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喜悦的人-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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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能有正确的见解而知道修四念处的原则是要“迎上前去”,并能逐渐养成一种无畏的“迎上前去”的修行心态,则他的“念处力”就会逐渐增长。时日一久,自然就会纯熟。
但若修行人并不了解这一个“迎上前去”的修行原则,并没有养成不畏烦恼,面对烦恼的习惯,则他的念力就很难增长了。一般来说,以宗教及信仰为立足点而建立的修行方法,最大的弱点也就在这里。修行人会变成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一个信仰对象,一个“境界”、一个价值体系或一个形式上,而没有直接把注意力放在自己人生中的事实(苦恼)上。一个人如果真地相信自己生命中的一切皆是上帝的意旨,他当然就不会努力地去观察体认自己生命中的事实了。因为凡人想要了解上帝,只是一个妄想罢了。而一个佛教徒如果也把生命中的一切皆视为“佛性”、“真如”、“妙有”,他对生命中的苦及苦因的观察也同样地会变得较为薄弱。其原因应是不难了解的。
佛性论及真如思想均是后期大乘佛教中的一面,其最起始的精神事实上并没有不合乎缘起法则。佛性论主张一切众生均有成佛的可能性,直接地肯定了生命和修行的价值,其精神是和一切法无自性的“空宗”思想相符合的。真如思想则把世间的一切均等观为平等的“妙真如性”,刚好可对治部派佛教后期把世间视为“不净”的厌世思想,和佛法四念处正视及接受人生的态度亦相吻合。但这些菩萨们以时代思想利益众生的教法,经过几百年历史的演变,已逐渐失去了其本来面目了,结果反而成了佛法后来宗教化与神秘化的主因之一,也成了不少修行人执取的对象,反而失去了当初立教的精神了。
真理之前没有妥协。我愿意尊敬世上一切的宗教家及他们所行的善事,但我不能不指出佛法的本质并不是宗教。
宗教家的心态和佛法在本质上是两回事,和佛法的方法论在四谛之始就大异其趣。法中有所谓“发心不正,果招纡曲”,正是对此问题的如实写照。
苦谛意味着对问题的“认知”,即知道其存在。既能知道其存在,当然也能知道其不存在。“苦的不存在”正是佛法的目的,也就是“灭谛”。故一切修行皆绕着一个“苦”字走。这同时也说明了佛法的实际性,即一切修行皆不离人生的问题。
但时至今日,四谛已不再是佛教中修行理论的主要课题了。目前我们所知的佛教,尤其是北传的系统,仅能说是仍知道有四谛这个教法,但并没有拿它作为拿它作为修行上理论的主要依据。而很可以理解地,今日许多人的修行,因为未如实了解佛法的方法论——四谛——的缘故,也就在基本态度上有了偏差。
七、以“苦谛”为核心的原始佛教 (3)
最显著的例子,就是许多人一心一意修行的目的,是要使自己“成为什么”,或“到哪里去”。这并不只是一个理论上或文字上的争论,而是一个佛法修行中最基本的态度问题。不单是态度问题,我们甚至可以更明确地说这属于“八正道”中“正思”的修行范围。当一个人修行的目的是使自己的苦恼解除,我们可说他的目的是合乎佛法的,他的“思”是正确的,而他的修行(如有正确的见解和方法)可被称为“解脱道”。当有人修解脱道到了一个程度,有了心得,觉得自己有能力用自己对解脱道的了解帮助他人,而欲使他人也能如自己一般地解除苦恼,我们也可说他的目的是合乎佛法的,也是“正思”;而他的修行则是解脱道的扩大——“菩萨道”。但如有人修行的目的是使自己用一些方法,经历一些时间,然后“成为什么”或“到什么地方去”,就不能说是“正思”,也不能说他有“正见”。在佛尚未成佛之前,世人并不知道有“佛”这个名词,也不存在着自己是否已“成佛”的问题或观念。若忽然有人成了“佛”,就千般思量、百般思索,想使自己也成为那个样子。如此一来,佛的出世对此人来说不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制造了一个新的问题。对不对?若有人把自己原有的人生问题全然不顾,而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这一新的问题上,你能说这人是明智的吗?问题若是依缘起法则来看,旧的问题有旧的问题的因缘,而新的问题又有另外一些因缘。旧的问题若不由那些因缘上着手,是永远得不到解决的。“问题”是无法离开“形成问题的因缘”而谈解脱,以佛法来看,是未到圣教的痴人。在以“苦谛”为中心的“四圣谛”被普遍忽略的今天,我以为一般修行的人(当然包括我在内)或多或少都是有一点“痴”的!
