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公主 作者:繁朵(纵横2012.8.1完结)-第2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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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观澜楼上,汪岳的出现以及裴家二十四娘的解释,都让元秀压根就没把那次宴饮放在心上——杜青棠权倾朝野的时候,汪家还不知道在哪里,而转眼之间杜家长房子弟杜野邓州刺史任满归来,居然只能请了汪家之子赴宴,如此迂回的探听吏部消息,这在宪宗皇帝时,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玄鸿在将帖子给自己时就已经知道杜青棠当时不在,而作为主人的,只有杜家三个与元秀同辈,其中除了三郎杜野已经娶妻生子外,杜留、杜拂日都不曾婚配——而后两人皆是仪表出众、风采翩然之人,哪怕杜拂日当日在长安名声远不及杜留,也沉默寡言,可城南杜氏累世积蕴熏陶出来的风流气度,却远非常人所能及。
再往下想一想——那天,虽然杜家三位主人中,只有杜野娶妻生子,但杜留却特特带了一位美人前去,像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的多情一样,原本元秀还对那叫江错娘的女郎颇感兴趣,前几日还在齐王府里面见过,然而那天金腰娘子并曹弦子都出过风头,惟独那江错娘直到元秀走时也没有下过观澜阁的三楼,若说杜留是打算借着宴饮好生夸耀一番自己那新收宠姬,却为何要如此?
元秀抿了抿嘴,她没出生前,玄鸿就去了清忘观出家,在这种情况下,玄鸿对她的性情,也不能很了解,但究竟是姑侄,总也不可能是一无所知。
并且,她三岁时生母文华太后去世,宪宗皇帝忙于政务,又要教导储君,不可能对唯一的嫡女花费太多心思,教养她长大的昭贤太后与薛娘子,这两个人的性情,或多或少,总也会影响到她。
换言之,哪怕见面不多,想要推测元秀的性情,大可以从昭贤太后并薛娘子两人而来——而这一点,身为宪宗之妹的玄鸿,对昔年的王惠妃并薛尚仪,又怎会陌生?
昭贤太后素有贤名,宫闱中传她心肠柔善又大气温婉,贤德而有才,打理六宫井井有条,并不比文华太后在时逊色多少——实际上考虑到文华太后乃是宪宗元后,当初郭家又声势赫赫,并且文华太后还有嫡子傍身,而昭贤太后在宪宗一朝,二十年来的位份,都只是惠妃,还是长年与卢丽妃并崔华妃并立,且唯一的长子已死,昭贤太后打理六宫的手段那应该是不在文华太后之下的。
由此可见元秀的眼光与心机绝不会太差,再看薛娘子,薛娘子的性格一言以蔽之,乃是刚烈有谋。
被这样两个女性长辈教导出来的元秀,对于已有妻室但风流不减的杜野绝对不会产生什么特别的好感,更不屑去作夺人丈夫之事,元秀不是昌阳、东平,她是宪宗与文华太后唯一的女儿,丰淳唯一的胞妹,她的身份注定了她骄行众人的资格,她不需要争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自有人将这天下最好的东西捧到了她面前,任她挑选。
在这种情况下,再加上了昭贤教导的太原王家那让历代以来世家都争相求娶的教女家风,以及薛娘子从前红衣快靴、纵马长安犹如烈火卷过长街的高傲,虽然夺他人之夫对元秀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但她绝不屑为之。
而且在这之前,贺夷简追求元秀的事情,已经是满城风雨。
那处处留情的杜不留,固然叫满长安不知道多少女郎为他神魂颠倒,可是从公主的身份俯瞰下来,杜不留未免叫人觉得浅薄——何况他那天还特特带了一个江错娘!
难道玄鸿从那时候起,就打着要撮合她与杜拂日的主意?
但……玄鸿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会对杜拂日心生好感?
杜拂日诚然是极吸引人的郎君,尤其是如元秀这样见惯了长安各家风采卓然又热情似火的少年郎的贵女,前者静时若处子、动时犹脱兔的风仪,以及豁达大气的胸怀,最容易引起元秀注意。
但也只是注意罢了。
元秀自认心志坚韧,贺夷简当初就是个例子。
她享受着胞兄为帝带给自己骄行众公主的好处,同样也想为丰淳尽一份心力,因此很早以前就已经决定,自己的婚姻固然要考虑到自己的喜好,却也要考虑到所降之人能够给予丰淳襄助。
在当时的情况下,下降河北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此她任凭贺夷简如何表白心迹,甚至在离开长安前,特特攀爬了终南山数座高峰,只为为她摘来一枝六月里仍旧盛开的桃花,但她依旧将桃花丢进了竹楼下的水池……
玄鸿、哪怕再加上杜青棠,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会选择杜拂日?
