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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翰林院-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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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雪泽一边听,一边点头。 

卢修整理了纷乱的思绪,捡重要的说:“不知道他要什幺?要钱?那直接去问韩家要,什幺没有?要人?难道是要我?我和谁有冤仇呢?要别的,我卢修不过是大理寺卿,天下的事儿什幺我做主得了?” 

卢雪泽拉出一块丝帕,小心翼翼的在卢修鼻翼两侧揩。那丝帕中含有淡雅的幽香,似乎春兰在冰冻的泉水下开放,让人心神怡然。 

卢雪泽听着车子在路上的行进之声,悠悠说:“这个人分明是要和我们卢家做对。但我是卢雪泽,若我那幺容易败,我已经死了一千次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二弟,有我在,你不要担心,天塌了也是我顶着。” 

卢修的眼前模糊,睡意昏昏,他拧了自己一把,卢雪泽在阴暗的车中拉住他:“傻弟弟,睡上片刻,到了家大哥叫你。啊?” 

卢雪泽的声音异常柔美,蛊惑,卢修不禁靠在他身边,感觉好象死去的父母,都在卢雪泽身上复活。 

车子到了卢家,卢雪泽下车来,自己把卢修抱起来径直进入后堂。他把卢修安顿在一间给客人用的卧房内,给他除了外衫和靴子,又给他盖好被子,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才走了出去。 

卢四垂手在屋檐下站着。 

卢雪泽轻声地说:“二老爷累了,这一睡大约要三四天。你要给我仔细照顾好了。 

从今夜起,我自己睡到二爷的房中,凡是给二老爷的一切东西,你全给我过目。” 

卢四听他口气,连忙称是。 

卢雪泽皱眉,抬头望月,又说:“还是不要把涉儿送去外祖父家了。孩子离开我,我也不能放心。” 

卢四迟疑:“老爷……” 

卢雪泽对他微笑,光华的面容绝无一道阴影:“放心,我自有分寸。只是你要管住家人才好……” 

他们正说话间,卢涉已经从外边奔跑进来:“爹爹!爹爹!” 

卢雪泽对卢四努嘴,卢四退了下去,关上了门。屋中只剩下卢家兄弟父子三人。 

卢涉好奇地说:“咦?二叔那幺早就睡觉?听说大理寺杀人呢,亏二叔睡得找。” 

卢雪泽把他一把抱起来,整理下儿子隽秀脸上披散的碎发,说:“你可不准说你二叔。以后要是爹爹出远门,只有二叔照顾你,你要伤了他的心,家就没了,家没了,我的宝贝怎幺办呢?” 

卢涉似懂非懂的点头。 

卢雪泽搂着他,亲了亲他的孩儿面:“好儿子。你要好好读书,好好做人,跟二叔在一起,有我没我都是一样的过日子。我也知道你去橘楼看书……” 

卢涉心虚的歪着脑袋,卢雪泽道:“以后准你光明正大去了,好不好?只有一个条件,这几日爹爹要忙。你不能和爹爹睡了。我把前几年回乡的秦妈妈接来了,你听她照顾。” 

卢涉使劲点头,抱着卢雪泽的脖子,卢雪泽闭上眼睛,父子就这样相拥了半个时辰。卢涉发困了,卢雪泽才顺着过道,悄悄把他交给了一个白发老妇人。 

他迂回来到书房,赶车的家人同卢四都侯着。 

卢雪泽问:“你细细说来,怎幺二爷车上有了血衣?”他不怒自威,眼神如雷电。 

家人一五一十的说:“小的真不知道,早上送老爷和二爷进去时候还好。小的因上茅房,托一个御林军帮忙看一下车。回来,二爷就闷闷得坐在车上,我看二爷脸色不好,哪里敢多嘴?车子比平时沉些,但二爷在宫里面得赏也是常有的事儿。后来到了大理寺,大理寺乱了套,小的也挤在里面看热闹,就忘记这一茬了……” 

卢雪泽听着,忽然问卢四:“今天府中有什幺外人出入?” 

卢四回话:“刚才老爷去大理寺的功夫,有一个算命先生来过。说是秦妈妈请他来的。” 

卢雪泽眼睛一张。 

卢四说:“他已经走了,陪着秦妈妈在府里转了一圈,就从小门离开了。我一直陪着少爷,也没送他。” 

卢雪泽笑了一笑:“那个算命先生是不是身材比二爷高一丁点,满脸大胡子?” 

“是。” 

卢雪泽又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鬼孩子!居然到我家来了……我卢雪泽若知道他在哪里,反而好受些!” 

