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若影·前传-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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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她见我狼狈若此,得意之下早没了防备。如今离得很近,于是这一下子就立刻着了道。
我冷冷地看她惨叫着飞退了几步,惶恐惊惧地胡乱抹着脸上的药和血,原本冷艳高贵的一个美人已经变成一个血人。
那血,不仅是出于我的。
我没杀过人,并不代表不会杀人。
我看上去似乎善良好欺,也不代表不能心狠手辣。
死尸,我是看多了,也摸多了的。
而我自己,并不想变成其中的一具。
司徒若影的身世,司徒家的无情,还有周妍的轻蔑激起了积压已久的怒气。司徒家族杀人不眨眼,人命如草芥,我何须再坚持前世的社会法则?
要是再犹豫、再手软,那么这次没了的,就是我的命。
“亲爱的阿妍,希望这药真的没有解药,这样,你就要比我更早死了,呵呵。”
我嘴里说的话似乎亲热,却肯定一丝温度也没有,因为她突然停下所有动作,呆在那里。
我看她那样子,也摇头叹气,她果然是没有解药啊。
司徒凝香的毒,无药可解的毒……
司徒家的毒,毒司徒家的人……
周妍脸上满是殷红的血和稀溜黏糊的浆液。
刚才我在血中混入的内力决无花假。
不用再多看一眼就知道了,她的眼角膜都已经脱落了,眼球破裂,里面的玻璃体也都外溢了出来。在她被毒死之前,那双眼睛也是再无法使用了的。
我缓缓地对她说道:“周妍,不要以为我司徒若影一直善良好欺负。人毕竟是会变的,今日你的下场就是证明。不过,也该多亏了司徒家的血,否则我大概也不会有这样的心计吧。”
顿了顿,见她逐渐松脱了捂着眼洞的双手,又接着说道:“你就安心的去吧,小冉也是司徒家派来的吧。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让你走得孤单的。”
虽然我肯定是面无表情的,声音确实阴冷而狠毒,我要让她到死都不得安宁,我要让她知道我的恨,还有那个少年的恨。
“也就一副皮相,原本内里就不是东西,现在外表看上去也不是东西了。”
顿了一顿,加重了语调,说道,“周妍,你如今好丑,就用这么一副丑陋的面目下地狱去吧!”
她脸上的慌乱逐渐转变为煞气。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突然间举掌向我这边击来。
她却怎知此举正和我意呢?
我稍微移动,用膻中正正对上了她迅速而至的双掌。
砰的一声闷响,我在地上晃了几晃,迅速借走了她自外输入的真气,仍被震得猛吐了两口鲜血。她却被狠狠抛摔在一丈开外的石墙上,又如破布袋似的滑到了地面上。
周妍背靠着那边的墙壁,急剧地喘息,间中不住地咳嗽,呛出一口口浓热鲜红的浆液,我听到她胸腔中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知道是脏腑已经破裂了,血液灌进了胸腔中。
只要狠得下心,就能做到许多事。
我空有内力使不出来,是因为十二正经被寸断,根本无法沟通四肢。气海|穴也被破了,截断了任脉自下而上的疏通。我也只能在气海以上的一线范围内调动为数不多的内力。
让她眼瞎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激怒她,让她对我痛下杀手。借以激出膻中的内力,冲入被破的气海内沟通任脉。
而后将原本残害司徒若影身体的,如今已尽归己用的异种真气全数灌入她手少阴心经内。
这会儿,已经顺势而上,破了她的心脉了。
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遇上了如今的我,要怪就要怪她自己的得意忘形。
……也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样使用心计算计于人了吧。
她再没力气站起,我静静地听着那挣扎的声气也渐渐地小了下去。
就在她最后一口气将要咽下时,她唇角动了动,几不可闻地轻轻一声叹息。
“……凝香。”
终是嘎然而止,消散于阴湿寒冷的地牢中。
我怔然,为那一声轻吟。
她最后的遗言,竟然只是一个人的名字,饱含着情意与别离之苦的一声。
鸟之将死,其名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凝香?是司徒凝香吗?那个传说中的毒王么?