元秀默默思索着,浑然不觉燕九怀在旁说了什么,她心里有着微妙的冲动,像是抓到了事情的关键,可是一时间却又有点琢磨不透。
“假如我当初没有自请下降杜拂日,五哥是不是也不会这样急着对付杜青棠,以至于落到了如今的地步?虽然黄口决口引发的换田之事是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经发生,但若不是被杜青棠与邱逢祥抢先利用揭发出来,只要是五哥自己揭发——最多牺牲一个韦造,只管说是宰相包庇那些权贵,蒙蔽圣听,韦造在前朝为太子师,如今为相,这个身份也足以交代了……”
她的指甲渐渐掐入了掌心……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灵光(二)
'更新时间' 2012…07…04 23:14:26 '字数' 2827
晨曦温柔的照到太极殿上时,殿中群臣争议与彼此责问的喧嚷轰然如雷,但逼宫的始作俑者邱逢祥却不在殿上,他高冠博带,不去瞧颔下的白净以及若有若无的阴柔之气,俨然长安城中一个寻常士人。
他的目光,远眺到了乐游原的尽头。
重玄门上原本就甲士如林,如今更是站满了全身重甲的士卒,无声无息之间,一股铁与血的味道弥漫,在他们的身后,刚刚发生过彻夜战斗的大明宫中,一队队内侍谨慎而麻利的收拾着残局,从重玄门上反望回去,仿佛蝼蚁经行。
“我从进宫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良久,邱逢祥忽然喟然一叹,目光却仍旧没有离开乐游原的方向,“当我还没有进宫前,正鲜衣怒马驰骋朱雀长街之时,也曾邀朋呼友,往原上游,那时候从乐游原俯瞰长安,看到含元殿时,想到了父亲的责骂,并非没有盼望过有朝一日位列朝堂、为梦唐复现太宗皇帝时的荣耀而尽一份心力的。”
“但那时候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我确实做到了从前所向往的,只是方式却远非我所能想象。”邱逢祥忽然转过了身,看向了身后正略带气喘、一步一步走上城门的人,“少年时候父亲着我跟着兄长们读书,我并不情愿,后来进了宫,起初为了站稳脚,后来地位稳固,闲暇时间却多了,反而自己想看书了,可惜眼睛却坏了,看起来总感到疲惫,便遣了宫中识字的小内侍拿了书卷念与我听,有一回,有个小内侍念到了那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那时候我已进宫数年,闻言竟也未能按捺住,当着那小内侍的面,潸然而下!”
“唔,我记得,有一年,你忽然以将沸水翻在了你身上为借口,杖毙了一个小内侍,当时我与先帝都猜测那小内侍是不是知晓了你的什么秘密,还是被你差了做了什么需要灭口之事,以至于我们费了许多手脚,将那小内侍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后来甚至还将他从被你叫去念书开始的行踪全部查了,那段时间与他接触的人也都问过,并且宫外他的亲眷还使了人跟踪了足足一年才放弃。”杜青棠鹤氅华袍,背负双手,漫不经心的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也不做得自然点,平白叫我与先帝费心!”
邱逢祥没理会他,淡淡的道:“虽然杀了那小内侍,但我从此倒是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没事的时候,就到重玄门上来,看一看乐游原,也算是聊以安慰。”
“乐游原又不是阉人便不能去。”杜青棠笑眯眯的道,“你何必如此?若不嫌弃,老夫倒也不介意此刻就陪你走一遭?”
“太极殿上的事情吵完了?”邱逢祥这回沉默了半晌,语气里的怅惘已经全然不见,冷静的问道。
杜卿棠眯着眼睛,摇头:“还早,他们刚吵到了丰淳小儿不顾社稷之举是否足以抵消从前的勤政、以及你这么做是否该上表弹劾……”
“哈!弹劾?”饶是邱逢祥此刻心绪复杂,也不禁笑了,“丰淳如今已是太上皇,玉玺都在我手中,他们打算将弹劾的奏章交给谁?何况如今太上皇都叫出来了,他们难道还妄想着凭借几个臣子,逼着我重新将人迎上太极殿去?”
