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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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使劲摇着头,沙哑地道:甄甄,你,你让我歇歇,歇歇,我就,我就告诉你。
我坐在转椅上看着沙发上的他,这十几天来我每次从赌场回家都希望能看到他就在房里,和我喝酒,和我聊天,可每次我都失望。我和他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是用天来计算的,而是要用年来计算,七年啊,我们在同一张床上都睡过很多次,我知道他胸口有一颗很大的黑痣,我常笑话他说他是胸怀大痣,他知道我脑袋上有两个旋,知道我身上每一个疤痕的来历,我知道他最长的一次做爱时间是二十八分钟,他知道我曾经在和一个一夜情风流时突然临门不举……太多了,而现在我和他都感染了那爱滋病,我们在暴风雨中狂奔,又在暴风雨中哭泣,我们对着苍天呐喊,我们又对大地悲呜……
我真的并不是在意他拿走了那些钱,我是在担忧他的去向。
他抽着烟,抽着抽着呜呜哭了起来,眼泪四流。我知道他一定发生了大事,我好言道:男人哭什么哭,有屁好哭的,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从他的哭声和痛苦表情中,我可以猜出一定是那笔钱出了问题,他拿走了那十多万,我把结果想成最坏,他这钱没了,或许是被偷了,被人抢劫逼他说出密码后取走了钱,或许就是玩六合彩输了。
果然,他扑腾一声,跪在我面前,呜呜哀泣道:甄甄,我,我对不住你,我,我把钱,把钱,都给输光了啊……
我的心陡地一痛!十多万,就这么被他输了,我得多小心才能挣回来,唉,算了,就当是自己少赢吧!
我叹口气,伸手搀扶他,道:起来吧,起来吧,输了就输了,我也该输了,哪有一直赢不输钱的。
他坐回沙发,依旧低头不敢看我,暗暗饮泣,我走到他身边坐下,道:子亨,是不是玩六合彩赌输的?早跟你说了,玩家是没得赢的,就算赢也是极少数,这种赌博只有庄家才有钱赢。
他使劲点头又使劲摇头,我不解其意,就指着他脸上伤口道:那你怎么满身是伤啊?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他全身颤抖起来,他的伤明显是被人打的,现在还是别问了。我于是道:去洗洗吧,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带你去药店敷药。
我正欲起身,他突然全力抓住我的手臂,身子剧烈地抖动着,语不成声地道:我,我,我就是在做庄家,和一个朋友合伙做庄家,做庄家把钱,把钱给输光了,前面几天赢了的,昨天,昨天被人中了四万块特码,我要赔,要赔七十,七十万……
我嗵地站起来,一把甩开他的手,手指着他,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他的眼睛茫然地盯着我穿着脚上的拖鞋,呜咽着:我买码输了你钱,你那天突然又要我拿两万,你看见了我那存折,我知道瞒不住了,就走了,想把钱给赚回来后就再跟你解释,有一个赌码的邀请我和他合伙做庄,我想坐庄是稳赚的,就去了,哪想,哪想一下子被人中了这么多啊!那些人逼我赔钱,把我打了一顿,还把我关在屋子里,我从楼上爬下来跑了,甄甄,怎么办,怎么办?
他身子一软又跪在我面前,身子筛糠似的。
无比燥热的火焰将周身血液沸腾开来,我猛地双手抓住他衣领,暴跳如雷地喝骂道:你他妈的王八蛋!自己做错事自己承受!
我抓起摆在桌子上的手机和烟盒,拉开门,冲地就出去了。在关上门的那个刹那我听到陆子亨发出绝望的哀嚎!
