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烟罗系列5 寸寒心-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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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所有情感一下子找到突破的瓶颈,玄灼当即扑到面具人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是师父……还有师父在我身边……在李家堡的四年,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虽然他总戴着那诡异的面具,但自己知道,那面具下,一定是个温柔的人,因为他总是容忍着自己的娇纵,允许自己对他百般依赖,就像亲哥哥一般呵护着自己。
“师父……我好难过……我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人这么痛苦都不会死去?怎样才能不这么难过?心怎样才能不痛?好像有把刀一直在挖我的心……可我阻止不了它……真得好痛……”
玄灼紧紧抓着师父的前襟,毫无顾忌的在他怀中放声痛哭着。后者温柔的轻拍着他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
“师父!”玄灼紧紧抓住面具人的手:“您会一直在灼儿身边对不对?不管我是谁,不管我是玄灼或是其它什么人,您都不会不要我,对不对?”
那目光中写满了求救与哀求,如果此时面具人摇头,玄灼一定会绝望,彻底的绝望。但面具人没有摇头,却也没有回答,只是将他轻轻的搂在怀中,什么也没说……
这就够了,口头的承诺,我已经听过太多……
玄灼紧紧的倚在师父的怀中,那是他唯一的避风港了吧……?
“你要救李安世?”
冰冷的声音响起,玄灼蓦然回神,他这才想起自己是为何在此磕破了头。
“是!都是我不好,全是因为我的错……我要救他!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救他!”
“若要你放弃生命、尊严、你所有的一切,你仍要救他?”透过面具闪动的眸子中,混杂着莫名的情愫。
“是!”玄灼毫不迟疑的应着,双眸中的坚定与毅然,有着誓死的觉悟!
“既然如此……为师就帮你……”
“师父,你可以救皇帝哥哥?”玄灼几乎惊喜得要叫起来。
“那香气是由凝月香刀中的香精提炼而来,虽稀释不少,不会令人发狂疯癫而亡,却会令人四肢无力,混厄而死。李安世中毒已深,不像你中毒时那般轻,为师的解药对他已无作用……”
“我中毒?”玄灼愣住:“你早知它有毒?喂我吃过解药?所以我才会一直无事?”
看到面具人没有否认,玄灼激动的大叫起来:“你明知它有毒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我就不会将它送给皇帝哥哥了!你有解药为什么一直不拿出来?现在他已经中毒至深你才说?!”
“我与他非亲非故,为何要管他死活?”冷冷的回答着眼前人儿的激动质问。
紧抓着师父的双臂,玄灼瞪大了眼睛,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是不是自己太过天真?以为人人都像自己一样看不得生命消逝,都会尽全力挽救。可是,不是这样的……一句‘非亲非故’就可以收回举手之劳,一句‘非亲非故’就可以让一条生命在指间游走,不懂……完全不懂……难道人心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善良?
“你一向天真”仿佛看透玄灼此时的内心,面具人冷冷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计付出的,你不害人,那又怎样?李冬至死都在害你!你待他不好吗?你与他有仇吗?你与他亲如兄弟,那又如何?还不是一瞬反目?人心,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玄灼无力的垂下头,喃喃着:“无所谓了……我不想理会什么人心了……我只要救回皇帝哥哥……就什么都不再想了……”
玄灼蓦然抬头,急切的说:“师父!一定还有其它办法的对不对?是什么?”
“若要解凝月香毒,需四样东西”
“是什么?”
“‘青龙鳞’、‘朱雀心’、‘白虎胆’、‘玄武舌’”
玄灼呆掉:“这……这是什么?从没听说过……这些上古神兽我要去哪找?”
“这是四味世间罕有的药材,只有以‘青龙鳞’为药引,‘朱雀心’、‘白虎胆’以慢火焖熬十八个时辰,再就‘玄武舌’服下,才能解此毒!”
“那我要去哪找?”玄灼重新燃起希望。
“京城东二百里有座浮苍山,你可知道?”
“就是盛行佛论的那座山?听闻全山有八十一座寺庙”
“对,八十一位主持中,有一人有此四物!”
“是谁?!”
“不知道,这就要你去找了……但那人绝不会轻易将这四件东西给你,全靠你自己”
玄灼蓦然站起:“好!我立刻就去!”
他回头看看面具人,忽然目光中闪过一丝哀伤:“师父……你就是李尽恩……对不对?”
