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金属的教皇-看朱成碧(虐心+推荐+经典!)-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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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也不去看庄简,免得眼神撞上说话无词,不搭话失礼就更不妥当了。
首次对峙已经分出胜负。彼此心知肚明,何必无聊言词相激。
看透不说透才是好朋友。
庄简脸皮惯厚,眼瞧着罗敖生脑子里就想起了上次见面的姿态,连带着心里沸沸的升腾起来了一湃热血,直冲上胸口连面孔也都烧的火辣辣了。
怎么跟这大理寺卿的交手,既使败了也如此兴致勃勃甘之若怡呢。
此人素自负。有朝一日若他知晓了庄简为他大理寺要案逃犯,必定会为他铁心摇曳吧。
他愈想愈酣心神激荡,眼睛却注目直直看着罗敖生。
罗敖生和太子不同。
太子刘育碧肤白貌美,人抢眼性嚣张。平日里多爱身穿绯色、浅翠、微碧的夺目的轻裘罗衫。而罗敖生做官久了,堂威甚重性情极敛,爱那浓烈深色。每次见了他都身着黑、褐红、黄褐、深紫的重袍、衬得人深沉肃穆压得住大场面。
曹德虽为军职太尉,却偏好舞文弄墨附庸风雅。这升迁喜筵上也作诗为兴。众官自然都知他的癖好,立时随声附合拍马逗趣,纷纷附和着在娇侍美伎的侍侯之下,泼墨挥毫,吟诗作对。
庄简歪才极高自然无惧,他趁了酒性一挥而就。蔡王孙蹙眉想了半晌,突然面露喜色连称有了低头急急写去。
庄简写完顺势接着偷窥罗敖生,却见他皱了一下眉,手捏锦缎,却无落笔。
他微微一愣心下明白了。罗敖生为大理寺卿,性子肃穆谨慎,公事上审时度势、严与执法、一丝不苟。他这种精确小心、步步为营丝丝入扣的细心认真秉性自然做得了判人生死、辨人正误的律职。也自然养成了理性偏紧密的思虑路子。
而写文章作诗乃为臆想空想的浪漫之事。越是能凭空想象编造,越是下笔有神锦绣空灵,越是文章华美惊艳。
这正正是罗敖生的短处,而是庄简的强项。
吟诗作对这种风花雪月之事显然难为到了大理寺卿了。
庄简左右观望,大伙儿要么低头书写,要么凝神思虑。这是为曹德升迁喜事的凑性之事,大伙自然都极尽所能写上两笔。实在力所不能的,连称惭愧多饮几杯,讨个众人大笑几声,也就罢了。
这等美事,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无意间却难住了堂堂大理寺卿罗敖生。
庄简把凳子拉的靠桌子对面近些,蔡王孙百忙之中抬头盯他,立刻拿着纸笔又凑到他的跟前低头写字,真如猎犬一般寸步不离太傅左右。
庄简手扶了一下头,才觉得一阵眩晕热醺涌上了胸口。今晚有点喝得过量了。他半个身子都附在了桌上。
他左手支头挡住了蔡王孙的视线,附在桌上。右手带着袖子都搭在桌上,对面即是罗敖生,右臂也就恰巧搭在了罗敖生的面前。
罗敖生和寺右丞瞧着他惺惺做势,心中疑惑。大理寺右丞手痒痒的便待举拳把他的手腕砸断,怎么这小子的手都伸的这么长。
罗敖生沉住了气,用细长的丹凤眼盯着他看他的把戏。
只见庄简,面带微醺,抬手指指甲一沾水晶翡翠杯中的广凉橙红葡萄酒汁。轻顿手腕,竟在那深黑铁木长案上轻轻巧巧的画了起来。他的手腕如垂露、悬针,彷佛使尽重笔中千斤之“拔”,轻笔里随风之“送”,他轻松自如的书写起来了。
那不是“画”却是写“字”。
真是书毫走笔思提顿,或轻或重必深求。转以成圆折成方,飘逸竣劲出刚柔。
那笔划横平竖直,刚柔相汲,指势飞动,姿态优美。好一笔汇聚波磔之美、萦萦如玉、舒展灵动的隶字阿。
罗敖生长长睫毛微动,心中大颤,瞬息间又垂下了眼波。两人对面而坐他怎能看到他写的字。
庄简轻声一笑。
罗敖生抬眼又看。他心又霍地一跳瞬间就张大了眼睛。在他的面前漆黑黑的桌上出现了一个个酒红色,醇香扑鼻的工整隶书,那字体他瞧着清清爽爽,明明亮亮。
“长安有狭斜,金穴盛豪华。连杯劝奉马,乱菓掷行车。深桐莲子艳,细锦凤凰花。那能学酝酒,无处似月阙。”
字体逆锋起笔回锋收,且有顺折各千秋,诗意艳藻潇然,瑰丽浪漫。
罗敖生一瞬间迷糊又瞬息间恍然大悟起来。第三次心跳不止了。他之所以看懂对方之字,乃是周维庄在他面前用指尖沾酒倒着写诗的缘故。方案之上因他们对面而坐,周维庄倒着写字,在他这面看过去字迹自然就正了过来。
一点点萦萦隶字带着酒香,在黑铁木桌上倒映出来,盈盈而立卓然不群。仿佛一瞬间都从桌面上飞起,在他面前活起了一个个三寸大的飞天仕女,轻歌扇薄裙舞衫长,长带绵卷柳腰曲细,姿容姘丽光彩夺目。
这文字姿容,那舞姿香气都一刻间直直跃入他目中,刻入他脑中,沁入他的心房中了。
罗敖生垂目不语。他微顿了一下提笔抄录短诗。他嘴角抿着面孔静憩,脸上却腾然都烧起来一缕若火烧云染就的红炎炎的火焰了。
这抹红霞乃是今晚最绚烂的一道绝好景致了。
庄简心旷神怡。
蔡王孙突然探过头来,扫了一眼庄简面前。须臾功夫,桌上酒迹已干只留了大片酒香缭绕沁人心脾。他不解的问:“周太傅,你喝醉了傻笑什么?”
