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堂前燕-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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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上就没吃过什么东西,又跪着哭到现在,能撑到眼下就算是不错了。
女眷们看着她就这么倒下去,旁边年幼的王隆爱见着哇的哭的更响了。夏氏望见,面上的泪水都顾不得擦,叫过来两名仆妇,就把王翁爱给抱下去。
“小女失礼了,让各位见笑。”夏氏红肿着眼睛,和前来的女眷说道。
女眷们连连摆手,“女郎至孝,那里是失礼呢。”
谢真石也是女眷中的一员,只不过位置没有其他王家女眷那么好,前头的小骚动她也见着了。
仆妇们将人抱下去也不是偷偷摸摸的,自然是都看到了。
她心里感叹一声,告辞出来,返家途中路过叔父家,也就进去看看。此时正好谢裒他们也从王家回来,王谢两家交情并不是很深,谢尚就职的也是在司徒府,而不是在尚书右仆射那里,因此坐一坐也就走了,那些郎君也是招待位高权重的人。
谢真石在叔父家中,叔父从弟也并不是什么外男,相聚在一起谈话什么的,自然是不受拘束。
春日里风景正好,谢裒宅邸中也有几处明艳的景色可以看的。
谢真石和谢安坐在一汪池水前,这池水也是颇花费了些心思的,在冬日里枯萎下去的荷叶重新绿油油起来,此时还不到芙蕖开花的季节,不然这景色会更加好看些。
谢安问了谢真石几句关于表侄女的事情,谢真石答了,过了一会,她将手里的那些碎蒸饼渣,扬在水面上,池水中养的那些鱼儿争先恐后的浮在水面上抢食那些碎屑。
“我在内堂上,见着那位女郎了。”谢真石说道,男女之防虽然不重,但是世家里对外男还是颇有几分防备,等闲外男是见不到女郎们的身影的。谢真石这么说,也是考虑到从弟常常见不到人。
谢安抬起眼来,谢真石没有明说是哪位女郎,但两人还是心知肚明。
“她怎了?”谢安问道,声音里是担心。
“她晕过去了。”谢真石叹道,“哀戚过重。”
这下,谢安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庞上终于起了一丝涟漪,而且涟漪越来越大,他的眉头深深的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王家很重孝道,主要是他家原本就靠这个起家的。素以岷岷是不会因为老爹没了,哥哥们就欺负到脑袋上,她娘亲战斗力满级……太夫人来着……
第78章 守孝()
哭灵这回事;的确是相当的耗费体力;魏晋这会还不兴请来专业孝子来进行表演;全都是要靠家属来;守孝期间;肉食是不能吃的;熬个几天不能睡觉更是常事。王翁爱基本上就把脸给熬青了,她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饮食粗劣;睡眠不好,等到要下葬的时候,她青白的脸色,和两只老大的黑眼圈让人无法直视。
很多人都说她哀毁过礼,儿子这样是应当;女儿可以斟酌着放宽一点。但是王翁爱却是按照着儿子们的那一套,直到出灵的那一日。
王彬生前显贵死后哀荣,朝廷已经追赠特进、卫将军,加散骑常侍。谥号为肃。
朝廷向来是办事的人少,嗑药玄谈的人多,一件事可能要拖上个老半天还不一定能办的下来。但是王彬追赠和谥号定下来,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
到了象山,从犊车上下来,象山作为家族墓地已经定好了的,墓室也修缮好了,当然十分的简朴,也不用金玉之类。
家仆们用粗大的木棍将棺木扛起来,一步步的向山上走去。入墓室前,还有一次祭祀,女眷们是不参与的。
王翁爱扶着母亲,身后跟着年幼的妹妹还有一堆的侄子侄女,上了山,等到那边棺木放定,嗣子王彭之带领家中的男丁在墓室前扯开了嗓子,照着周礼,两手捶胸,仰头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其后的男丁们也跟着苦寒出来。