看到面具人没有承认没有否认后,玄灼自嘲的一笑:“所有的人都在瞒我……骗我……”
那笑中的凄楚,只有他自己明白吧……
看着玄灼头也不回的离去,面具人静静的站立着,不知在想什么。
第十二章
一步一拜,三步一磕。
香火鼎盛的浮苍山此时却静了,因为人们都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看着一个十三、四岁大的孩子由山下开始,一步一拜,三步一磕的慢慢向山中的寺庙走去。
那个孩子应是富家子弟吧?他那身白丝绵缎的外套,已经变得破皱不堪,下摆因频频与地面磨擦而破损,洁白的衣裳已经变成灰黑色。
他应该一向娇生惯养吧?那白嫩的小脸,不染烟尘,就好像一直居住在世外的仙童,没有半点俗世的腥土气。豆大的汗珠由他美玉般的面颊流下,混浊了尘土,令那无暇的面容变得污浊……
他没受过苦吧?娇嫩的小手已经变得黝黑,透过黑色的污垢,磨破皮的肌肤隐隐中透着红色的血丝……
汗水渗透他的衣裳,是累吗?还是痛?
人群中忽然发出一阵惊呼,因为那个孩子的额头上流下鲜红的血水。顺着额头,顺着鼻梁,划过嘴角,滴落。在秋日干冷而变得格外坚硬的地面上,落下滴滴红斑……
“孩子!你的心意佛祖一定看到了!别磕了!”
“是啊!你要求什么佛祖一定会保佑你的!”
“快别勉强自己了!”
“你的头流血了!算了吧!”
一声声善意的劝阻,他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然故我的走着,拜着,叩着。
一个性急的大汉看不下去,一把扯起他,吼了起来:“你不会疼吗?!你的头在流血!你还磕?!”
“我……我要求的东西很难得到……必须这样……”
孩子无神的喃喃着,那脆如珠玉滚盘的悦耳声音中,却加杂着浓浓的迷惘与哀伤。他轻轻挣脱大汉的手,再度面向不远处那座‘明镜寺’,深深的一叩首。
“你是要去明镜寺吗?你要求什么?”
人们的声音变得急切起来,当那个孩子开口时,他们才明白这个孩子为何如此娇贵却折磨着自己,因为那话语中带着的绝望,是否说明,他已经别无他法,所以才会如此?
几个年青人更是先一步跑向明镜寺,通知寺中人去了。
好长的一座石梯……可梯尽头就是寺门了……
每一阶,孩子都磕一个响头,一步一磕。就算铁石心肠,也应该被打动吧?
“阿弥陀佛……”
一个慈祥的声音扬起,孩子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个白胡老者,看到他的打扮,孩子立刻毕恭毕敬的合掌示意:“俗尘中人玄灼叩见主持方丈”说完,孩子深深的一拜。
“阿弥陀佛,老纳早已听闻山下有一少年三磕九叩,却不知所为何事。如今施主的目的似乎在明镜寺,老纳愿闻其详”
主持轻轻扶起玄灼,后者却因长久的跪拜而有些站立不稳。主持看着那张惊如天人的脸孔却布满了污尘,不由叹了一口气。
“施主如此虔诚,为求何事?”
玄灼闻言立刻跪下,苦苦哀求起来:“家兄因玄灼疏忽,命在旦夕,苦无良方,听闻浮苍山一位主持手中有‘青龙鳞’、‘朱雀心’、 ‘白虎胆’、‘玄武舌’,此四物可救家兄性命!是以玄灼斗胆,明知此四物珍贵非常,却依然前来索求,只盼主持看在玄灼一片赤诚的份上,可怜可怜我,将四物相让”
语毕,玄灼又是深深一叩。
“原来如此……只是老纳手中并无此物,老纳并非施主要寻之人……”
玄灼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他向主持深深一拜:“多谢主持……”
然后,向另一座寺庙的方向走去……
“喂!你还要这样三磕九叩的过去啊?”
“浮苍山有八十一座寺庙,你这样何时能拜完?”
“小兄弟!心诚则灵,你这样伤着自己又是何苦?”