卢四等人听不清他说什幺。卢雪泽道:“现在给我备车……我要去一个地方。” 

卢四心说:那幺晚了……?但他也知道最近有非常变故,连忙应了。还是那个家人,赶着车送卢雪泽出了卢府。 

一路到了卢府不远处的一处山庄,夜间宁静,万籁俱寂。 

原来是卢家的祖坟。卢雪泽一个一个墓碑徘徊,最后停在一处坟地之前。 

他在边上的土堆上坐下来,凝视着墓碑,月华浸染着萤绿,将他的面孔,披风都染透了。不知过了多久,卢雪泽才动了一动。 

猫头鹰在山林中不甘寂寞的叫了几声,卢雪泽瞟了瞟几块掩盖在柏树林中的石碑,大声地说:“你出来!” 

没人回答。 

卢雪泽又大声地说:“每年这时候我在夫人墓前,你都在,不是幺?就这样我忍了许多年,难道现在你还不肯出来?” 

一个人影,从墓碑后面怯生生的冒出来。 

卢雪泽的眼睛潮湿,不知道是由于夜间的雾气,还是因为心底的泪水。 

他们俩人,几乎同时叹息。 

第三十三章 

那个人影一步步靠得近了,又生是往后退了尺许。 

卢雪泽苦笑道:“穿得那幺单薄?我记得你初入翰林院那年夏日,光着脚坐在飞云阁前玩水。可不是就着凉了?半夜里烧得说胡话。” 

一片阴云挡住了半边的月亮,只因那人的一个微笑:旷野之上顿时春华欣欣,芳馨连天。东方谐的眼波,湮没红尘,追忆往事,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说:“病了有什幺不好?可惜自从那次以后,我从未着凉过。我有时候恨那次我病的时间太短,不然你肯定属于我了。” 

卢雪泽不置可否,离开了他妻子的坟墓,迎面向东方谐走去。 

东方谐眸子中灿烂的华梦,似乎被卢雪泽现实的表情所打破,他抖了一下。 

卢雪泽温柔的望着他,说:“傻孩子。每年我这天到此处独坐,你都在那里偷看着我……今天夜已深,你怎幺还等?要是我不来,你打算到天亮?” 

东方谐眼尾的媚气流露出天生的俏皮,他道:“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霄?可惜,你终究是无情人。”他的睫毛细长如丝,在夜风中,即便一弯剪影即是忧伤的情诗。 

卢雪泽轻声问:“难道你对韩逸洲就算有情?” 

东方谐的思路被打算,他剧烈的打个寒颤:“我是对不起他……我从四川第一次送他到洛阳,天地可鉴,根本是没有什幺邪念的。峨嵋天下秀,秀不过韩逸洲,花重锦官城,也美不过这少年。我母亲教他学琴,他家人的噩耗,还是我告诉他的。我一路就是开导他而已。与我分别的时候,他对我说:东方,我也要去翰林院,因为你在那里……然后,他来了。后来,翰林院派我与他去洛阳的时候,我也不知道……” 

他似心痛的说不下去,许久才说:“我不该招惹他。我非常喜欢他,但是……到最后还是不如住进我心的第一个人。嘉,你最能体会这种感觉,不是吗?” 

卢雪泽点头,凝重的注视他,道:“我看对方不会那幺快就对逸洲下手。他不过是对方的一个棋子而已,恐怕是冲着我来的。” 

东方谐问:“为什幺只对你?我一直寻思,你……你和杨青柏事情,到底有没有关系?” 

卢雪泽凤眼中水雾消散,清澈而柔和,让人难以自拔:“我说不清,但我可没有见血的习惯。我也没有杀死他。你……呢?” 

东方谐恨恨道:“我早就想杀他,因为他和我喝酒的时候,泄漏出他要挟你的事……那时我就有了杀心,但是……人并不是我杀的。在翰林院中,原来人人都恨他。他原本就死定了。但今夜我在柏树林里面,对着你家祖坟思量再三,我想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卢雪泽抬了抬眉。 

东方谐说:“他曾经说,九鹰会旧事,有一人的命运关系三人。我原来以为,这三个人是你,我,他。然而我现在觉得,他说的三人,并不包括他自己。也就是说,还有另外一个人潜伏着,此人是谁?他默默的在我们周围许多年,到底要做什幺?” 

卢雪泽冷笑道:“他闹出那幺大的动静,为了除掉我们幺?怎幺做呢?为什幺容不得我们?我倒真想会一会此人。” 

“嘉。我们在明,他在暗,你凡事小心。我就怕我们见他之日,就是他要致死我们之日。” 

卢雪泽踱了几步,缓缓地说:“东方,你的心思我也不明白,你……许多事我不是不知道,但我不会揭发。不过,你要有分寸,若不是你的小算盘,事情何以如此复杂?” 

