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军师-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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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道歉,是说给他听,更是说给自己听,毕竟,她的偏见曾经让她在心里偷偷讨厌他。说来好笑,她以为好的人陷害她,她以为坏的人却扶持她,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清。
说话时,她没正眼睇他。他察觉,启唇:
「湛露,」这回换他叫住她,「你不生气吗?」
她侧了下脖子,又是一笑。
「当然气啦,好气好气呢!不过生气伤身,倒楣的还是自己,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回报对方呢。」这是刚刚才学到的「容忍」。
回报对方?「你要给他们难堪?」他又讶异了。
她瞧来总是沉静,骨子里却有副有仇必报的脾气?
湛露眼睛微微地弯著。
「不会,我不会给他们难堪。」她这样说,接著轻声道别:「我走了,真的谢谢你。」虽然她明明丢了一个朋友,却又感觉还是有一个朋友呢。
转过身,没走多远,就听到他语气淡淡地道:
「你会被如此对待,并非你不好,毋须觉得难过。」不等她回应,他旋过脚步,「告辞。」往和她不同的方向走去。
湛露背著他,盯住自己鞋子,强忍了大半天的泪水险些滚落。
她以为自己装得若无其事,不在意,应是毫无破绽,结果居然被他看穿了。
是啊,她感觉自己非常失败,她不懂得和书院里的同侪相处,简直糟糕透顶。
「好锐利的人……」走就走了还来这一招。她瞪著石板地,好辛苦才将眼泪眨回去。「我……我才不哭呢……」哭就败了,得意的是对方。
她回首,瞥见他修长的身影已远去。
「……我不会认输的。」
她抬头挺胸,慢慢吸口气,迈向归途。
※ ※ ※
孟冬读书会。
入冬第一个月,伦明堂惯例的读书讨论会,主题为诸子百家思想,先生旁观,学生发挥,旨在让同学互相交换意见及心得。
这个活动,是自由参加的。
亭榭水阁凌波,绿杨垂柳摇曳。
当轮到沈伯麟大谈儒家仁恕之时,始终静坐在一旁的湛露忽地起身。她和睦亲善地微笑,启口道:
「伯麟兄,儒家思想以礼义忠孝为本,倘若今天有一个人,他於外彬彬有礼,背後却是撅竖小人,依你之见,这样的假君子是否比真小人更卑劣呢?」
沈伯麟望见他站起已有不祥预感,被他打断又指桑骂槐,心里更是气怒。上次不晓得怎么给湛露逃掉,不过这数月来没见对方有任何举动,反而如平常般,因而也就无多注意,没想到他这时居然发难!
「这可不一定,真小人的卑鄙也是大大违背儒家的。」他维持斯文,转移重点。
「伯麟兄有见地。」湛露抱拳,模样好生敬佩,不等他回礼,对著众人又道:「我就认识了一个假君子,他暗中算计朋友,谓之不义;他假仁假心表示亲和,谓之失礼;更糟糕的是,他自诩读遍圣贤书,但作为却无耻龌龊。」
慢条斯理地再将视线转回,她道:
「伯麟兄来评评理,这人身畜牲,对也不对?」若说不对,就表示他沈伯麟是个畜牲,不过,她谅他没胆说对。
这影射如此明显,知情的同学已有数人窃笑出声,而沈伯麟的神色更没好看到哪里去。
「这……当然不对。」他胀红著脸,力持平声。
「哀哉,哀哉!不过儒家教导人们要宽恕,我也就不同对方计较了。」她轻轻一笑,「伯麟兄,不知你感觉小弟这么做,是否合乎泱泱大度?」
「当然,你做得极好。」他必须用尽全力地咬牙,才能保住他的温文面具不致破裂。
「多谢伯麟兄称赞。」拱手,唇悄扬,下台一鞠躬。
待得读书会散去,她不等有人跑来算帐,脚底抹油先行离开。
有人迎面而来,她抬首,见是上官紫。
他没唤她,她也就不先开口,这是一种不用言语的心意相通。
从数月前的那个夜晚开始,他们时有交谈,却不为人知。
这书院里最卓尔不群、聪颖绝顶的两个学生,在他人眼中似乎界线分明,抵触对立,却鲜少有人发现他们压根儿就是盟友。
擦肩之时,上官紫垂首,不赞同地在她耳边低声道:
「你不是说不给他难堪?」他虽没参加读书会,但在亭外听得清清楚楚。
她一点也不内疚地扬眉。小声回道:
「我是说不给他难堪,可没说不给他『好看』。」顿了下,又怨道:「那儒家思想我念好久呢,差点要睡著了。」死板又无聊,若非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否则真想丢了去看她的水浒传。弄不懂这东西哪里有趣!