玄灼没有回答,也没有停止,一步一拜,三步一磕。
“阿弥陀佛……”白胡方丈看着玄灼的背影,怜惜的叹了口气,然后对身旁的小沙弥道:“你立刻跟你师兄弟支会各寺方丈一声,若无那四物,就不要让那位施主再如此叩拜”
小沙弥领命而去,方丈的话也同时点醒了心疼的看着却无技可施的人们。
“对!咱们分路去问那些主持!如果没有的话,就不要让那个孩子再这样拜过去了!”
浮苍山开始沸腾起来,所有的香客都为了一个人而奔波着。所有人都在心底默默乞求上苍垂怜,遂了那个可怜孩子的心愿,救回他的哥哥……
玄灼没有停步,却反而越来越绝望,虽然几乎每座寺的主持都会站在山阶前不让他再拜,却也都告诉他,他们没有那东西。
几座了?有没有跪完一半?它们到底在谁的手里?每个人都在劝……每个主持都心疼的看着自己……却……独独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阿弥陀佛,老纳并无施主所求的东西……”
这是第几个这样对自己说的主持了?
玄灼绝望了,他凄凉的一笑,无力的垂下头,泪水悄悄滚落……
不,不能放弃,还有没去过的寺……
玄灼一声不响的转头,向下座寺的方向拜去。
那一瞬绝望的眼神,那悲哀的笑容,颓废的神志,还有潸然泪下,全都触动着那名年迈的主持。他以为他会放弃的,却没想到他依然走了下去,即使意志已经绝望。
“老纳虽无此物……”主持轻叹一口气:“却听闻无相寺主持精通药理,出家前曾是名医……”
玄灼蓦然回头,满眸闪动着感激的神采,他几乎是哭出声的不住向主持叩首:“多谢主持!多谢主持!多谢主持!”
“阿弥陀佛,施主一定可以得逞所愿,老纳会为施主与施主兄长祈福,愿佛祖垂怜有心之人……”
老主持看向那个重新燃起希望的孩子脸上终于崭露出一丝欣喜,不由摇首苦叹。不管这个娇嫩的孩子是何来历,不论他求得是什么,有这份苦心,足矣。
当玄灼一步一拜、三步一磕的来到无相寺时,寺门早就被其它香客敲开了。不似其它主持一般站出来声明自己并无那些东西,反而列出队队沙弥候在寺门,像迎贵客一般。玄灼紧咬着下唇,倔强的不令自己哭出来,但真的好想哭……因为他知道,找到了!
一步一磕的来到大雄宝殿,金碧辉煌的如来佛像前端座着一位神色安逸的老者。
“俗尘中人玄灼叩见主持方丈”
主持微微点头,立刻,早就围满宝殿内的香客们全都不满起来。
“主持太过分了!有这些东西却迟迟不说!”
“太铁石心肠了吧,居然忍心让这样的小孩子如此受苦!”
“还静坐在这里等人家来求他!”
“过份!”
主持置若罔闻,双目合闭,口中喃喃的念着什么……
“玄灼听闻主持方丈有‘青龙鳞’、‘朱雀心’、‘白虎胆’、‘玄武舌’四件奇药,斗胆冒然前来索求,只求方持首肯!”
“老纳确实有这四样药材,但老纳并非红尘中人,早已不管红尘中事,施主请回吧”
玄灼怔住。立刻,几个香客已经不满的叫了起来,一时众怒涌起,几个伶牙利齿的更是开始咄咄逼人。
“方丈即在红尘之中,哪敢自称尘外之人?即在尘中,又为何敢自称不管红尘中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贵为主持方丈,无此善心善根,哪能普渡众生?”
“佛意挽救苍生,这个孩子正是苍生中人,他心意至诚,方丈却有意刁难,敢问方丈佛家的善心就是如此吗?”
主持依然静静的念着经,微微张开双眼,似乎在等玄灼有所反应。玄灼浑身颤抖着,半晌,他忽然开始向主持拼命的磕着头,用力的磕着,地面嗵嗵作响。
他一边磕着,一边用发抖的声音说着:“玄灼自知此举冒失,但玄灼已无技可施……玄灼不愿用伶牙利齿逼迫主持割爱,不愿以武力强抢主持珍藏,可玄灼只能靠它们救命……玄灼不知该如何求主持,只能求主持可怜玄灼,求求您,玄灼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求求您……求求您……”
本已凝固的血渍再度绽裂,伤口裂大,浓浓的鲜血如柱般流了下来,玄灼浑然不觉的继续磕着,染红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