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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艳鬼 by 公子欢喜-第7节

小说: 艳鬼 by 公子欢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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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你说我该从哪儿下手好?”

    “从心口。”不堪回首的往事被提及桑陌却不动怒,伸手在胸前比划,“要下手就赶快,煮熟的鸭子也会飞走的。”

    城中的鬼怪妖孽他一向知根知底,眼前的缭乱并非是他的对手。想要上前一步再开口讽刺几句,却猛然间发现脚下的沉重,原来是脚踝被水草拖住。桑陌心中一惊,忆起水鬼最拿手的幻术。

    “你的事我可都知道,桑大人。”尖锐的笑声逐渐飘远,缭乱的笑脸变得越来越模糊。

    眼前的景象水波般荡漾起来,周遭的环境不再是明湖,而是一间阴暗狭小的斗室,对面的男人一脸血污看不清模样,一双瞪得滚圆的眼睛却亮得刺眼,他在大声喝骂,脖子伸长得似乎快要将喉头撕裂:“桑陌!你丧尽天良!桑陌!你不得好死!”

    桑陌想起来他是谁了,京兆尹周大人,刚直不阿的再世青天,大贤良,大忠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却也太直硬。他只忠心于日落西山的老皇帝,却不愿追随声名日盛的楚则昀。

    晋王说:“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他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那就安个贪赃枉法的罪名吧,拘禁在他曾一手掌管的京城大牢中,连狱卒都是他一手提拔的手下。其实只要点个头就没事了,他依旧做他万民称颂的周青天,大理寺的官位都给他留着呢。三轮鞭刑过后,被折断双手双脚的他却倔强得不曾将头颅低下半分,周身皮开肉绽,不见一寸完肤。蘸着盐水去他为清理伤口,不见他丝毫动摇,自己的手却颤抖了。至死,他的头颈都是直的,双目圆睁,用尽一切方法都不见效。于是就用匕首刺进自己的手臂里,一遍、两遍、三遍……直到鲜血滴答而下涂满他的整张面孔。许是尝到了奸臣的鲜血,他终于闭上了双眼。

    胳膊上突如其来一阵疼痛,仿佛重温当年自残的场景,明明不见兵刃,手臂上绽开三道血痕。

    “那个人就快到了,我可不敢浪费时间。你有本事就过来把人抢走,晚了,他的心就是我的。”

    桑陌暂时回复一点神智,缭乱的指甲已经抵到了南风的胸口。

    “他来了也不会插手。”忍痛再上前一步,脚下的水草缠得愈紧,女鬼的幻术再度来袭。

    布置娴雅的花厅,对座的人蛾带高冠,应该是个读书人,却神色焦灼不见了读书人应有的潇洒。这是翰林院张大人,一代名士,儒林之首。天生一手好文采,却不咏花,不颂竹,不写风月,洋洋洒洒一篇千字文直斥晋王无德挟天子令诸侯一手遮天。这有什么难办的?读书人好风流,某日街口边他便会遇上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姐。不知不觉遇上几位好心人,不知不觉就喝醉了,不知不觉就进了人家的闺房……翌日一早自会有小姐的父兄撞开房门将他痛打一顿。彷徨无措担心清誉受损的时候,晋王府自会有舌灿莲花的媒人来为他保媒下聘促成一段金玉良缘。只是今后,他的笔下便只有仿佛周公再世的晋王爷,握发吐哺,天下归心,高风亮节得连桑陌都快不认得。许久许久之后,偶然同他擦肩而过,他还是高冠蛾带,却不再潇洒从容,无人怜悯他的落魄,儒林中有人提起他,俱是一副鄙夷模样。他说:“桑陌,我恨你。”

    疼痛来自于指尖,好似用竹签将指甲齐齐撬起,这是在惩罚他毁了一个人的才华。

    缭乱说:“那时候我就在这儿了,你的事我都看到了。”桑陌努力地睁大眼睛,看到女鬼的指甲正慢慢地嵌进南风的胸膛里。

    咬紧牙关一步一步上前,幻象里看到许多故人,有些已经忘记,有些却还记得。御史李大人,曾用手指粗的铁链穿进他周身的关节里,他几番痛晕又在转醒,口中不停呕血却不忘咒骂他和晋王的无道;刑部陆大人,一门一百三十余人皆被斩首,刑场上血流成河连天边的太阳都被晕红;还有曹大人、俞大人、高大人……酷刑之下,或是死不瞑目或是低头屈服。一路走来,一身伤痕累累,两手沾满血腥。周大人去世时,止不住泪流满面,旁人却笑他兔死狐悲。也曾暗中想要真心结交那些文坛名士,收到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痛恨的眼神。始终在愧疚,始终在追悔,每一次鞭子落在别人身上,痛楚就一直烙印到骨血里。

