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 by 渥丹-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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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果然不喜欢他。〃
你已经反复在强调了。我心里暗叹。嘴上则说:〃他不卖,难道还回来住吗?〃
意明就不说话了。
早饭吃得不甚愉快,或许是因为早上的回忆。吃完早饭后他也没出门,坐在一楼的厅堂里看报纸,我就陪着他,坐在边上看电视。这样到了十点,雨停了,太阳也从云里探出头来,他把手边的报纸统统读完,忽然说:〃我今早说了些怪话,情绪失控,对不起。〃
我看着他,说:〃只要涉及到你舅舅,你道歉的频率就比平时就高得多。其实没关系的,你想说就说,我很乐意听。这是你的家人,我很高兴你和我说这些。〃
他愣了一下,抿起嘴,又露出那种不自觉的固执来:〃这些年来我爸和我都不太提舅舅了,怕我妈难过。不晓得怎么回事,自从听你说你在找言采的资料,我又开始想起他们。舅舅去世的时候我爸妈都在外地,没赶上最后一面。下葬的时候她又病了,是我爸和我去的,她因为这些一直难过内疚,说些傻话。〃
〃你想,也许你舅舅就是不想她太难过,才这样避开她。他们感情一定很好。〃我说完想到这句话和我素信的人死神灭背道而驰,一瞬间竟也想苦笑了。
〃谁知道呢。〃说完这句话他犹豫了很久,我正奇怪,不妨意明低下眼来,淡淡问我,〃他们葬在山里,你想不想也去看看。〃
我们先是开车,往深山里绕,一开始还是公路,我一路上都在听意明说谢明朗的旧事。他想来压抑太久,说话的语气连我听来都觉得如释重负。眼看前面没有公路了,意明把车停在一边,我们走下车来。接下来都是山路,但早上下了雨,路面都是泥,看来很不好走。见状意明皱眉,看着我,我就说:〃路还很远吗?不远就走吧,既然都来了。〃
〃还在深处,其实我也不太记得路了,要走走看。〃
他牵着我走。路很滑,我们走得很慢,没多久鞋子和裤脚都一塌糊涂,但是这一片都是树,风起的时候刮动树梢,松涛阵阵,真的有避世之感。
但接下来路越来越糟,没多远就是一滩水,意明停住了脚步,回头对我说:〃算了,我们回去吧。还有好长一段路,今天看来没办法了。〃
我觉得可惜,指着脚上的泥说:〃这样回去,之前走的路就算是白走了。〃
他想了想,还是说:〃去了也看不到什么。和这里的每一棵树都一样,也没有标记,就是树而已。〃
〃为什么不做标记?〃我很惊讶。
〃不为什么。〃
听他这样说,还是有些犹豫,但是意明这时已经往回走了。他说:〃回去吧,改天再来。明天也许就行了。〃
我一把拉住他:〃还是走吧,都到这里了。只有树也没关系。你又不在乎是不是只能看见树。〃
他看了看我,目光往路的深处看去,还是折了回来,继续走:〃那就走吧。〃
我扶着树干,跟着他慢慢挪,这时我说:〃暑假前我找了个机会,去看过言采的信了。后面有一张他写给你舅舅的生日卡,是你们找出来的吗?〃
〃在一本舅舅的书里找到的,应该是被拿来当书签。〃他一分神,脚下一滑,我赶快扶住他。
他站定后撇了撇嘴,〃很感人吗?〃
〃这样的一辈子,也很好。〃想了很久,才慢慢说。
〃以前我总觉得舅舅喜欢言采更多一点。因为言采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一直是,他要讨人喜欢,实在太容易了,只要肯付出一点点,不要说事半功倍,就是十倍也是有的。我说了他很冷漠,这不是我的臆想,你知道吗,舅舅生病之后他还接了一部戏,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能再站到舞台上。〃
〃你啊,你说是你喜欢我多一点,还是我喜欢你多一点,我们在买菜吗?〃
意明牵紧了我的手,继续说:〃你看过舞台上的言采吗?〃
〃没。你呢,你不是说没看过他的电影。〃
〃我也就只见过那么一次。陪着舅舅去的。角色不大,也很轻松,感觉上是导演送给他散心的。他可能不是个好人,但是个好演员,看他演戏,才知道原来'角色不分大小,只有演技好坏'不是安慰奖或是客套话。真的有人哪怕睡了或者往边上一坐,都能吸引人的目光。好多时候他只要一开口,场下就笑声不断,舅舅当然也在笑,弄得我老觉得言采的目光在往这边看。。。。。。〃