东方谐咬牙道:“你说什幺?” 

卢雪泽摇头:“徐孔孟为何中毒?乾坤仙酒内的机关是什幺?” 

东方谐愣住,他望着卢雪泽,静静的聆听。 

卢雪泽说:“你的小动作瞒得过我?我在宫中宴会结束后,又尝了剩下酒坛中绿色的酒,里面有轻量迷药。是幺?你的目的,不过是要让赵乐鱼醉倒,因为你推测他的个性,一定两种颜色的酒都尝试。于其它任何尝绿色酒的人,安睡一觉,也没关系。所以按照从你以下传递的顺序,只有方,韩,赵三人喝过绿酒。夜间在你屋中,到底发生了什幺?” 

东方谐垂下头,脸色居然变红了,像个初出茅庐的孩子。 

卢雪泽也不追问,只是找块大石头坐下:“你啊,一个人一个人接着游戏,总有一天引火自焚。过去的不说了,方纯彦,韩逸洲,再有赵乐鱼?你怎幺就不珍视自己?” 

他的口气特别体贴,虽是责备,但还是让人沐浴在温暖关怀中。 

东方谐扭着脖子,眼泪涌上来:“你叫我怎幺办?一个人睡觉?我不是你这样的圣人。你……”他看了看卢雪泽,终于不忍心说下去。 

况且他心中本来有愧,底气在卢雪泽的面前,也不足了。 

卢雪泽也并不见怪,伸出手来,将他腰带上的一片落叶掸去。 

东方谐慢慢落坐在青苔上,靠着卢雪泽的脚踝,喃喃的说:“我现在只是担心逸洲,逸洲……” 

卢雪泽一动不动让他靠着。与他共听着夜间自然的合诵。 

他想起在翰林院的夏夜,十八岁的他念给十五岁的少年东方一首旖旎的诗: 

菱透浮萍绿锦池,夏莺千啭弄蔷薇, 

尽日无人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 

十年,弹指一挥。 

第三十四章 

半夜里下起了小雨,赵乐鱼蜷缩在屋顶上两个多时辰,身上湿透了,也不敢动一动。北方的雨水比南方的雨点要大,落在赵乐鱼的脸上,滴滴答答的作响。沙尘掺杂在雨里,赵乐鱼侧卧的耳朵里一会儿就积满了污水。他听着底下人走动,就算翻个身也不能。 

他想起来若天亮了,就该是清明节。清明时节雨纷纷,真是一点不错。他现在的样子必定狼狈,有个美人说得一点不错:“小鱼,你自找的!”他是自找的。再加上件滑稽的事,清明节这天是他生日。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就在这世界上活了整整十八年头。他妈的?他无声的啐一口。太阳在哪里呢?年年生日都是见不得光的。 

终于,卢府的管家离开了屋子,还轻轻在外头落了锁。赵乐鱼等他走远,才拨开瓦片,下面的屋子里,卢修果然是睡着了。就像那天的韩逸洲一样。赵乐鱼把宝押在卢府,卢雪泽出门,他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外面有皇家的人跟着他。但卢修呢?他衡量了不过眨眼的功夫:卢修不能指望了。赵乐鱼没有解药。但他可以等待。 

雨下得更大的时候,卢雪泽回来了。赵乐鱼在树梢上望见他的马车进了院子,他又入了东面一间屋子。赵乐鱼总觉得:塞翁失马。因为风雨之声肆虐,他也放心稍微出点动静。 

他倒挂在一棵柏树上,伸着脖子盯着屋内的卢雪泽看。从他的角度,正好透过窗户看卢雪泽。卢雪泽寂静的坐着,背对着赵乐鱼的身体似乎在擦拭什幺对象。 

过了不久,中年管家就小跑而来。赵乐鱼连忙把头埋在枝叶中,竖着耳朵听他们谈话。 

“老爷,刚才有个更夫,给二老爷送这信。”卢四说。 

“什幺样子的更夫?” 

“不知道,门子们等着老爷进府。才要睡觉去,就有个打更的人,说是人家托他送的。”卢四说。 

“怎幺不扣住那个更夫?”卢雪泽轻轻的责备道。 

他摆手让卢四出去,看了看信,放进了自己的怀中。又坐下思索。 

赵乐鱼正伏着,背后突然被一颗小石子打了一下。他是江湖出身,对于攻击的本能反应就是改变身体的姿势。但是这次,他只是稍微摇晃了一下。 

他根本就没有回头,但当第二颗石子打过来的时候,他接住了。不是石头,只是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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