周妍,竟也有如此的思念么。
然而,我并没有再深思下去。我也不是伤春悲秋的俗人。各人有各人的故事,不时我能一一了解的。
躺在地上喘了一阵,腹中开始涌上一股冰凉刺骨的疼痛,情知是毒发了。刚才虽借她激出了自己储在任脉的内力,顺便吐了口血清了清毒水,但到底还是没清干净。
一时间胸口奇痒,毕竟刚才是行险一搏,何况近几日消耗过剧,终也受伤不轻。再咳了口血,轻轻合上眼,调动被激发进散断的十二正经的内力,缓缓吸附散到血脉中的毒性。
要尽快。
司徒家的人正在上山了,要不然她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前来与我聊天。
小冉还待在陈更身边。
是的,我怨,我恨。
可是比起他人加诸于自己身上的伤痛、侮辱,我更害怕的是迷失自己的后果。
日夜呆在停尸间,看着那些尸首出入,那些或无神、或惧怕、或愤怒、或绝望的神情,残留在已经僵硬的尸首脸上。那些被残害的生灵的神情是我无法简单忘却的,即使如今接受了司徒若影的身份,也无法忘却。
他们之中,有多少是被迁怒残害的,有多少是无辜而死的,有多少是死不瞑目的,我那时从来不想。
如今我虽然还活着,却似成了他们中的一员,知道了人世间最怨怒的黑,最憎恶的暗。
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更能知道这一切的苦与痛,知道这一切的不甘。所以,我决不会迷失掉方向,更不能容忍自己成为那种不辨是非一意报复的凶手。
世界并不是全全的黑。
至少那纯亮的月是如此的美丽。什么事情应当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所以更不能容忍自己成为加害无辜的人。
绝对不愿成为司徒家族的一丘之貉。
全副精力都集中到了内息的运转上,并没有注意到时刻流逝,运行了十二周天后,一身内力缓缓归纳于任脉各|穴中,才算尽功。
这般行气与平时调息不同,十二正经已毁,督脉又尚未打通,任脉在气海|穴被截断,原本是无法气运全身的。
幸好如今靠周妍激发了内力,修复气海后,多日来凝集汇聚的内息就能在任脉各|穴内反转流动。
在一条经脉内同时存在正流与逆流两股真气十分危险。若是常人如此,定会走火入魔。喜幸杨门内功本就独有蹊跷,我前段时日已经自行扩充了任脉,又因认|穴奇准,如今潜心全神地控制在任脉内缓缓正反流动的内息,终于如愿没出乱子。
只是这么一番耗费心神下来,也累得无法清醒,一时睡了过去。
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好好地休息片刻吧,等清醒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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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奔
他一路向上,与我说话终于轻轻气喘,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周妍身上中了司徒凝香当年配的‘冰魄凝魂’,也是陈伍与王老打下的手么?”
“你以为凭他们的实力,能杀得了周妍?”我反问,虽有他的支撑,却仍有些气虚。
“你不能说话就别说了,我们快些上去。他们就要上来了。”
“他们?你是说司徒家么?你就不怕我是司徒家的内应?不怕我趁你不备对你不利?”我压抑下溢满心中、口中的苦涩,淡淡地反问他。
他抿了抿唇,突然说道:“其实陈更对你也是真心的,他也经历了许多事,只是不习惯信人罢了……他身上一直带着一杆笛子,是头年你托我帮买的那杆吧。我问过回来报讯的人,现如今他还时时把玩着。”
我讽了一声,道:“原来一杆笛子还能得到优遇啊。”
“若影……”
我转过头去,换回原来的话题,说道:“当时周妍喂我毒,笑得正开心间,我一张嘴就喷了大半在她嘴里。她惊惧之下心智大乱,才让王老打与陈伍有了可趁之机的。”
林海如似乎没有听懂我说了什么,并无反应,再奔前了几步,突然身上一震,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我,我也抬头直直地看着他。