夏氏到了如今,面上倒是渐渐的冷静下来,她手里的帕子轻轻的擦拭着眼角,但是眼角依然有湿润存在。
她一手扶住女儿的手,还有一个年幼的王隆爱正揉着眼被乳母抱在怀里。她看着身边的长女,长女最近因为守孝,原本的白皙透红的肌肤也成了青白,眼下一圈的青黑色。而小女儿正懵懵懂懂,甚至还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回事。
夏氏回过头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还有三个儿女需要靠着她呢。
那边儿子孙子们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象山里回荡,今日下着濛濛细雨,细细的雨丝斜飞着打落在人的身上,濡湿了黄白色的粗糙斩衰。
在墓室前恸哭过,用牺牲祭祀过一回。棺木已经入了墓室,之后将陪葬的明器抬入,其实陪葬品大多是陶器之类的,金玉用的不多,怕日后引来人来挖墓。
孝子孝孙大哭,家仆们将墓门合上封死墓室,而后填土将墓掩埋好。
墓的旁边已经搭好了几个草庐,专门给几个儿子来守孝用的。待会他们就拎着东西住在这里了,王企之虽然还没有行冠礼,梳着总角,但是这事情他也必须去,不然这名声就真坏了。
“母亲回去吧。”嗣子王彭之哭的这会的眼睛还是肿的,他和夏氏说话的时候,嗓子都还是嘶哑的。
“嗯。”夏氏点了点头,她此刻也是满脸的悲戚,她抬头望了望那座新墓,垂下眼,“好好陪着你们的父亲。”
说完之后,她扶着女儿的手上了犊车。
王翁爱和母亲坐在同一辆犊车,车上,夏氏疲惫的靠在手边那弯凭几上,这么多天,一直是吃不好睡不好,累的够呛。她想起那墓地,王彬原配去世的时候,是被埋葬在北方的,如今丈夫去世,也没办法和原配合葬,不过就是她这个继室,也没有资格和他合葬的。
想着她吸了一口气。
“阿母。”王翁爱哑着嗓子开口道。
“回去睡一下吧。”夏氏说道。并不说让女儿沐浴的事情。
女儿虽然不用和儿子一样,去父亲墓前守孝,但是面容太过整洁,又担心说闲话的,这人言可畏,还是谨慎一点好。
王翁爱点了点头。她也感觉到自己最近怕是不行了,几天几天的睡不好觉,整个人似乎都要被抽干似的,十分难受。
前往象山的道路上有一辆车,车停靠在路边,一点都不阻碍来往车辆的通行。犊车前后也有家仆随侍,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平常人家。
王家的车从对面过来了,犊车们行步缓缓,四平八稳。家仆仆妇们将几辆车围了个满满的,一路对面走来,望见路旁的犊车,也是目不斜视,直接向前面走。
路旁那辆犊车车壁上垂下来的车廉,从里面被人挑开一些。谢安望见外头的队伍,看了会,最终是将车廉放下来了。
他坐在车中,听着外面传来的车轮压过地面的声响,还有老牛迈步声。
外头的家仆守着,一直都没听到牛车内郎君的吩咐。也不敢出声,都站在那里等着。
一直等到车队已经全部走了过去,过了好久,家仆们都怀疑谢安是不是在车里睡着之后,才听到一声,“走吧。”
家仆们立刻拉着牛头转了个方向,往谢尚宅邸行去。
谢尚最近得了王导的推荐,到外面去做太守,南方水泽多,瘴气多,争论起来,外面还是不如建康的繁华和风雅,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谢安去那位从兄家中,也有几分惜别的意思。
谢尚听说堂弟来了,自己亲自带着妻子袁氏去迎接,袁氏是个安静的女子,将谢安迎接进来之后,命令侍女将坐枰酒食等物安排好之后,也离开了。
毕竟两个男人在一起说话,有些话女子不太适合听,袁氏也就下去回到后院里照顾女儿去了。
袁氏走到内堂上,台阶下有一名女子低眉顺目的站着,见着袁氏,恭谨说道,“女君。”
袁氏望见这个女子,唇角的笑淡了些,冷淡的应了一声,“你去奉热汤来。”
女子垂首“唯唯。”
屋中,谢安和谢尚正在一处喝酒,世家重养生,酒是温热过的,不使冷酒吸取五脏热量,原就是原来服用五石散,都是奔着觉得五石散能够振奋精神去的。
谢尚望着这位堂弟,心下算算这位堂弟也十七八岁了,他开玩笑也似的说道,“阿大陪我一起服散?”
