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堂前燕-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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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酒高殿上,亲交从我游。”隐隐约约歌声被风吹拂到耳畔,王翁爱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王导的两个嫡子在那里。她顺着歌声一路走了过去。
一个身材颀的青年,宽袍大袖,一头乌发都在头顶上梳做发髻。他舞步轻快,舞蹈于竹林间,他旁若无人尽情舞蹈。似是这天地间只有他一人而已。
王翁爱这还是头一回见着男人跳舞,她手里扶着竹竿,惊讶睁大了眼。
“乐饮过三爵,缓带倾庶羞。主称千金寿,宾奉万年酬。”没有伴乐和拍子,他以山风叶动为乐,他双手拢在袖中唯唯弯腰,而后张开手臂,宽袖随着他的动作展开来。
他舞动的动作流畅,而且展开的线条又是那么的优美。风流转于他的衣袂间,几乎让人完全为他的风采所迷。
青年舞动着转过头,露出艳美的侧脸,他眼眸里光彩微敛,阳光穿过竹叶的间隙落下来照进他眼里时,眼里的水光映着点点的碎金一样的光彩,别有一份妖冶。
王翁爱知道此时风行名士风度,人也不太讲究礼法,往往随兴所至。甚至也有见着人家的苑囿,也不和主人打声招呼直接进去游玩。还有大大咧咧就睡在别□□子身边的。至于吃了五石散裸*奔狂啸的那更是名士做派。
她觉得其实那个青年早就见着她在那了,只是无视她而已。身后两个仆妇气喘吁吁地追来,见着那个起舞的妖冶青年,一时间呆立在那里。
“久要不可忘,薄终义所尤。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盛时不再来,百年忽我遒。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先民谁不死,知命复何忧?”歌声清朗,绕于这片小小的空间内。
舞毕,他停下来,转过身去看着王翁爱。那张脸委实对男人来说有几分过分的艳丽……
王翁爱见对方望着自己,双手拢在袖中便对他行礼。
“我无意经过此地,敢问叨扰到了吗?”王翁爱问道。
青年浅笑着摇摇头,“无事。”说着他望了望周边,“风大了,这林子可不好走。女郎还请快回吧。”
“可是我忘记怎么回去了,请问郎君可相助?”王翁爱说道,她没有骗人,这林子一拐弯风景就不一样了,这会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
那青年回过头来,看看她,又看了一眼王翁爱身后的两个仆妇,点了点头。
这青年似乎对竹林很是熟悉,或许是常来,或许是记忆好,反正带着王翁爱一路踩着草地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她抬头可以看到前面他衣裳上精致的花纹,这年头平民辗转求死不得,生活十分困难,是穿戴不起这身的行头。
“这段路滑。”青年走到一个下坡处时说道。
仆妇赶紧抱起王翁爱小心翼翼的往下走,青年步履稳健,那一段下坡路仆妇走的有些艰难,但是他健步如飞完全没有任何的困难。
待到走出竹林,王翁爱犹豫了一下,“敢问郎君姓名居处?改日遣人道谢。”
那青年转过头来,似乎颇有些惊讶,他见着那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红着脸,有些拿不准的看着自己,他笑了,那张容貌原本就生的妖冶,那笑便有些勾人了。
“女郎就不用谢了。至于姓名……陈郡谢尚。”
说罢,这人大步向另外个方向走去。风吹来将他的宽袖吹起,衣袂翻飞大步而去。
王翁爱站在原地,看着他一路走远。
谢尚大步而走,宽大的衣袖灌进风越发显得他容貌出众。
第6章 失望()