    纠缠住脚踝的水草已经攀爬到了全身,不断向里勒紧,压得桑陌快要喘过气,幻象中加诸在他人身上的刑罚一一返还到自身,气血上涌,嘴角边流下几缕血红。终于走到了女鬼面前,南风的胸口已经开始流血。缭乱怜悯地看着桑陌被水草绑住的双手,咯咯地笑:“你的手举不起来了,你来晚了。”

    “凡事不要太得意。”桑陌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缓缓地,水草嵌进了衣衫里,衣衫破碎了,皮肤绽开了,血红的颜色丝丝缕缕地沿着水草的藤蔓游走,水草却还不断地向里收缩着,不对,应该说,是桑陌的双手还在向外挣动着,伤口越来越深,能看到颜色鲜嫩的血肉,再接下来或许能看到白骨,然后可以想象,白骨会被勒断……

    “你……”女鬼停止了动作,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桑陌僵硬紧绷的脸终于有了变化,他笑了,甚至还冲缭乱眨了眨眼睛:“我疼习惯了。”

    愧疚是一把刀,经年累月地切割着你的心。连心的疼痛都可以忍受,身体又算得了什么。

    自肩膀到指尖,鲜血将衣料和皮肤黏结在一起,桑陌闭上眼睛,等待着白骨折断时发出的清脆声响。猛地用劲,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只有缭乱的惊呼:“你来了!”

    身后有猩红的花瓣飞来,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气息风一般呼啸掠过,不用回头便知是谁。

    桑陌抬手擦了擦嘴边的血丝,道:“戏看完了?”早已察觉他就在附近,还以为要等到自己手骨尽断他才肯现身,没想到居然还有几分良心。

    空华已将南风自惊恐万分的缭乱手中接过。他仔细地上量着桑陌,一把搂住他的腰,小心地避开淌着血的双臂,带着两人飞身而起。

    “你因这个皇帝而死,你居然不恨他!”看着三人的背影,被冥主惊退数步的缭乱尖声追问。

    “我把他的心都掏出来吃过,你说我恨吗?”桑陌回头答道。

    风里,空华说:“不要再作贱自己。”

    正痛得龇牙咧嘴的艳鬼呆了一呆:“我会当作没听见的。”

    空华的眉头一直皱着,如果桑陌再抬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紧紧咬住的嘴唇。
 


艳鬼 正文 第九章
章节字数:3617 更新时间:08…05…22 18:17
    被水草勒伤的痕迹一道深过一道,在原本就显得细弱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空华拉开桑陌的衣襟,帮他将早已破碎的外袍脱掉,布料擦过正在冒血的臂膀,桑陌蹙起眉头发出一阵抽气声。

    “都疼成这样了,还嘴硬什么?”南风还昏迷着,空华坚持先为桑陌疗伤。自从回到晋王府,冥府之主的脸色一直是阴沈的。

    桑陌被他强硬地按在椅上制住双手,虚弱得动弹不得。半晌,待疼痛过去了,才长舒一口气,道:“疼不在你身上,别来假好心。”

    空华闻言,抬起头来看他,桑陌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双眼瞪起,眉毛倒竖,亮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好似一旦空华再说什么就要扑上来咬他一口。

    空华却不招惹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将白色的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牢牢握紧在掌中的手腕止不住颤抖着要挣脱,动作再轻柔,还是疼到他了:“疼你就说一声。”

    却再没听到声响,只是手腕颤抖得更剧烈,但自始至终不再往后退缩。这又是桑陌在强迫自己忍耐。

    无声地叹一口气,抚上他紧紧握起的拳头,本就瘦得皮包骨头的手背上,能轻易地摸到根根暴起的青筋。空华觉得自己的心被揪住了,从听到一身血红的艳鬼说出那句“我疼习惯了”开始。一手钻进他的拳头里让他和自己两手相握,另一手小心地为他将药粉抹开。桑陌闷哼一声,尖利的指甲毫不留情地扎进他的手背里。空华握着他的手,交握的掌心中湿漉漉的,亦不知是谁的汗水。夜已深,风渐小,屋里一时间静得只能听到南风平稳的呼吸声。空华有种感觉,这样的情形从前也曾遇到过,却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时候。