人大都有这一类的想法:“如果有一天我怎么样了,那一切就都没有问题了。”许多人都觉得自己大多数人生的问题皆是因为金钱不够。但事实证明,大半因中了彩券而忽然成巨富的人,人生中的问题不但没有得到大部分的解决,许多人的情况反而变得更糟。几乎所有的宗教家,政治运动皆如此。回教徒认为世界之所以不太平,是因为全世界的人没有都信回教。天主教、基督教在本质上也都一样。
事实上这一类型想法的本身,以缘起法则来看就是“痴”,就是没有“正见”。人类的问题有人类问题的“因”,除非在那些因上下手,否则人类的问题是不会因人类皆信仰了一个宗教,或接受了一个政治体制而有所改变的。大至全人类,小至个人,皆是如此,这就是佛会依缘起法则而讲四谛的真义了。不在因上下手,而坚持“一旦怎样”问题就全部迎刃而解者,不但不了解缘起,而且是偏执。
故过去有人问我:“人一旦成佛后,是不是自然就无复贪瞋痴,不执著了呢?”我就告诉他佛虽然的确是如此,但他的这种想法有缺点,并不十分符合缘起观的思想。因为并不是实在有一样东西被称作“佛”或“佛果”,而是当众生完全不再苦恼,而且使他人也能同样地解除苦恼的能力达到圆满的时候,我们对那种情况及处于那种情况的众生,给予一个识别的名称罢了!故我告诉他,我以为“人若有一天不执著了,就成佛了”,是比较合乎缘起的修行看法。
人为万物之灵,是所有科学上已知的生物中唯一会对现象“命名”的生物。但同时,人类也是唯一会被“名相”所迷惑的生物!东方哲学家反复推陈“名”的问题,实在是良有以也!老子也有“名可名,非常名”的看法,应和佛学中讲的“名”,在义理上是颇为相通的。
我反复强调以“苦谛”为中心的四圣谛的价值和重要性,实在是因为我深知一旦修行理论不再强调四谛,在修行态度上产生的影响是深远而全面的,而且是“质”上的转变,不仅仅只限于“量”。
七、以“苦谛”为核心的原始佛教 (4)
过去的修行人,修行的目的是“渡忧悲苦恼海”,也就是苦恼的止息。这个修行的是很实在的。小的苦恼有小的苦恼的止息,大的苦恼有大的苦恼的止息。无论大小,修行人只要有一个直心,至少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至今日,修行的目的已是五花八门,又是“成佛”,又是“证果”的。令人兴奋不已。但今日学佛的人又有几个人证果了呢?更不要说成佛了。如此的现象,无疑地说明了佛教是衰落了。但在衰落的同时,佛法的研究者与修行人,是不是该检讨自己的见解与态度,看看有没有基本上的缺失与偏差呢?还是只是附和传统。人云亦云地作学究式地感叹,说这一切只是因为现在是“末法时代”呢?
我敢肯定地说,凡是抱着这一种把一切佛教衰落现象都归于“末法时代”见解的人,就是没有“正见”,未如实了解所谓缘起法则的真义!佛说末法时代,并不意味着真有一个“时代”叫末法时代:一旦到了那一个时代,就“鸡也不生蛋了”似地,修地忽然变得比登天还难了。是因为一个时代的修行人普遍地在修行见解上有偏差,修行方法上有错误,所以才把这一个时代叫作“末法时代”。并不是因为现在是末法时代,故修行人才有偏差!以为真有“末法时代”,故修行人不当也不敢在佛法上有所证悟者,真是说佛为佛迷,说生死为生死迷,说末法时代为末法时代迷的大痴人!还在此“兢兢业业”地以为自己是老实的修行人,护持如来家业!我敢说就是因为有这种人,我们的时代才被称作“末法时代”!对不对?