“女郎……”仆妇见着王翁爱站在那里,方才带她们出林子的那个青年已经走远。仆妇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王翁爱的脸色,眼前这才刚刚梳丫髻的丫头片子还没有她们自家女孩大,但是在这位女郎面前,她们可是半点都不敢拿大。
“嗯?”王翁爱见到那青年的背影消失在一片翠绿的竹影后,才回过头来瞟了仆妇一眼,她眼里还带着些许的迷惑。
“方才女郎,那位郎君……”仆妇说的有些吞吞吐吐,按道理除非是互通婚姻,男女互不通姓名。女郎还小,可能不明白,但是做下人的事后不提醒,要是再有这么一出,就不应该了。
王翁爱不傻,她从仆妇欲言又止的神色上看出仆妇想要说什么。
她努力严肃起面容,“我以坦荡荡问那位郎君,郎君又坦荡荡回答我。这又有什么呢?”说着,她自己板起面容。她本来就年幼,做这幅样子看上去颇有几分幼童试穿成人衣裳的滑稽。但仆妇们却是万万不敢笑她的,她这么一说,两个仆妇立刻噤声。此时名士风度可算是满眼都是,礼法什么的在这会要说不重视,那也挺不重视。甚至庶务都没几个当官的世家子愿意去搭理,好不容易出了卞壶这么个礼法人,又被千夫所指,说丫的太没有名士风度了,天天对名士指手画脚。
最后卞壶为了抵抗苏峻死了。
这年头小娘子只要不太过分,做些无伤大雅的事也没关系。王导老婆都能二十多把菜刀狂奔去砍小三,她这个堂侄女问个名怎么啦。
那仆妇没想到她会这么答,便涨红了脸。王翁爱自个转过身,朝外面走去。此时风和日丽,前几日阴雨绵绵,到了立夏老天倒是难得的给了个笑脸,阳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真舒服。她方才在林间那么一番毫无形象的爬山一番,下裳还是干干净净,但是鞋履后难免会沾上些许泥土。
竹林里比外头很会保留水分,走在竹林里有厚厚的草盖着还不觉得,结果一路走来低头一看,鞋邦子上面一块黄泥巴。
王翁爱见着,反射性的就弯下腰想要去捡树叶将那块泥巴擦拭干净。
“女郎。”仆妇唤了一声,蹲下来仔细给王翁爱擦拭干净,王翁爱瞧着比夏氏年纪还上一圈的仆妇给她擦履,心里不太自然。她穿越前是个普通女孩子,家里只有爸妈在她小时候给她擦过鞋,这会见着仆妇给自己擦,心里便有些不习惯。
她憋着才没让那只脚给挪开。
从女*丝到白富美,其中差距太大,她还没完全适应过来。
仆妇仔仔细细用干净的树叶将王翁爱鞋子上的泥土擦拭干净,因为要在女郎郎君面前服侍,仆妇们也要求衣裳整洁干净,不能有差错的。
等到擦完,王翁爱心里有些别扭,她脸上莫名的发烫,好像自己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似的。
仆妇垂着头恭谨退到身后,王翁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太能逛下去。毕竟这是王导家里么,虽然是堂伯,乱走也不好。
仆妇带着王翁爱走回到小孩子玩闹的地方去,来王导家的有许多世家,自然也有许多世家名士的老婆带着女儿前来,能到王相公这里走一趟,说出去也显得自家门第高。毕竟琅琊王氏的门不是谁都能进的。
等到王翁爱回来,小孩子里头又多出许多新面孔来。
“姑母!”王妙容抱住一只木球,和小伙伴玩的兴起。见到王翁爱来,将手里的木球递给身边小伙伴欢快的跑过来。木球是中空的,孩童抱起来并不费多大力气,所以旁边的小孩子欢快的抱过来玩。
这会年纪相差无几的长辈并不是新鲜事,因此小孩子们继续还是该玩什么玩什么。
王翁爱对着可爱的小萝莉是很有好感的,尤其还是自家亲戚。她非常有长辈风范的摸了摸王妙容的冲天辫,这会小侄女还没梳起丫髻。脑袋上还是一个冲天辫。
玩了一会,有仆妇端上来瓜果给女郎们受用。
王妙容跟在小姑母身边,对面有一个穿着条纹裙的小姑娘,她似乎有些腼腆。王妙容见着那个小姑娘,立刻面无表情将王翁爱轻轻拉开。
“怎了?”王翁爱问道。
“那个是庾家的。”王妙容小鼻子皱皱说道。
这一下王翁爱明白了,庾家和王家有一段时间那都是对头。苏峻之乱就是庾亮给惹出来的,乱兵一来,庾家人跑个精光。好不容易平定叛乱了,庾亮自请调外,还闹得一群人去拦。
