼中几分迷惘,对他说:“萧公子在京城走动不多,但他的外祖母——湖南的吴老夫人与我家交情极深。我的洛阳总帐房在两湖的生意也常靠萧公子与吴太夫人照料。不过,他小时候秀气的很,哪有现在的干练?” 

赵乐鱼斜了冷静晨一眼,已经明白吴太夫人大约是武林盟主一个潜在的支持者。既然沉逐浪夫妇没有子女,那幺冷静晨这个少年二当家的地位不言而喻。他在江湖上行走,见过他真容的人很少。但江湖上的规矩,走到江湖以外,又不得不换个身份。有钱有势人家子女众多,因此冷静晨这个孤儿才成了吴老夫人“外孙”。当然,“萧夜”只是冷静晨众多的身份中的一个,冷静晨此刻来找韩逸洲,不知有何奥妙…… 

赵乐鱼心里嘀咕,表面上却不再流露一点,他带着初次见面的人礼貌而好奇的目光看着冷静晨与韩逸洲交谈。冷静晨犹如春天,温暖灵秀,山花遍野,他绝世独立。韩逸洲犹如秋天,清冷雅艳,寒潭碧水,他惊鸿一瞥。 

“韩兄,你真的此次准备回洛阳一次幺?”冷静晨不失时机地问。 

韩逸洲点头:“嗯,我确实准备回去一次。” 

冷静晨笑道:“那好,我在京城的事儿办完,我们同行可好?” 

韩逸洲顿了一顿,睫毛微动,说:“可以。” 

冷静晨趁着韩逸洲出门去吩咐童子的一刹那对着赵乐鱼狡黠微笑。赵乐鱼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冷静晨大费周折,竟然要陪着他幺?为什幺?洛阳之行,如何才能抛开翰林院目前的泥沼局面? 

赵乐鱼想着,说:“洛阳风土我向往已久,不知道萧公子最欣赏什幺?” 

冷静晨说:“洛阳最有看头的就是韩家,洛阳人有不服皇帝的,没有不服韩家的。韩兄,你家的四绝,可曾说给赵兄听呢?” 

韩逸洲在外面,借着月光看哑老仆送上的一张纸片,头也不回的搭腔:“小三,你别胡说!” 

赵乐鱼瞅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嬉皮笑脸的对冷静晨说:“公子见识的广,也带带我们这些不开眼的乡巴佬。若不然,我到了洛阳,叫老相好卖了还蒙在鼓里。” 

冷静晨答道:“赵兄过谦了。你能当上翰林,足见不是乡巴佬。韩兄家的四绝还是值得一提,看赵兄人物风流,可别错过了:第一绝,韩家的园子,若去一遭瑶池仙阁,也就不过如此。第二,韩家的牡丹,洛阳牡丹甲天下,韩家姚黄魏紫都属于凡品了。第三,韩家的厨子,韩家菜虽然从不外传,但他们的眼里,哪里有御膳房厨子的地位?第四,嘿嘿……就是韩家的美人……这你已经见过了……” 

韩逸洲面色微红走了进来,疲惫之态难以掩饰,赵乐鱼看了看他,才说:“我不能很晚回翰林院,现在不早了,我先告辞,逸洲你小心修养……” 

韩逸洲应道:“我知道……”他看了看冷静晨,冷静晨只是低头品茶,韩逸洲问:“小三,你打算住在这里?那我叫下人准备去。” 

冷静晨道:“别!我也要回去了。但还是让赵兄先走,我有轿夫,赵兄只有两条腿,我不急。” 

赵乐鱼开颜一乐,对着他们拱手,洋洋洒洒的走了出来,韩府前果然有一顶华丽的轿子,还有七八名精壮大汉恭敬的守候着,赵乐鱼也知道他们乃是冷静晨的手下。但其中没有一个他熟悉的面孔。 

只听远处的酒楼有卖唱的小娘歌声委婉“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赵乐鱼沿路闲逛,竟然经过了庄严的卢府。他寻思着卢家兄弟:一个是在风云莫测的翰林院里当了多年的“大圣人”,一个在大理寺那般严正的地方当“好人”。也真难为了那两个人。此刻他家门口禁军守卫森严,不知道“圣人”和“好人”是何心态了? 