这率直言语令上官紫俊美的脸容淡现笑意,「我也不喜欢。」
「啊,原来你会笑呢……」好……美丽啊。第一次见著他的笑容,她迹近愕然地凝视,「我一直都以为你……冷冰冰的,脸上黏了面皮。」真是大开眼界,原来男人也可以一笑倾城。
不禁举臂想摸摸他漂亮的脸,他却眼明手快地避开。她一怔,不觉对他这般见外的举动感到有些奇怪。
彼此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
她大概真忘了自己是姑娘家。上官紫心里暗忖,提醒道:
「我过阵子要离开了,你别再招惹他们。」
「我才不会再那么笨……咦?」她张大眼,瞅著他乾净的下巴,「你要离开?去哪里?」她才……才和他当成朋友呢。
他挺直身,长腿踱开,诡异地回头一笑。
「我要去考武举。」
冬风萧瑟,落叶飘零,那一年,他们两人初识又分离。
镜水《芙蓉军师》
第三章
「大人,您在笑什么?」
校尉见平常勇猛无敌、严肃正经的大将军面露微笑,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想到今年武举考试有个有趣的家伙。」放下手中的卷纸,上头洋洋洒洒的端秀字迹,令中年男子刚毅威仪的面容浮现稀有兴味。
「哦?怎生的有趣?」校尉睇著那纸上的字,说老实话,他识字不多。
「他没有参加骑马、射箭及刀石等技勇术试。不过,」中年男子粗犷的眉一轩,将手中卷纸尽数拉开,「他的武经和兵法论却十分出色,见解精辟。」
「哦?」校尉探头看过去,却只觉得那些文字好像臭虫。
「原本,武经和兵法论这个部分,翰林官看了他的作答後很是生气。你知晓他写了什么吗?」
「大人,属下不知。」校尉摇摇头。
「兵法论其中有一题是要求他布阵打胜仗,但他却写道:『战地位於何处?其地多高?有无河川?其河位於东西南北何方?有多少里?时节又是如何?』他不解答,却列出数十来条问题,考官以为他不尊重考试。」
「咦?」对啊,他要是考官的话也会发火的吧?
「他最後甚至写上了『纸上谈兵无所为』七宇。」中年男子似是感觉大快人心地朗笑数声。
「这小子胆子忒大。」校尉喃念。竟敢惹那些翰林官。
「但却很引人兴趣。我今早和他见过面了,并且依他要求,将那假想的战地条件列得更为详细,他便给了我这么一篇完整又超卓的必胜兵法。」而且,他若是稍微更动河川方向,或者山稜所在,那小子还可以重新再撰写一篇完全迥异的杰出战法。
武举选考的武经及兵法论因为没有比术试重要,武人又识字不多,经常流於形式,一般都是代笔,这小子却证明了自己骑马射箭不行,但另有真本事。
这纸上谈兵无所为,他倒是做得非常优异。
「这么厉害?大人,您瞧他可有上回殿试那个武状元的气势?」校尉睁大眼好奇道。他还记得三年前那个姓上官的武状元,年纪轻轻却技艺超群,连大人都称赞不已呢。
中年男子仰头豪迈大笑,道:
「不,这小子没有半分别人的气势,却有异於他人的本领。」他拿起桌上毛笔蘸墨,「不过,若他们两人联手,肯定无往不利。」
眼微眯,他在要转交给兵部的摺子里行文,龙飞凤舞写下:
荐湛露任参赞一职。
※ ※ ※
参赞啊……
一斯文青年在书案前支著额,望著手中那张兵部已经送达四个月的公文。
青年的面貌平凡,身材稍嫌矮小,没有什么可以用言词形容的特别之处,乍看之下并不令人留驻目光,但若仔细注意些,便会发现那双明亮的眼眸隐隐流露著某种经过累积的聪慧,淬砺出菁华。
湛露合上公文,轻轻叹了口气。较之三年前,她的身长高了些,不过也就只那么一点,除此之外,外表上,她几乎没什么变。
转眸望著窗外,鸟语花香,也不知该说这晌午是悠闲还是无聊。
