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烟 by 江洋-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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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止好奇地望着狐狸,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伸出一只手,轻轻地道:“狐狸,狐狸。”
狐狸一动不动,直到嘉止离它不过四、五步远了,它才迈步迎上前来,嗅了嗅嘉止的手。嘉止大乐,扭头对殷适道:“阿适,它也喜欢我!”
殷适一直紧张地注视着他和狐狸,小胖也站了起来,耳朵朝前耸立着,四肢着力蓄势待发,只要狐狸有半点暴起攻击的苗头,它就会像箭一样射出去,狠狠咬断狐狸的喉咙。
嘉止蹲下身子,伸手抱住了狐狸,狐狸乖巧地把头搁在他肩膀上,被抱了起来,嘉止转个身,向殷适走来,笑得合不拢嘴,道:“它肯让我抱!阿适,它喜欢我耶!”
殷适咽了口唾沫,干笑道:“是啊,我就说这只狐狸是最聪明的,知道咱们不会害它。”见嘉止走近,他也伸出手去想摸摸狐狸,狐狸却嗖地一声从嘉止怀里跳了出去,直跑到丈许外才回过头来。
嗯?殷适奇怪地伸着手,有些尴尬,嘿嘿笑了两声,小胖不满地大声吠叫,狐狸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一仰头,甩了下尾巴,快步跑走了,眨眼间消失在密林深处。
“哈哈,它不喜欢你们!”嘉止幸灾乐祸地笑,殷适气得七窍生烟——这只可恶的狐狸,这么不给面子!
“哼!它不是我那只狐狸!我那只比这只大一点,颜色也深些,比它聪明多了!”殷适死鸭子嘴硬,企图扳回一点面子。
嘉止伸出手指在脸上划一划,笑道:“说瞎话,不害羞!”
“真的!这山里的狐狸又不止一只!我那只比这只漂亮多了!”殷适大声辩解,嘉止却只是笑,冲他做鬼脸,殷适只好对小胖道:“你也分得出不是那一只,是不是?”小胖汪汪叫了两声。
狐狸消失无踪,两个孩子手拉手回家去,一路上还拌着嘴,天气已经冷下来,夜晚来得也早,远远等待他们的,是温暖的灯火和香喷喷的晚餐,对于玩累了的孩子来说,没什么比这个更具有吸引力的了。
冬去春来,东山谷里桃花遍开的时候,殷家老宅来了一个陌生人。
当然,这个陌生是对祁先生一家和小胖说的,殷适和右矢却都见过,原来是那个救过殷适的道人。
他依然单衣拂尘,形容潇洒,笑容可掬地站在大门口,对朝他狂吠的小胖毫不在意。
祁妈妈出来喝住小胖,向道人行礼问道:“请问您是想化缘么?”
道人回了一礼,微笑道:“我来找殷适。”
祁妈妈忙道:“阿适和嘉止在后院玩,您请先进屋用茶。”一边让了道人进来,一边招呼阿莘沏茶,自己去找殷适。
道人安稳坐了,看着院中的茶花消遣,一派气定神闲。阿莘和右矢躲在远处回廊角看他,阿莘问:“你说他是阿适的师父?”
“是呀,我亲耳听到老爷说他是阿适少爷的师父,要来教少爷修道的。”
“修道?”阿莘对佛道之说不很敬仰,微微皱起了眉毛。
“而且他们是累世的缘份呢!”右矢崇敬地道:“老爷说就是上辈子就认识了。”
阿莘哼了一声,颇不以为然。
“少爷真是有来头的人哪。”右矢连带得对少爷也起了尊敬之心。
阿莘想起今天早上殷适还撒赖不起床,吃饭的时候打破了碗的事,对殷适的“来头”表示怀疑。
“据说修道的人都能成仙,不知少爷将来会不会变成仙人?”
阿莘道:“他若成仙,只怕也是最笨的那个!”转身走开,对这个道士失去了兴趣。
殷适听说有人来看他,也没顾得问是谁,蹦蹦跳跳就往前院来了,这半年来除了父亲母亲来看过他三次,还没有外人来看他呢,这山里虽然好玩,毕竟寂寞得紧,有外人到来,那可真是新鲜事一件。
然而一只脚跨进厅门,他就怔住了,原来……是那个道士啊。嘉止跟在他后头跑,他一停步,嘉止便撞在他后背上,两个人都哎呀一声。
道士回过头来,看到殷适,笑容更深,道:“别来无恙?”眼光一转,又落在嘉止脸上,细细打量他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你还是不死心么?”