修行者不求成佛,不求证果,但求自己及众生苦恼的止息。若苦恼尚未止息,则当自我反省,看看是不是见解上或方法上有所偏差而改进之。不知改进而仅是一味地怪“时代”不好,以为自己“生不逢辰”,这种人是毁法者而不是护法者,更不要说什么菩萨道或负荷如来家业了。
我本章主要是在指出目前学佛人修行态度上的一个通病——离开问题谈解脱。中国人谈玄说理的本事,举世无匹。始于魏晋南北朝,至宋明而达到颠峰。说是说得高妙,谈是谈得圆满,但一旦离开人生现实的问题而自成一体系或一学派,就成了纯为思想而思想的“玄学”了。以佛法观之,此是“执著”,不是解脱;虽然“谈的”是解脱。我以为整个中国文化近代问题的核心,就在于知识分子受科举取士制度的影响,把思想及文化抽离于现实人生而单独存在了。其结果是文化丧失了“自省力”,也失去了“自我调节力”去适应内外环境的变迁,结果中国人近百年来所经历过的痛苦是不可言喻的……我以为站在佛法四圣谛的观点来看,中国知识分子唯有在痛定思痛之余,诚实地作文化反思的努力,找出那些是“病因”,进而用方法去改正之,化解之。否则这个文化仍然有病,过去的苦痛仍有可能再来。
我今天讨论的重点是佛法,而不是中国文化近代思想史,故我们没有必要用太多篇幅来谈中国文化的问题。但我要请读者诸君留意的,是“文化”同样是缘起的,是和其他人类活动互依而互动的。所谓佛教文化,是无法自外于其他人类文化而单独存在的。中国文化已和佛教文化相结合而共同发展了一千多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佛教文化影响了中国人及中国人的思想,而中国人更是佛教文化近千年来发展的主要推动者之一。故如果近代中国文化中有什么“质”上的问题,它也一样必定会影响到中国的佛教文化。而在中国近代知识分子身上所能找到的一些“通病”,也很有可能可在近代中国的佛法修行人身上,找到类似的痕迹。平心而论,我以为离开人间的苦痛而谈解脱、开悟,乃至“到另一个地方去”,就是这一个整个近代中国文化之病,在其佛教文化面上的表现。清末民初的儒家能诗能文,高谈心性,但对社会上普遍存在的问题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故被人讥为“腐儒”。作为一个现代的佛法修行人及佛教文化的传承者,我们如果仍没有自我检讨及反省的能力,看出近代佛教文化中已有的缺失及基本态度上的偏差而改正之,我们将只是佛教史上的笑柄罢了!再谈什么“菩萨道”,只是使来者笑得更厉害罢了!菩萨不为佛缚,不为法缚,不为僧缚,智慧深广如海,一定有充分的文化意识而能见到当时的文化之病,一定有慈悲心及方便善巧力,而能向修行人指出什么是这个时代的“执著”,什么是个人的“执著”,而令修行人智慧增长,帮助自己或他人解决人生中的问题。历代的大菩萨皆是如此,圣龙树就是一个例子。事实上他的论述在当时是具有革命性及震撼力的,其目的是“破邪见”,指出当时佛法修行人普遍在思想及见解上的谬误。指出他人的谬误并不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但历代的菩萨皆如此,本着直心,宁威不假。这种能看穿时代弊病的智慧及愿为时代眼目之慈悲,又岂是为时代所缚,为传统所缚的苦恼众生所能臆测的。
八、无忧无悔地活在当下
八、无忧无悔地活在当下 (1)
忽略了四念处在佛法修行上所易引起的一些流弊,其主要的缺点就是失去了佛教中“止息人生苦恼”的基本精神,而成为为了思想而思想的玄学,或为了佛教而佛教的宗教了。“纯思想”的态度形成了佛法与生活脱节,结果虽然能自成一完备之体系,但因抽离了现实之人生,高谈缘及空只能形成佛法的“玄学化”,而非佛教的本来面目,结果形成修行人不重视理论,几乎全都在“定”或“信”形成的神秘主义心态中;而讲究理论的人,则不少人颇有“遁世”的心态,因“空”而对人生抱着根本上“灰色”的人生见解,以为一切的作为皆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