若是没有指派同将领征战的话,就没什么事好做。
这就是参赞。不大不小、不上不下的官,也是她白白领了四个月朝廷粮饷的最好原因。
其实,她算是顶幸运了。武举考试不如文举让人重视,考场舞弊更是常见,她用银子买通个路人代她体检才能进考场,又放弃重要的骑射技勇,虽名落孙山、榜上无名,但却因缘际会地得到某个大将军推荐而谋得此官职。
应该要知足,应该要知足。
晾在家里数月,其实一事无成,她女扮男装,是因为她相信自己总是有用、总能给人帮助的。
就像那个举荐她为官的大将军一样,她的用处及价值,会有人看见的。
「主子!主子!主子啊——」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三步并两步地跑进书房,手中不知拿著什么函件,趴在湛露桌缘气喘吁吁。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湛露笑睇著他。
她在决定参加武举考试时就从王享师傅家中搬了出来,考虑的是她隐瞒性别赴考,若被识破,恐有欺君之罪,王师傅算是她的再生父母,於理於情,她都不能牵连他。她孑然一身,才能无後顾,虽只靠写字联赚些小钱,也足够温饱了。
现下有了朝廷俸禄,她定时都会不具名寄钱回王家,以报王师傅恩惠。
而这男孩——小行,是她在庙後的乞丐窝里捡回来的;当时他被冻得奄奄一息,差点没死去。见他无家可归,她乾脆收留了他。小行伶俐勤快,大小杂活都一手包办,几乎成了她的小厮,反正这新买的房子地方还算大,一个人住也嫌太大了。
本来想纠正他唤她作「大哥」便好,怎料他还是满口的「主子」。
「主子,兵部来信了呢!」兴奋地将才收到的信件递给「他」,他知晓主子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个东西。
「哦?」她接过,缓缓将信笺打开。果然是兵部的通知,阅读内容後,她露出这四个月以来第一次的清朗笑意。「小行,十天之後,要麻烦你看守门户了。」
哈哈!主子果然要出征啦!
「我会的!」小行拍胸脯保证著,替他高兴。
她微笑,待细瞧到信中某个名字时,她顿然惊讶。眨眨眼,小声道:
「唉呀,能不能说是孽缘呢?」
※ ※ ※
上官紫审视著摊开在桌面的东北边境图。
俊美的面容凝思专注,曜眸炯炯,修长的身躯穿著玄黑战袍,镶锁镜铁鱼鳞铠甲,超逸节概凛然之气,敛敛精光;其上的细小痕迹则显示数年来的汗马之劳及辉煌功勋。
这些年的沙场征战,让他刀刻般的轮廓更添冷肃。
「将军,听说你受封为『定远侯』,恭喜你!」参将抱拳道贺。
上官紫却面无表情,只淡淡地对那参将道:
「已经阅兵完毕了?」
参将一愣,战兢答道:「是!已经在北门集结完毕。」
由於顾忌将领拥兵自重,造成叛变,大明的兵权是兵部在掌握,待要出征之时,才由兵部指派将官挂印带兵,战後就归回各卫所。所以各军并不跟随任何武官,直属朝廷,也因此,彼此就较为陌生。
而那参将马上敏锐地察觉到一点:这个严厉的将军不喜欢部属拍马屁。
将名册递上,参将正色报告道:「禀将军,共有战兵三千,车兵两千,左右副将各一人,参将二人,校尉二人,参赞一人。」
上官紫接过,名册上只有将官的名字。浏览一遍後,他意外地「噫」了声,眉峰紧蹙。
参将以为有什么错误,赶忙推卸责任:「名册为参赞书写。」
上官紫只对参将道:
「唤参赞进来。」
「是!」参将松口气退出,庆幸自己够机灵。
须臾,一将官走进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