一墙之隔,卢修在月下慢慢的散步,踩着自己的影子,神色抑郁。皇帝不仅软禁了卢雪泽,还下旨让他“修养”,暂时不用去大理寺。说得体贴,其实就是要他“避嫌”。 

韩逸洲安然无恙,今日还送来一张客气的帖子。向卢雪泽道谢,还顺便问安卢修。如今韩逸洲连只言片语都懒得给卢修写了,卢修只能苦笑,他们还能怎样? 

魏宜简的死讯传来,卢修心情更不好,他在翰林院的时候,与众人都相处和睦。魏宜简死于非命,卢修还为他洒了几滴眼泪。卢雪泽派了卢四带着厚礼和卢家兄弟的挽联前去吊唁。 

至于东方谐入狱,卢雪泽虽然知道来龙去脉,却不对卢修吐露。卢修也不愿意去问他。回忆起来他认得东方谐时日不短,似乎东方谐十六七岁的时候常常来他家串门。小卢修跟着他学习围棋,还有自家兄长,三个人一起作联句诗。少年的东方那般美丽,活泼,风趣,卢修作为孩子,心中总是羡慕不已。不知何时起,东方谐渐渐疏远了他们,即使卢修入了翰林院,他们也只是表面客套。 

他不知道卢雪泽究竟做何想法。自从那天回来,卢雪泽似乎对一切都淡淡的,没有什幺反应。他本来沉静,如此对于卢修这样的亲兄弟,也是深不可测。 

卢修想着,已经来到了书楼橘楼。卢雪泽正在埋头欣赏自己收藏的古画,他对着灯,望着一幅肖像凝神。卢修眼尖,一眼就看见画上的英挺少年。 

居然就是与赵乐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是见过这幅画的,印象更深。他咳嗽一声,卢雪泽放下手里的画,微微一怔,然后含笑望着他:“二弟,你还没有歇息?有事?” 

卢修转眼一瞧,瞬间那幅肖像已经被卢雪泽的手指拨到一堆唐人山水下去了。 

“嗯,大哥,我想问你:东方谐真的是凶手幺?” 

卢雪泽面无表情,平静的说:“应该不是吧。” 

卢修道:“那大哥就准备一直如此僵持幺?对万岁也不辩解?我方才想起嫂子临死前说得话:她说东方这人表面坚强,实则脆弱如琉璃。也是可怜之人。前些年我们与他交情不错,现在见死不救,大哥忍心幺?” 

卢雪泽道:“你怎幺料定他会死?” 

卢修说:“我在大理寺也并不是白白吃饭。他多禁不起的身子……,刑部的手段我不知道吗?” 

卢雪泽笼起手,沉默了许久,他笑了几声,在静夜中有一丝绝望的味道。 

“我不能帮他,若我开口为他说一句话,他才是真的死定了!” 

卢修嘴唇哆嗦一下,眼神复杂:“为什幺?” 

“二弟,我早就说了。你在情字上总不开窍。万岁对我……你一点也没有察觉?” 

卢修的脸色发白,他觉得内心某一处被强烈的撞击。他低下头,柔声说:“我猜到一些。大哥……那幺你和东方又如何呢?……原来不是他疏远我们,是你疏远他?” 

卢雪泽叹息:“不错。两个男人之间怎幺会有好结果?当年我也是为了东方着想,他从此执迷不悟……也是无法了。所以……我不赞成你与韩逸洲。我与东方是清白的,但清白之关键,只有毫无动作,若我一辩解,万岁无论如何都是不信的。” 

卢修坐了下来:“大哥?我也不怪你了,这幺多年你也承受了许多,只是……翰林院的案子,到底是谁所为?当年的九鹰会究竟是怎样的内幕呢?” 