谢安听了笑了笑,“不巧,身上衣裳是新的呢。”服散过后,浑身发热,就连肌肤都要比往常敏感娇嫩个好几倍,如果是穿新浆洗过的新衣裳,难免会把肌肤给磨的生疼,到时候也就是糟糕了。
谢尚听了笑了,“那又何妨?不过阿大不愿,那也没什么关系。”说着,他持起漆杓,舀起一勺的温酒就倾倒在堂弟面前的羽觞里。
“家中新进了几个舞伎,阿大有兴趣观看么?”谢尚问道。
“何家所赠?”听到堂兄家中又多了几个舞姬,谢安有些好奇的问道。
“谁知道。”谢尚笑着抬眼看他,“这来来去去的,我哪里记得。不过其中有女子歌喉了得,阿大可以听一听。”
听到谢尚这么说,谢安点了点头,“善。”
谢尚让人去将几名善讴歌的女姬叫来,那几名女姬一上来,一股纷纷扬扬的花香便在室内传播开来。
那几名女姬生的妖媚,杏眼桃腮,身子窈窕,行走间,腰臀摇摆间很有几分勾引男子眼睛的资本。
女姬们跪在屋外面,拉门是敞开的透风的,谢安一抬眼便是看见四五个俏生生眉眼含情的年轻女子跪伏在门外面。
世家家中的舞姬之属,从来只求色相艺技,不问操守。女姬本来是以色事人,自然是香料妆粉什么好的就什么上。
谢尚闻到这香中有一股梅香,立即皱了眉头,“谁用了梅香?”
一名女姬怯生生的道,“是贱妾。”
家中上下皆知郎主好梅香,女姬们为了邀宠,也在自己衣裳上熏了梅香,好求能引起注意,这位郎君长得容貌妖冶,就是盘腿弹拨琵琶,也能让人有眩目之感。
“梅香不是你能用的,”谢尚罕见的露出了不悦,“而且此香配的也太过劣等了。”他眉头蹙起,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来。
那女姬吓的就连忙俯□来,双手交叠在身前,额头贴在手背,娇嫩的和鲜花一样的身子便如被风雨吹打一般颤抖不止。
“罢了,下去吧。”谢尚原本想要让堂弟尝尝鲜的心思被破坏的干干净净,他让女姬们下去,带着些许歉意的看向谢安,“对不住了。”
谢安也没觉得有什么可以遗憾的,说实话,他今日也不想听女姬讴歌,这种女姬向来会唱的也不过是几句男欢女爱的浅薄歌曲罢了。谢安今日还真不爱听这个来着。
“从兄何时爱上梅香了?”谢安也听过这位从兄喜好梅香,甚至还自己动手调香,配出几味来。他以前倒还没听过呢。
“我也不记得了。”谢尚笑道,“不过不管怎么配,也比不上梅树寒冬怒放的冷香了。”
他持起羽觞,迎了一口,这梅香再用多少名贵香料配制,也不比不上记忆里满袖的芬芳。
“从兄这次去历阳,乃是司徒所荐?”谢安也不在香料之上过问太多,转而和兄长说起了这回去历阳的事情。
去年石赵胡人犯历阳的时候,历阳太守没有将话和建康说明白,只是说有胡骑犯历阳,把建康给闹了个底朝天,天子阅兵严阵以待,谁知道,前来的不过是数十骑,但是建康的格局却因为这事大变,王家和高平郗氏联手,重新掌控了建康上游一代,庾家吃了个闷亏,不能把司徒怎么样,就拿历阳太守来出气了。
王导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推荐的谢尚,乃是历阳太守的妹夫。和原历阳太守袁耽,还有王家是脱不了关系的。
说起来,庾家这番出气,出和没出一个样。
谢尚说起这事,眉眼里都带着笑意,他在建康呆了这么久,也该出去任职了。
“阿弟恭祝从兄了。”谢安对谢尚说道。
“多谢。”谢尚一手持羽觞,宽大的袍袖落在手下,他眉目舒朗,含笑间别有一种豁达。
“阿大也年纪大了,再过两年便要行冠礼,要娶妇成家了。”谢尚笑着调侃堂弟道。
谢安原本的笑僵在脸上,他好似有些尴尬,也有些羞涩。他垂下头去,躲避堂兄的视线。他当然也知道自己快到了行冠礼的年纪,行了冠礼之后便是成人,应当要娶妇延绵子嗣,好来供奉先祖的祭祀,不过……他内心里还是希望,最后能在自己面前团扇障面的,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阿大可有心仪的人了?”谢尚笑道,“和为兄说说。”
谢安有些局促,话到了喉咙口滚了几圈,最终还是吞了下去。
“到时候从兄自然知道了。”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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