我忍不住说:〃你说你不喜欢他,但是他让你印象深刻。〃
他缓缓摇头,苦笑:〃你是不认识他。。。。。。〃
我都不记得我们走了多久,只晓得最终停下来的时候,身上又是汗又是被风刮下来的积雨,颇是狼狈。意明开玩笑说:〃舅舅大概不喜欢我们,所以这一路走得这么艰辛。〃
〃是我们挑错了日子,改天来也许就是另一回事情了。〃
那是一大片林地,果然如意明说的,都是树,没有任何标记,什么也看不出来。经过这些年,地上已经铺了一层松针,因为潮湿,踏上去发出叹息一样的奇异响声。
这时意明松开我的手,四处张望,最初的微微的失望淡去,流露出怅然的怀念之色来。
我就说:〃这里是个好地方。很清静。〃
〃是吧。言采说这是舅舅挑的地方。〃
〃最后谁送言采过来的?〃
〃我们一家,卫可,还有言采的一个朋友,叫沈知。〃
〃既然没有标记,你们是怎么找到之前那棵树的?〃
他看了我一眼:〃没人知道是不是同一棵树,只有骨灰入了土,怎么可能知道是不是同一棵树。想得很开吧?他们把每一项都安排得很好,什么都想到了。〃
我几乎以为那一刻意明的表情是在笑了,可是下一刻,看见了他眼底的水光。他这番话倒叫我也说不出话来,默默地看着视线范围内的每一棵树,这似乎也是我们此时唯一可以做的了。
等到我们身上的汗都被风收干了,意明就说回去吧,起凉风了,可能又要下雨。
回去的路上也很漫长,然而这漫长的一路我也只说了一句话,还没得到回应。我说:〃这两个人的事情,再也不会有谁真正知道了,是吧?〃
后来直到我们回到车上,车子发动之前,意明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他们知道。〃
回去的路上,我又不争气地睡着了。睡着前眼前迷迷糊糊闪过一张照片,大概是言采那本回忆录里面的某张。言采坐在自己的化妆间里,妆卸到一半,想来是被手上正拿着的那封信给打断了。但他嘴边有笑,应该是个好消息,所以才放松地抬起头来,把镜子里的眉飞色舞的笑容,留给身后的那个人。
他们知道,也就够了。
FIN
天起凉风(浮光 谢明朗番外)
和相熟的面孔笑着打过招呼,谢明朗在老位子坐下,又一次看见那个人。
那段时间他去酒吧去得很频繁,太阳落山之后总会过去坐一坐。那家酒吧受到好几本旅游丛书的大力推荐,来的客人除了世界各地的旅行者,就是和他一样在肯尼亚暂居的异乡人。有的时候他只坐下来喝杯酒,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闲聊一番,再各自散去;有的时候遇见合适的人,酒店或者对方的住处,一夜也就过去了。不管怎么说,都好过在房子里对着电脑和电视发呆。
几天前他就发现了那个年轻人,亚洲人的长相,很可能是同胞,面孔陌生,但讨喜,坐在酒吧的角落里,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瞟过来,眼睛好像会说话。他的目光虽然跟着谢明朗,但从来不曾过来搭话,前天谢明朗和别人出去的时候顺便往那个陌生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到对方微微诧异的眼神,那个时候他正在应付别人,见状只是笑了一笑,再没多管。
谢明朗要了一杯淡酒,握在手里还没来得及喝,忽然那个今天自他进门悄悄看着自己的年轻人站了起来,沉默地走过来,直到很近了,才微笑着说:〃旁边有人吗,我可以坐吧?〃
他说的是英语,有一点口音。谢明朗这非洲的一年多里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有同行,也有旅行者,对于分辨口音已经很在行,听到之后也客气地笑了,用中文说:〃没人,请随意。〃
年轻人就坐下来,要了一杯和谢明朗一样的酒,短暂的寂静过去,他开始向谢明朗搭话。
异国他乡,很久没有碰到说母语的人,所以即使很清楚年轻人的意图,谢明朗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加入了这场对话中。半杯酒喝完,谢明朗已经知道那个年轻人是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在找第一份工作之前决定出门旅行一番,首站是约旦,再以色列,接着过红海到北非,又因为喜欢野生动物,一路南下来到肯尼亚。