庄简沉下了脸:“小王爷,你满篇都是错字。”
蔡王孙脸上一红忙低头急急改了。
一会功夫,满堂的高官贵贾都写完,请歌伎吟念。曹德请众人评论诗句。其中以周维庄、罗敖生几人最佳。他有心拉拢取悦大理寺卿,便将罗敖生的五字短诗评为首位。
众人纷纷热闹着道贺夸赞,罗敖生面上飞花连道惭愧。
庄简在人群后看着。殿内人声喧哗沸沸腾腾,在通明高烛明灯之下,罗敖生面上淡然不露痕迹,却微抬眼看了庄简一下,眼光细细柔柔不透思绪,却如甘露春雨如醇酒琼浆般直直倾溉在了庄简的心肺中去了。
庄简思忖……
这世上,眼睁睁的瞧着那清清白白的人瞬时间沦陷到黄泉炼狱之中,乃是天际中最华美的一道银河流星吧。
世无完人,看他周身再圆润无缝,原来也不是不可突破歼灭的阿。
庄简微醉尽兴而归。
他站在曹府围墙外面廊下看着罗敖生上了轿子,久久不能回头。罗敖生为一品大员,八台大轿再有十六人侍卫,都侍立在他轿旁等候着他。
罗敖生伸手撩起青斑丝竹的轿窗细帘,看了一眼灯火阑珊处的庄简。
庄简全身都涌上了一股子血勇之气,心中砰砰直跳。酒不醉人人自醉,既然已经醉了那就醉的更深沉些吧。他神差鬼使得走上前去,直走到罗敖生的轿前了。
罗敖生看他过来,伸手止住了一旁随从侍卫众人。
大理寺右丞侍立在旁边,睁大了眼睛看着周维庄走过来了。心中佩服此人真是太强捍了。
庄简走到轿旁,心如鼓鸣。
罗敖生眼睛亮亮的,侯他开口。
蔡王孙紧跟着庄简,瞪着太傅。
那时节,庄简看到月色明灯交辉之机,罗敖生掩映在青竹帘下半明半暗,一道道的青竹影子将他的面孔映得深邃黯淡、昏昏晃晃。黑漆漆的眼神仿若顽铁又若融雪,恰似冰凉又似温润。
他为他积威所畏,为他此刻已醉,一瞬间万语千言都在脑子里打着滚,却是成了一片混乱说不出来了。
平日里他牙尖嘴利滔滔万言,真正面对竟失措无语了。
大理寺右丞问:“周大人,你有何指教?”
庄简愣住了,整个人都傻到这白花花的月亮地里了。半晌他抬脸结巴着说了一句:“——这,这,这,今晚的月亮真圆阿!”
“膨——”大理寺右丞一头撞在了轿辕上了,痛得他呲牙咧嘴的抱头蹲在了地上。
罗敖生垂下了眼睛嘴角微翘,月光如银沙倾泻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伸手放下了丝竹青帘。
蔡王孙怒视他:“你眼睛瞎了!天上明明是半弦月!月亮哪里圆了?圆个屁!你这傻蛋!”