殷适奇怪地看看他,又看看嘉止,却见一向随和可爱的嘉止横眉立目,充满敌意地望着道人,像一只立起了毛的小猫。
“嘉止?”殷适忙拉住他手,嘉止慢慢放缓了脸色,回握住殷适的手,向他甜甜一笑,殷适只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快乐,也向他笑一笑。
道人叹了口气,漫声道:“问世间,情为何物。”
殷适听不懂,但见他愀然不乐的样子,也知道他在苦恼,好心地安慰他道:“你不高兴么?那你找个朋友吧,有朋友陪你玩,就不会不开心了。”
道人一乐,招手叫他过来,殷适拉着嘉止的手,一起走过来,道人望着他们紧紧相连的小手,叹息道:“还是不舍得放手么?”
殷适奇怪地望着他,嘉止却用力抓紧了殷适的手,坚决不放,殷适侧头看他,安慰道:“我们是好朋友啦,我不会丢下你去跟他玩的。”
道人笑了出来,摸摸他的脑袋,又用手托起他的小脸儿,饶有趣味地仔细打量,自言自语道:“小的时候原来这么可爱。”
殷适有些不高兴,皱起了眉头,忽然想起,问道:“上回你说要教我修道,是真的吗?”
“当然,这是我的责任。”道士松开他的下巴,看了看冲他咬牙切齿的嘉止,笑咪咪地道:“你得叫我师父哦。”
“哦。”殷适应了一声,他禀承父亲教诲,尊师重道,对教他的先生们都心存敬仰。
嘉止却道:“哼!”
道人瞟了他一眼,正襟危坐,对殷适道:“好了,为师这就收你入门,你跪下行礼吧。”
殷适乖乖地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嘉止站在一边,脸色不豫。
殷适磕完了头站起来,兴致勃勃地问:“师父,你会教我什么呀?能在天上飞么?能捉住狡猾的狐狸么?能找到埋在地下的金银财宝么?师父你有没有聚宝盆?”
阻隔
道士忍俊不禁,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修道之人与世无争,要那许多金银财宝做什么,御风而行在修行到一定程度之后是可以的,你捉狐狸做什么?”
殷适兴致勃勃地道:“这山中有一只狐狸,可狡猾了,每次都耍弄我和小胖,我想捉住它,好好打它的屁股!”
道士哈哈大笑,看了嘉止一眼,问道:“小胖是谁?”
殷适道:“是我养的狗。”见道士不断打量嘉止,便主动介绍:“他叫嘉止,是我的好朋友。”说罢自然而然又拉住了嘉止的手。
道士看看他们,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嘉止道:“阿适,你师父也认过了,咱们出去玩吧。”
殷适答应一声,抬脚就往外走,道士忙道:“等等,你既然认了我做师父,咱们便须开始学习了,可不能总是玩。”
殷适苦下脸来,懊恼道:“又要学习呀,祁先生每天教的都够多啦,我不要再学了。”
道士不慌不忙地道:“我要教的跟他教的不一样,很有趣的,你不是想在天上飞,还想捉住狡猾的狐狸么?学会了我教的法术,保管你手到擒来。”
殷适一听,这才又兴奋起来,跃跃欲试,嘉止却不高兴地道:“阿适,狐狸又没得罪你,干么捉它?”
殷适忙道:“不是捉你那只乖乖的,是捉另一只很坏的,它老是戏弄我跟小胖,我一定得教训教训它,把它捉了来,喂它吃三天老白菜,看它还敢不敢耍我。”
嘉止脸色很差,道士哈哈大笑,伸手拉了殷适的手,笑眯眯地道:“好,戏弄人的狐狸是该教训的,不过你可要小心,有的狐狸道行很深,可别你没捉到它,反被他捉了去,那可丢人了。”
殷适道:“不会,师父你应该很厉害的吧?我跟你学,怎么能丢人?”
嘉止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扭头就走,殷适忙追上去叫:“嘉止,等等我。”手里还拖着道士的手,三个人连成一串从客厅跑了出来。
嘉止被喊得不耐烦,回头怒道:“你既然不喜欢狐狸,还追我干什么?”
殷适奇怪地道:“你又不是狐狸。”
嘉止一怔,脸色有些不自然,道士笑眯眯地道:“嘉止,你很喜欢狐狸么?”