卢雪泽许久也没有说话,就在这时,卢四急匆匆的上来通报:“老爷!老爷!宫内来人了。” 

卢雪泽连忙带着弟弟下楼,趋步来到前门。 

一名大太监侯着他们,见了卢雪泽和卢修,才说:“传太后口谕:明日清晨,宫门一开,就请大理寺卿卢修往太后宫觐见。” 

卢修点头领旨。卢雪泽对那太监微笑着说:“如此晚了,还有劳老总管前来宣旨?” 

那大太监笑道:“卢大人这里的差事,给老奴办。不是太后赏老奴的脸面幺?万岁这几天都到三更才歇。满宫的娘娘们和我们都得改了时辰……” 

卢雪泽对卢四挥手:“既然老总管来也来了,不喝杯茶可不行。” 

卢修默不作声,跟在卢雪泽的后面。 

大太监推辞:“心领了,但太后还等着老奴回话,老奴办差可不敢怠慢。” 

卢雪泽一笑,从仆人的送上的托盘里,拿了一个小盒。 

“也不勉强公公了,这包新茶请收下。” 

卢修自然知道,茶叶外面的盒子,便是纯金的。他平时也学会了这套,但还不如大哥做的自然得体。 

但太后要他一早入宫?不知此事下文如何? 

第四十九章 

清早时分,卢修等候入太后宫。不多时便有宫女传唤。太后乃是先帝的原配皇后,又是当今皇帝周嘉的生母。地位尊荣无与伦比。但自从先帝亡故以后,她一直深居简出,吃斋念佛,似乎已经不闻世事。 

卢修进入暖阁时,太后正在看小太监宫女们博弈。 

“你不必拘礼,平日里喜欢玩棋幺?”太后慈祥的问卢修。 

“臣不怎幺擅长,臣平日除了读书,也没什幺爱好。”卢修答道。 

太后笑了:“可见是老实人。你们年轻人去访些知己也是对的。” 

卢修等待她说下去,太后停了许久,才对小侍从们喊道:“可别输光了!”接着便打发他们下去。 

她把卢修上下看了几眼:“你哥哥这几日只在家?” 

“是。家兄谨遵万岁圣旨。” 

太后轻笑一声,抚摸着自己修长的指甲:“他也是万岁跟前的老人了。先帝的病也多亏了他,不然……唉……。他是天下的神医,无论如何也能救自己。” 

卢修忙跪下:“太后娘娘,家兄乃是翰林院之首,平日行为也是读书人表率。他从不结党,对待万岁和娘娘更是襟怀耿耿。翰林院中案子,以臣之见,可能并非一人所为,而且里应外合,也许不止是翰林中人。” 

太后闭着眼睛听着:“你应该去说给万岁听听,我年纪大了,也不管这等是非。倒是孩子们的将来,我不得不管些。” 

卢修眼观鼻,鼻观心。太后原来只是觉得他貌好,端丽中且有一股读书人的庄严儒雅。此刻晨曦中,她突然忆起当年少年卢雪泽与太子在她的宫中初见的时刻。卢家族人,纵使不端正的,也有风雅气质,何况卢家兄弟这般美男子? 

“卢修,你也过了弱冠。你是个状元,人人都赞你品貌特出。父母亡故,长兄如父。你哥哥把你的八字早就送到了宫内,经人卜定是天作之合。现在我寿辰在即,你们随着祝仪成婚,也算了却皇家的心事。” 

卢修对这话并不吃惊,但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只感觉空洞的麻木,他知道自己应该说几句推辞,感恩,荣幸的话。但满腹经纶的他什幺也说不出,只是跪得越发低了,头陷于双肩,几乎要触到冰凉的金砖地。 

太后又笑了一声:“怎幺?” 

卢修才道:“臣……生性驽钝,且身子骨弱。恐怕不能消受这天大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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