    伤得太多,一整瓶药粉转眼就要倒空,这时才听桑陌道:“你才带了一瓶药?这么小气!我身上还有伤呢。”听语气比方才精神了些,也有气力来给人添堵了。

    “那你就别咬嘴唇,再弄伤就真的没药了。”想也知道,他强忍着不出声必定是咬住了嘴唇。可是话已经说晚了,桑陌唇边正晕开一抹红,仿佛在嘲笑他迟来的关切。空华垂下眼,在他臂上用力一按,才施下三分力,便满意地听到艳鬼的吸气声。抬手用袖子替他擦去额上的冷汗,桑陌往里缩了缩,眼睛闪了闪,松开了扎进空华手背里的指甲,低声咕哝了一句:“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空华没有做声,为他将手臂上的伤口包扎齐整。目光落到他赤裸的上身,虽然也是伤痕累累,较之手臂,伤势更轻一些,只是此刻艳鬼元气正弱,原先刻意隐下的旧伤疤痕也露了出来,还有些尚未退去的剐刑痕迹,新伤叠着旧伤,乍一看,同样惨不忍睹。于是眉头便蹙得更紧,脸色越发阴沈。

    “我以为做艳鬼不用与人厮杀。”口气不自觉变得严厉,下手却加倍小心。

    识时务的艳鬼不再咬唇隐忍,“嘶──”地吸了口气,道:“就不能是摔倒蹭伤的?”明显是不愿作答。

    高高在上的冥府之主从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般的好涵养,一夜之间几次三番对这只刻薄嘴利的艳鬼忍气吞声。此时也只能假装没发现他的敷衍,弯下腰仔细替他上药。旧伤新痕加到一起,瓶里的药粉顷刻间用尽。这是先前天宫中好炼丹药的大太子玄苍送来的疗伤圣品,较之一般药物见效更快,只是施用时需仔细涂抹,以便有更好的效用。薄薄一层药粉隔在指腹与皮肤之间,几乎细滑如无物。不禁想到,上一回破庙之中,艳鬼引着男人的手,也曾这样在身体上抚摸而过,自脖颈到下体,身躯随着呼吸一起起伏。

    手指停留在桑陌的胸前,避开左乳慢慢向右滑,再往前半分就是右乳。乳粒小巧坚挺,烛火下显得娇嫩而鲜红。破庙中疯狂纠缠的身体、艳鬼放荡的举止和布满情欲的面孔变得越来越清晰。小小的乳粒安静地立在那里诱惑着,视线就再也离不开,而手指却蠢蠢欲动。

    喉咙一下子变得有些干渴,小腹中些许发热,空华猛地拉回视线,慢慢抬头,看到桑陌灰色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你要做也可以,只要给我噬心的解药。不是暂时的那种,我要能永久根除的。”

    他口气平常得像是个以物易物的商人,空华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里,而后,俯身将他拥进怀里:“你并不想。”

    怀抱被填满的时刻,黄泉彼岸无爱无欲的冥主殿下在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情潮,满腔酸涩,好似无限怀念,又好似……失而复得。

    “别在我面前做什么好人,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在冥府里也好,看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的脾气从来没变过。”说这话时,桑陌背对着空华,他正坐在南风床边查看着南风的情形。

    空华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背后,看他艰难地探下身为南风掖被子。已经在冥府深处端坐了千年,世间惨烈之事不知听过了多少,孝顺儿手刃亲父母、糟糠妻毒杀负心郎、子弑父、母食子、烈女悬梁……宫闱朝堂之上的杀伐诡计更是不计其数。人间本就弱肉强食,所谓因果公义不过一个借口。论悲惨,论凄楚,论无奈,艳鬼的故事不过是件平常事,可是偏偏就看不去听不下去了。

    明明是自己给他下的药,看他疼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还故作嘴硬就觉得不忍;明明与自己无关,看他悄悄地给自己烧纸钱还当作笑谈就觉得凄惨;明明打定主意作壁上观,看他呕血自残还故作轻松就觉得揪心。看不得他张狂轻慢,又看不得他忍气服低。来到凡间的、第一天,他用那么卑微的姿态屈服在自己脚下,许久波澜不惊的心中就有些许异样,原先只当是厌恶不愿深究,现在方知却是不愿。听他的叙述,三百年前自己与他纠缠甚深,君臣之谊、情爱纠葛、权势名利,必定还有伤害。

    空华不知该如何开口,却听桑陌道:“他也是被你害的。”这个他说的是南风,亦是从前的怀帝则昕。

    “九世乞丐换一世帝王。你把皇位让给他,其实是害了他。呵,关心则乱。”桑陌始终看着沉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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