我套着一件宽大的棉短袖,穿着松垮的沙滩裤,踢沓着拖鞋,抽着烟围着深圳体育馆转着。我走几分钟就会随便找块地方坐下,然后猛猛地抽烟,抽不到一半我就将烟头丢掉,然后继续向前走几分钟,再找块地坐下,继续抽,最后走到一个小商店附近我买了六罐冰冻的金威啤酒,坐在公交车站的草地上,一边看着大家上下车,一边喝酒。
我在大学里认识很多同学,其中在深圳上班的有十多个,这三年中我和他们中的一些人见过几次面,也在一起吃过饭喝过酒,也见过他们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可大家也就见过面聊聊而已,平素里最多打过几个电话,我们很少能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唯一的一次还是那个我摸过她奶子的女孩在她成功地把自己嫁掉的婚礼酒宴上,我们聚集得比较齐。他们都有他们的工作,有他们的生活,有他们要过的日子,友谊和交情这玩意是分浓淡亲疏的,谁都知道这一点,可是没几个人会去捅破,会当着对方的面说“我和你的友情并不怎么样”,谁要是这么做得话,那他脑瓜子不灵光。见面交情,喝酒吃饭交情,砍头换命交情,那绝对是不一样的。
我记得最俗的一句朋友间的赠言就是“愿我们友谊之树常青”,这觉得这句话真他妈的龌龊,越是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的人就越是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说这句话的人他内心一定是在巴不连得别人永远把他当作天长地久两肋插刀的好朋友,可他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念头到底会不会这么做那估计就无从知晓了。经历了这么多,我越来越认为所谓的常青树是绝对不存在的,树是有生命的,树既然生了,那它树叶一定会凋谢,它也就一定会死,只是凋谢和死亡的时间有所不同。
大学四年,最亲近的就是我们同宿舍的四个人,我和陆子亨相对更亲密些。大学毕业三年后,程度和我的电话联系少得可怜,他连整个人都变得和我一样,韦庄也与以前有改变了,陆子亨却依旧和我那么亲热着,我在他面前操爹骂娘,玩女人,无所忌讳。当我在他面前流露出内心寂寞哀伤的时候,他就会笑我,说我是披着羊皮的狼,我说我他妈的才不披羊皮呢,羊皮有骚味,我他妈的要披就披包皮,我是披着包皮的狼!
我有次喝得醉晕晕地曾对他说,阴道,你算是我的第一号知己,伪处那厮只能算是第二号。还有次我和他去食堂吃饭,他跟一个体育系的家伙冲突起来,那家伙牛高马大的,一拳就把他打得趔趄后退,我见状冲上去一个窝心腿踹在这家伙胸口,他当场栽翻在地。他曾对我说,甄甄,我们下辈子还做好兄弟,我当时就笑道:多总管,俺韦小宝对你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来斩鸡头烧黄纸拜兄弟啦!
……我和他的故事真的很多很多,可故事一旦太多,往往就意味着一个将更富有故事性的结局。
电话突然响了,我已经把卡换回来原来那张,一看号码是座机,接听,里面却传来了我经常回忆起的那个声音:糊涂狗,在哪呢?
我和她在一间咖啡馆里见面了,她还是那么美,笑得那么神秘而诱惑。她说她这些日子回老家去了,昨天才到深圳。我问她老家在哪,她说就算她告诉我了,我也不知道,她老家是个小地方。我又问她那天怎么不等我来就走?她笑着说她一时手痒就从别人钱包里拿出钱来买单,怕我说她又去偷东西,就跑了。
她的话半真半假,可我也没必要追根问底。看着她娇艳的容颜我就问她道:这些天来,我有些想你,想和你说说话,却不知怎么找你,而且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说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她嘻嘻一笑道:这个世界上啊,只有我找人,我可不让别人来找我,而且呢,一般的人我也不会告诉他我的名字。
我笑道:那看来我是你口中所说的一般人了,唉,失败。
她嘴唇微微一翘,道:糊涂狗,你是干什么的?什么职业?
我耸耸肩,道:我的职业很保密的,告诉你,我是下岗工人,不仅没有工作,还被开除了党籍,取消了户籍。
她嘻嘻笑了起来,道:无业游民吧,还保密,恬不知耻。
我身子前倾,压低声音,学着赵本山的口气道: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呢!
她笑了一阵后,道:真的,你真的是从事什么职业的?我那天半夜三更看到你站在马路边上,还以为你是鸭子你是贼呢!
我抽着烟,看着她,道:我的职业简称四徒,不是百家姓的司徒,而是一二三四的四,徒弟的徒,四徒。
她哦了一声,道:怎么说呢?