家族之间的关系,其实在孩子的小团体里也看得出来。孩子不像大人那般会遮掩,哪怕心里头恨不得捅死你,也会脸上装的好好的。孩子们只知道这家和自己家不好,然后就把那份不好给摆在面上,见着对方也不和对方玩。
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圈子。
王翁爱也知道王家和庾家的一些事,她哦了一声然后自顾自拿起一块切好的梨子塞给侄女。
王妙容将嘴里的那块梨子吃完,眼巴巴的瞧着王翁爱,她小声的和小猫叫一样,凑到她耳边“姑母,我想吃奶炖蛋羹。”
四五岁的孩子正在嘴馋的时候,哪怕王家压根就不会饿着闺女,孩子她也馋。
王翁爱也想吃,世家本来就比皇室过的还舒服些,世家拥有自己的土地还有许多佃客,想要吃什么,还真是不太难的。不过眼下叛乱才平定下来,台城那里还是一堆废墟呢,世家在兵乱中遭灾的也不少。这会蛋奶都难找,别说做了。
“等会吧。”王翁爱安慰道。这会王彬都以身作则,只吃素菜,穿衣只是平常的布料不做锦衣。家里的长辈都这样了,她也不好出头。
“嗯。”王妙容年纪小,但是也懂事。她面上有些失望,点点头。
王翁爱见她如此,安慰道,“无事,等到秋季,可有好肥的蟹呢。”
旁边的小姑娘听见转过头来,“蟹?”那小姑娘长得清秀可人的,一笑便有两个甜美的酒窝,看着可爱的要命。
“蟹好味。”小姑娘眨眨眼说道。
王翁爱笑了,“好味呢。”
小姑娘见她笑,笑的更加开心,这小姑娘似乎是个自来熟,见着王翁爱可亲,没有半点脾气,拿过果子和这对小姑侄围成一圈说话。
“说起蟹,当年南渡,还有一段故事呢。”小姑娘姓刘比王翁爱大上两岁,这会刘也是大姓。她这话一出,王翁爱和王妙容两人面面相觑一会,这个她们还真不知道。
“当年司徒渡江,见水中有彭蜞,大喜道‘蟹有八足,加以二螯’,令人烹食。食后委顿下吐,才知道这不是蟹。”
南渡的迁居士族都是北方人,很大一部分是从洛阳南渡过来的。可能吃过螃蟹,但是却不一定能认清楚,这位司徒算是倒霉,口腹之欲没满足,反而上吐下泻。
“噗嗤”王妙容年纪小,小嘴一撇就在憋笑。这会儿名士士族们有个什么事情,是大家一起来知道,一起来乐一下。就是王导养的外室被曹氏二十把菜刀砍到门上,其他人也能专门跑到王导面前嘲笑一番。当事人多数也只是红红脸,没有什么气急败坏的。
“这样啊。”王翁爱听了有些稀奇,长的这么像。她还没见过呢。
“司徒将此事和谢仁祖说,谢仁祖道,‘卿读《尔雅》不熟,几为《劝学》死’。”小姑娘说着还叹了口气,那样是真将两人逗着了。
“刘娘这可真不该。”王妙容这话才出口,自个先绷不住笑了。
“谢仁祖?”王翁爱这会才学字,虽然也慢慢学谱系,但那也是从自家开始熟悉。别家的知道的并不是很多。
“嗯,是赵郡谢氏的子弟。”小姑娘笑起来格外可爱,又把声音给压低了“名尚。”
瞬时,王翁爱想起那个在竹林里尽情舞蹈的身影。那样的身姿……就是在追求男子容貌的风气下,也十分的妖冶出众。
她想着,嘴角就越发的止不住勾起来。
笑过之后她又有些失望,她这会太小了……王翁爱低下头瞧瞧自己藕一样的小胳膊小腿,就算是长大之后是个美人,那也要等上个十年再说。
突然间,她想要泪奔。
第7章 谢氏()
知道陈郡谢氏,还是在王翁爱努力一番,终于接触到谱系之后。她那会憋不住,终于自己好好努力,抱着一本书卷驻扎在夏氏房间里,憋足了劲儿练习汉隶。时风世人好赋,赋文辞藻华丽,但是王家人所擅长的却并不是言辞华丽的赋,而是一手好字。此时王彬的那位亲侄儿王羲之虽然还没有日后的大红大紫,但是一手漂亮的字在王家里也是首屈一指。
王翁爱有这么一个书圣族兄罩着,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上头的四个哥哥,就连最小的王兴之也满了二十,跟随父亲兄长处理庶务了。眼下世家里不少熊孩子熊大伯以手持塵尾,游乐于山林之间为妙事,外带带着美貌的女妓上东山,吃个五石散开下卧趴啥的,人生乐趣无穷啊。
世家名士觉得庶务就像净房里头的砖头臭不可闻,连听一听都要去溪水边洗洗耳朵。名士如此,但是事情还是需要有人去做。
世家,仕家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