说到后来,年轻人的手滑到吧台下面,有意无意碰着谢明朗的腿。谢明朗看着对方乌黑的眼睛,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隐隐发光,又好像上了上好的釉色,他不由得笑了。果然在说完又一个话题后,再一次地简短的停顿过去,那个年轻人扬了扬眉毛,问:〃我前天看见你和别人出去,今晚有伴吗?〃
〃目前没有。〃
〃这样啊。。。。。。〃
对方的手忽然停在谢明朗腿上,隔着衣服传来热度和虽然不熟练但意图已经很明显的挑逗感。谢明朗放下酒杯,转向他的方向,摇头的同时干脆地拒绝:〃我不和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过夜。〃
年轻人颇为惊讶,愣了一下说:〃。。。。。。前天那个人你也认识?〃
〃一起工作过。〃谢明朗答完之后,想问对方究竟在酒吧里待了几天,又看到了多少,但很快觉得这些实在无关紧要,就再没开口。
这个回答让年轻人垂下肩膀来,脸也低了下来,手很自觉地收回来,搁回吧台上,握着已经空了的酒杯,很轻地哦了一声。
谢明朗忍住莫名其妙浮起来的笑意,又要了一杯酒,喝完之后站起身来:〃我先走一步,再见。〃
他往门口走的时候年轻人也站了起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谢明朗身后也出了门。谢明朗起先没有理他,坐进车里之后,目光一瞥,看见年轻人目光闪亮地站在几步之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谢明朗一瞬间好像觉得自己正在看一只守在灯柱下面眼睛忽闪忽闪的大型犬类,这让他真的笑了,同时觉得其实并不讨厌这个年轻人,于是他摇下车窗:〃你住哪里,我可以载你一程。〃
一路上都很沉默,在等待某个路口的红灯时,年轻人忽然凑过去亲吻谢明朗。他们都在酒吧呆久了,身上带着各种烟草混在一起的气息,口腔里则是酒精味。年轻人的手一开始还很谨慎地按住谢明朗的肩,后来随着亲吻的深入,慢慢扶上了后颈,手心的汗意带来潮湿的热度。
后来绿灯亮了,谁也没有留心,等到红灯再一次灭掉,谢明朗推开他,同时听见对方依依不舍地笑问:〃你今晚真的不需要一个伴吗?〃
这次谢明朗没有拒绝:〃也好,那就去宾馆吧。〃
他却摇头:〃我住青年旅社,不是单间。〃
〃那就临时找旅馆好了。〃谢明朗看了眼手表,随口就答。
年轻人忽然搭住他的手,有点固执地说:〃非要去宾馆吗?〃
露水姻缘而已。谢明朗不免冷淡地想,嘴上却说:〃难道你想在车上做?真可惜,我已经过了可以这样折腾的年纪了。〃
这句玩笑话并没有让对方笑起来,他朝谢明朗身边坐近一些,手指在谢明朗的手臂上游走,声音很轻,怎么听都带着诱惑的意味:〃不可以去你那里吗?〃
他盯着谢明朗,目光依然固执,有点不屈不挠的意味;谢明朗看了看他,勾起一个笑容来:〃可以。不过到时候你来换床单。〃
。。。。。。
第二天一早那个年轻人就离开了,他走之后谢明朗才想起来连名字也没有问一声,不过想到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此人,谢明朗并不觉得有何遗憾。年轻的身体的确美好,但也仅此而已。
但是几天以后,当他又一次从奈瓦夏湖工作回来,却发现自家门前台阶上,多了一团黑影。
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谢明朗从车上下来,正熟门熟路地往门前走,忽然瞥见门口偌大一团影影绰绰的黑影,廊灯又没开,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在非洲这些时日,小麻烦遇上不少,但真正可能危及生命的险情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他站定,声音沉下去,问了一声:〃谁在那里?〃
那个影子却不动,还是团在一起。谢明朗知道那不可能是什么大型动物,静静等了片刻,还是等不到回应,他心底暗暗发凉,声音倒是更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