我伸出左手四指,道:赌徒,淫徒,囚徒,亡命之徒,就是这四徒。
她笑道:你这四徒倒是从来没听说过,职业倒是很不一般的,不过不行,你还要给我细细解释一下。
和她在一起说话就是轻松,虽然她是令我怦然心动并给我留下极深印象的女孩,我完全应该装出那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华博学的样子以博取她对我的更多好感,可我照旧用那满不在乎地语气道:我以赌为生,故称赌徒,我曾经是个淫棍,故称淫徒,我现在在博命赚钱,故城亡命之徒,至于囚徒吗……
我没说了,我不知要如何才能表达出我这个囚徒的含义,我现在自由得很,想干吗就可以干吗,想去哪就可以去哪,身上没穿囚衣,手上脚上没带铁铐,更没有四面高墙铁丝网围住我,可我就是觉得自己是个囚徒。
她出声问道:囚徒呢,囚徒你怎么解释?
我指指自己的心。囚,并非是我的人给囚住了,我只是心被囚了,被关押进了一个神秘的囚牢。
她看了我好一阵子,咯咯咯地笑起来了,指着我道:你啊,就是喜欢故弄玄乎!
笑过一阵子后,我想起了陆子亨,本来舒畅的心里又变得沉甸甸的,我眼睛看着她,心里却沉思着,她也在看着我,她瞳孔中熠熠生辉,良久之后我告诉她说我有一个同住一起的好朋友,他赌博欠下了几十万债务,极有可能债主们不会放过他,说完后我叹道:有人说朋友间的友谊就是相互利用,区别只是利用的深浅,那么是不是非要双方对等付出,这友情才会走得长远?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友情到底应该如何来定义?
她看着我过了好一会才道:你啊,有时还真单纯,我和你不同,我不管和谁交朋友,也不管交情深浅,我都绝不容许他们对我有背叛,只要有,那我就把这交情划一个句号。
我想了想,道:我做不到,我要是不帮他,他就真的完了,我就对不起他家他爹娘,也对不起这七年的情谊。知道么,他有时啊,真的很笨。
她再次看着我,认认真真地看着我,突然站起来向外走。就在这时,隔壁桌一个女人的手机响了,接电话的声音很大,却只说了一句话就把手机给挂了,我记得这女人说的是“嗯,知道了。”
但见她猛地扭回头盯着我,接着缓缓地坐回座位,她的眼神一下子失去了原有的澄澈,她伸出双手放在我掌中,道:你说的对,能帮他的话就去帮帮他吧,要么,我们叫他出来一起吃饭好吗?
我顿时乐了,忙紧紧用掌包住她的纤纤素手,道:好啊,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她甜甜一笑道:嗯,我还没去你家看过呢。
买完单后我拉着她手向外走,道:我家可是狗窝。
她笑容又眨眼不见了,淡淡地道:糊涂狗的糊涂窝。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楼下,我却看见一大群人围在大楼下的水泥坪前,还有警车也来了,下车后我就听到有两个人从我身边跑过去看热闹,嘴上还道:肯定摔死了!肯定摔死了!
我历来不喜欢看热闹,国人的所谓看热闹其实就是看笑话看稀奇,看完热闹后他们可以在聊天时多些谈资。我拉着她就向大楼口走去。
一个保安突然对我大叫:甄先生,你来了,你来了就好,你来了就好,正要找你!
我站住脚步,道:什么事?
这保安推我肩膀,急切地道:可能,可能是你朋友跳楼了,你你你快去看看!
陆子亨?!!!!
我的头嗡地一下!
……
他换上的那身衣服是去年夏天时叶素梅给他买的,鳄鱼牌浅黄色T恤,苹果牌牛仔裤,他系的金利来皮带是我送给他的,他穿的皮尔卡丹皮鞋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个手机碎的四分五裂,这手机啊,是他用大半个月薪水给叶素梅买的,叶素梅在和他分手时就还给了他……
鲜血流满一地,浸透了他躺着的这片土地,鲜血还在泊泊地从所有裂缝处漫出来。
他是仰躺着死的,这会子他的面孔正对着头顶光辉耀眼的太阳,他的眼睛睁得老大,我跪在他面前,看得见他的瞳孔里也有一个太阳。可他的瞳孔已经大得无法分辨了……
鲜血满了我一身,我抱着他没命地嘶嚎着,我的泪和他的血混在了一起,招惹来了无数嗜血的苍蝇。
苍蝇声嗡嗡,一切曾经的,历史的,遥远的,过去的,一切现在的,一切记忆的,遗忘的,如那疯狂的海浪疯狂地打来……
“甄甄,甄甄,快,快!这里有只小老鼠崽子,你堵那边,我堵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