嘉止勉强道:“当然,狐狸又聪明又有灵性,世间万物都比不上它。”
道士笑了起来,嘉止愤怒地瞪着他,殷适道:“我也喜欢狐狸。”
嘉止白他一眼,怒道:“刚才你还说不喜欢!”
“咦,我哪有说过?我是说它戏弄我,所以我要教训……嗯,我要跟它做朋友,如果做了朋友,它肯定就不好意思戏弄我了吧?再说朋友之间打打闹闹也是寻常,越打交情才越好。”殷适笑嘻嘻地道。
嘉止哼道:“见风使舵的家伙!”
殷适摇一摇他的手,笑道:“因为你喜欢,所以我也喜欢嘛,而且那家伙真的很聪明哎,每次都把我和小胖气得够呛,我很佩服它的。”又嘻皮笑脸地扭住嘉止,直磨到他展颜为笑才罢。
道士兴味盎然地抱臂旁观,见殷适终于哄得嘉止回心转意,叹道:“原来这牛皮糖的本事竟还没忘。”
嘉止瞪他一眼,道士微笑道:“我遵守了我的诺言,你也要遵守你的诺言。”
嘉止冷冷地道:“当然!”
殷适奇怪地看他们两个,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以前认得嘉止么?”
道士微笑道:“我不认得嘉止,不过咱们三个前世是有渊源的,所以今生才会再次相遇。”
“哦?”殷适侧头想想,道:“对啊,那个时候我一睁眼看到你,就觉得很眼熟,可又想不起来是谁。”
道士有些伤感地看着他,轻轻地道:“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么?”他蹲下身,双手扶住殷适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柔声道:“朔河之滨,浅草山下。”
殷适望着他清澈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恍惚,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些零星的片段,然而捉摸不住,他茫然地张着嘴,呆呆发愣。
道士垂下眼睛,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脸上又浮起惯常的微笑,温和地道:“不要紧,你有累世仙缘,现今已是修道的第七世,只要好好修习,从前的能力,会慢慢恢复的。”
殷适点点头,觉得跟眼前这个人有种说不出的亲近,虽才见过两面,但确实能够肯定他是自己的朋友——嗯,跟嘉止一样是自己的好朋友。
对了,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你叫什么?”
道士咳嗽一声,站直身子,端庄地道:“为师道号枫川,你记好了。”
殷适这才想起此人是自己的师父,内心深处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别扭,但还是应了一声,道:“记住了。”
此后枫川道人在殷家老宅住了下来,祁先生早得到殷老爷的指示,在大宅后进收拾出一个僻静的大院子给他居住,枫川去看了看,微笑道谢,在院中各屋转了一转。第二日祁妈妈再去收拾时,发现各屋居然都变了模样,有的供了道家祖师爷的像,有的摆了满屋子的经书,有的变成了药材库,有的放着巨大的炉鼎,还有的放了许多奇怪的法器。
这道人是神仙!不,半仙!祁妈妈又惊又佩,悄悄地对自己的丈夫说。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他一夜之间就变出了这许多东西,而且又根本没看到有任何人出入,当然是使法力变来的了,所以说他是神仙;不过他看起来还是一个人,被殷适少爷磨得没耐心时会大声吼,所以么,顶多是个半仙。
神仙就不会发脾气么?
枫川一个人面朝墙壁,再三修补自己脸上的表情,终于带着惯常的笑容转过脸来,对殷适道:“好了,我再说一遍,你从现在起,就得乖乖跟我住在这里,静心修道,每七天才准出去一次!还有,嘉止不用跟你一起学。”
“为什么?”殷适固执地问,他从小就有个执拗的脾气,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枫川道:“不为什么。”
“可我每天都要跟嘉止玩的,七天才出去一次可不行,我会想他的,他也会想我。”
“修道要专心致致,很快你就不想他了。”
“不会,我做梦都会想他。”殷适试图说服师父:“咱们可以叫嘉止也住进来,我们一块儿学习,你反正教一个人也是教,教两个人也是教,又不用多费力气,祁先生教我们的时候,连阿莘姐姐也一起学呢。”
枫川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他……他用不着学。”
“那为什么我用得着学?”
“你已经把从前的能力都忘掉了,必须从头拾起。”
“嘉止不用拾么?”
“不用。”
“为什么?”
枫川的笑容终于崩溃了,用拂尘柄敲了敲殷适的头,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