“是……什么毒。”他的声音显得摇摇欲坠,让我开始担心他或许会从这处险要的关隘摔将下去。
“你已经知道的,不是吗?周妍身上中的是什么毒,我身上就是什么毒了。”
“冰魄……凝魂……”他说得断断续续,似乎生怕吐出了这样的字眼后,让事情成了真。
“原来叫冰魄凝魂啊。听说不会死得太快,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有什么怨恨的。”
我说得无所谓,他的手抱得却越来越紧。
他突然把脸贴上我的肩膀。
身上只穿了他的外袍,薄得很,立刻就感到湿热的液体沾湿了衣下的皮肤。鞭伤有些许还没结痂,那咸热的液体顿时让皮肤的破口热辣辣地疼了起来。
突然觉得,他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也就不再说话,任由他矗立在十八盘的顶端。
向他背后看去,陡峭的天梯立时清楚地展示在眼前。
很高,很陡。像一个晃神,就会被这深邃的高度吸纳了过去一般。
然后就会如折翼的鸟儿一样,毫无凭依地坠下天空。
远近山崖遍绿,还能看见鲜黄的迎春,粉紫的荆棘科植物。
暖春也已经到末尾了。
我在青阳宫的日子,也好随着这个春天一同结束。
突然视线里一阵动,远远望去,原来是近山腰处,一片黄衣人掩杀过来。青阳宫的武师一般都是身着暗青,那片黄衣人自然就是九阳山来的司徒家的人马吧。
看那声势十分浩大,青阳宫众竟也不敌。
我素知他们的能耐,终于掩饰不了心中的惊怪,问道:“怎可能会抵挡不住!”
林海如隔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并不抬头,忍了忍声气,才慢慢地低声说道:“司徒家的人妖术厉害,我们一时着了道。”说完,他似乎察觉了什么,又立时补充道,“那毒不算什么,会有办法的。”
我只听他前半段话,却有点儿乐了。
妖术?
还有妖术?
还有什么妖术?
莫非他们是志怪故事看多了,什么都与妖魔鬼怪挂起钩来了么。
远远的,一行青衣人疾速地向山顶驰来。
我眼力好,立刻就发现为首的是陈叔。
他身后跟着数个青年高手,行动敏捷,我与林海如询问了没几句话,就能看清他的脸色表情了。
仍是有些大病初愈后的苍白。
而那神情也透着紧张。
林海如耳尖,听到动静,转身迎向来人。
然后,听着他们隔远的对答,距离越来越近,最后,陈叔一行就来到我身后不过一丈的距离。
九阳山的人着了魔一般……
……奋不顾身……
……杀红了眼……
……司徒雨及带队……
陈叔的声音有点喘,毕竟他中了配比两次不同的飞雪凝香,还需要调养一下肝肾才能全好。
最后,他才终于发现林海如怀中抱着一个乱发纠结的人。
“林宫,这是……”他的声音有点儿不悦,似是皱着眉目说出的话。
“是若影。”
“若影!”他似乎非常惊异,声音都变了,“这段时间一直……没放出来?”
林海如将我换了个姿势打横抱着,让我能与陈叔照面。
我向他打了个招呼:“嗨!”
陈叔看到了我,刚开始似乎觉着并不识得,多看了两眼后,脸色突然间变得惨白一片。
陈叔的脸刷的煞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没来得及说话,半山腰之下突然射出一支响箭,咴咴作响。
“是宫主的箭!”一个随人惊声道,“宫主回来了!”
陈叔还是一咬牙,就要率众转身向下驰去。
“等等!”我喊道。
他又回过头来。
“陈更知道小冉是司徒家的人了么。”
陈叔闻言,面色更白了些,不再多话,转身加速离去。
“应该不知道,我们并没联系上他。他要回来的消息也是他身边的人带回来的。”回答我的是林海如。
他低头看看我,又看看山下,不知该向哪方走。
“上去很安全?被攻破了防线,一样要死,只不过死在山上罢了。”我明白他的挣扎。
“不,上去起码能多支持些时日,撑到援兵来就行了。”
“也不在乎一刻半刻的,一起下去吧,人多力量大。”我说道,“还是你怕我与他们里应外合?”
“怎么会!”他急急地答道。
“那还不快去。”
他咬咬牙,弯腰就要将我放下地。
“带我一起去。”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