庄简楞了愣终于脸上涨的通红,转身拎着长袍就跑掉了。
30
过了大暑的节气。北方天渐高远,早晚凉风顿吹,暑气削减。
过了几日,蔡王孙这日大清早一溜小跑的进入东宫。太子还未起身,他就跪在太子床前,咬牙切齿的把周维庄如此这番那番视奸大理寺卿,并厚颜无耻的跟着搭讪,不要脸的指鹿为马硬生生的逼着月亮由缺变圆的勾当说了半个时辰。
直说得太子更衣沐浴梳洗完毕,坐在桌旁进膳才告一段落。
太子刘育碧蹙着眉,竟然半信半疑:“小蔡,你不要随意诽谤污蔑太傅。周维庄近日却改的好多了。若是他前些日子又戏弄了罗卿,大理寺卿掌管着百官的律政弹劾,自然可奏本弹劾与他。或是来我处告状,怎么不见动静。”
蔡王孙气结,我也奇怪罗敖生为什么不派人揍扁他,谁知他想什么诡计量。他赌咒发誓,真真是亲眼看到周维庄半弦月下恢复了色狼本性决无差错。
太子沉下了脸:“小蔡,你不要嫉妒太傅。周维庄无父无妻无家,带着了孩子着实作难。皇后与我多些关照多些赏赐,也是应该的。”
蔡王孙一口血含在嘴里,喷不得喷咽又咽不进去。噎得他直翻白眼双腿打颤。
哪个没出息的东西跟那色鬼争宠阿?!
他憋得一屁股坐在太子腿旁边的小凳子上,伸手拿过饭碗,一口气连吃了两大碗白饭,才把呕出来的“血”咽了下去。
王子昌微微摇头,蔡小王爷是气得迷了,竟然看不出来主子的心思。
他想,周维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忍不住去撩摸罗敖生这事是小,大事却是罗敖生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全身都如漆如胶,一沾手不脱层皮是缩不回来的。右丞相、曹德、包括太子都对罗敖生百般拉拢。其实是抱了同等心思。不求他罗敖生助自己成事,但求关键时刻自己动手干大事的时候,他大理寺卿不要来坏事,不偏不倚的袖手旁观就谢天谢地了。
太子口说不信,心中实则不想树敌,否则以他平日里那种宁可错杀不可错过,宁可信其有决绝不信其无的秉性,换是另一家惹的起的人物早就翻脸宰人了。
这次,他收起小性儿脸上云淡风轻,反倒是正正经经放在心上了。
王子昌瞄了一眼带着书本进东宫的周维庄,就像看着一个半截入土的死鬼假正经的横着走了进来。
做贼心虚。这句话真是说得好。
庄简虽达不到闻枷锁之声抱头鼠窜的地步,却也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他一面翻看著书,一面偷偷去看太子刘育碧的脸色。
太子最近很是忙碌。这些日,骠骑大将军裴良换防,离开长安常驻洛阳。太子临时前特意经常叫了过来叙话。这读书的时间倒是少了。
庄简自然为主子分忧,他回皇后道,太子年龄渐长虽不能参与决策政事,多听多闻外疆军吏议论政事多体验世俗民生总是好的。
皇后曹婕点头称是。
庄简心中却忐忑,这太子未能掌握大权便这般勤于参政,若有谗臣进言便是与皇上分庭抗力的谋逆大事。他从外客厅看向内书房垂帘看得刘育碧,活脱脱便像看着一个溺水半死的死鬼一般,此人命素来不顺半身已入黄泉,为什么这口气这么长?
他当然亦不知他在旁人眼中也是死鬼一只。
他私心里竟然隐隐有种心思,太子若有不测,他省心右丞相省心皇上也省心吧。
刘育碧抬脸向外厅看了一眼,正好与庄简目光相对。
他向庄简微微一笑。
庄简脸绿唇青汗如雨下,咬住嘴唇五官挪移。
太可怕了……
裴良告辞,太子亲自送到书房门口。
骠骑大将军裴良年近四旬,样貌魁梧行为干练。他走出房间看了一眼庄简,庄简心中一跳。
太子直直送他到书房外面牡丹园里。满园大如盘碟的牡丹竞相怒放。真是一派瑞色天香相映红。一阵狂风吹过,满园的花枝乱颤花朵相撞,花瓣随清风扶摇之上。
刘育碧半身埋在花丛中,目送着裴良远去,仿若痴了。
他一袭白衣,被风吹得浮浮漾漾,一身茕茕孑立。
王子昌拿着外衣想去给太子加衣却又怕惊扰了太子。裴将军与太子情同父兄有着深厚的渊源关系。裴良换防离了太子身边,太子想必难过。
王子昌不敢过去蔡王孙还在憋气,他立时恶狠狠的用眼逼着周维庄前去。
庄简摇头不去。
蔡王孙附在他的耳边诳他,我还没把你挤眉弄眼指月犯傻的事告知太子呢!
庄简心中有鬼,立时拿了衣服给刘育碧送去。
太子望着裴将军的去向仿若痴了。庄简穿过花海,抬手把衣服披在他的身上。
刘育碧一惊,蓦地回首。
两人恰恰打了个对面。
这把庄简吓了一大跳。刘育碧竟然眼中冰凉湿润,黑滢滢的彷佛隐隐透着泪光。
真是倒霉,又看到了不该看的景象。庄简不想看转身就走,刘育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