“所以我出来了。”杜青棠一本正经道,“念在他们在丰淳小儿手下干了这几年,估计被带的也蠢了许多,何况这一回动手,确实有雷霆之势,满朝文武多的是还没反应过来的,本来嘛,我是打算在那里多等一等,给他们点恢复正常的时间的,但没想到,他们会蠢到这个地步——你还没开口,他们居然就当家作主起来了!”
他摇头叹息,“再待下去,已经不是耗费时辰的问题,是忍无可忍的问题!所以,我想来想去,反正已经进了宫,从大内到东内也不远,干脆过来看看你——没想到,我在太极殿被他们吵得头晕,你倒好,居然在这里看风景!毕竟是手握重兵之人,究竟不一样!不一样啊!你知道么?刚才登上城门的刹那,见你如此悠闲,我甚至有几分嫉妒!”
邱逢祥冷笑了一声:“我一介废人算什么?却不知道杜相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
“邱监,你又错了。”杜青棠慢条斯理道,“下面的问题不是问我,而是问你——太极殿上吵来吵去,我看也就这一句最有意义,那就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丰淳帝已经被尊为太上皇,移居南内成了定局,这件事情是邱监所为,因此,新君的人选,总是要先问过了邱监的意思的。”
邱逢祥皱眉道:“还请杜相先说一说!”
“这和我没关系!”杜青棠非常爽快的道,“一来,我不是皇室中人,连宫里人都算不上,二来,如今的宗室里面的男子,看来看去,比丰淳也好不到哪里去,说起来,还不如几位公主有脑子!只可惜如今不是高宗皇帝时,想立女主,无异于自寻死路,现成送给诸镇不遵长安号令、甚至趁乱起兵的借口!虽然他们起兵,归根到底只需要一个借口,那就是长安衰落,不过好在诸镇也不是全然齐心,因此我等还能利用他们彼此忌惮,不使他们立刻动作!三来嘛,就算我有所偏向,新君到头来,还是要住进神策军拱卫的宫城之中,若无你的准许,虽然宗室男子不少,总是死皇帝,恐怕诸镇又要造谣,说李家气数已尽,于民心无益。”
“宗室里的男子看来看去比丰淳也好不到哪里去?”邱逢祥淡然一笑,“简直胡说八道!若是先帝当初废了丰淳改立琼王,如今你权势比之前朝也未必会差到哪里去吧?”
杜青棠笑眯眯的道:“若非如此,你以为先帝为什么不肯废弃丰淳小儿?你当先帝这等英主,会瞧不出丰淳小儿那自以为掩饰得极好、却哪里躲得过我等眼目的怨怼?先帝早就知道,他几时驾崩,我几时便要与丰淳小儿对上!若是换了琼王,嘿嘿,那可就未必了!”
邱逢祥目光一闪:“世人都说宪宗皇帝信你用你,丝毫不加怀疑,原来你们这对注定了青史留名的明君贤臣,也不过如此?”
“以德服人除了上古时候的尧、舜之君外,自从禹之子启建夏,历代君主有几个是真正的高洁之人?”杜青棠丝毫不为所动,慢条斯理的反问道,“所谓明君,当看他为天下做了什么,而不该追究其用了什么手段,否则远的不说,近者如本朝太宗皇帝,弑兄杀侄乃继位,更迫得高祖皇帝退为太上皇,难道是合人伦孝悌之道?然而贞观之治,至今仍有人歆慕万分,谁又能说太宗皇帝不是一代明君?”
“信用能臣,是明君的眼力与魄力,但事事依从臣子而不加以约束,那便成了昏君所为!”杜青棠悠然道,“本朝白乐天曾有诗云: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须知人心未足,便是再谦逊忠诚的臣子,一旦君上给予了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为所欲为的机会,而不时刻加以劝戒与提醒,又有几人能够顶得住那种天下尽在掌中、翻云覆雨之畅快?倘若王莽当初逢着的是太宗皇帝那等君主,而非汉成帝之辈,邱监以为,此人能否在史上留下周公之名而非毁于后来的篡位之举?”
邱逢祥淡淡的道:“杜相辩才前朝已经朝野皆知,我岂敢继续讨教下去?”
“先帝未曾改立琼王,就是因为琼王对我太过崇敬。”杜青棠慢条斯理的道,“所以,从我的角度来说,当然也是他登基对我最为有利。只是这一点,朝中上下都能看出来,想必你是不会同意的。”
邱逢祥漠然道:“我当然不会同意,虽然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