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堂前燕-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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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女的圈子,想不混那是不行的。因为世家内部通婚,这些个女郎日后很有可能便是自己的亲戚。所以除非是生病在家,还是会来卖个面子。
庾茗也来了,她坐在众女郎中,头上不梳双鬟,只将长发梳脑后绾个小髻,身上着杂裾,腰下的环佩落在一侧,垂胡袖随着拢入袖中贴合,两袖团花合在一处,远远看来没有一丝空隙,浑然一体。
她嘴角含笑,和旁边的女郎说着话。只是眼神飘到王翁爱那里是冰冷的,甚至带着些怨恨。
王翁爱哪里察觉不到庾茗头来的眼神,她今日一袭金红的杂裾,腰上系上了层层叠叠的纤髾,纤髾之下两条飘带加长。山林中风一吹来,便将飘带和袖子吹起。
庾茗想什么,她心里清清楚楚。即使面上装作无事,可是这眼睛可骗不了人。
王翁爱上辈子不是没见过像庾茗这样的人,其实说白了,不过是将自己看的太重,将旁人看的太轻,以为一切都是围着她打转罢了。
她垂下眸子来,此事茶釜里的泉水煮沸了,她持起黑底赤纹的漆杓伸入茶釜中,将釜中沸汤取出倒在瓷碗里。
将碗预热过后,才叫人取出茶饼,泡在泉水里。
“今日阿王没有带小食来,办不成茶宴了。”一名女郎见王翁爱持杓取水轻笑道。
“小食之属,不过五谷罢了。人有三虫,食用这五谷所成之物,反倒是生成许多秽气了。”庾茗微微抬高了下巴说道。
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正好让亭中人听的清清楚楚。
出言一处,那名说话的女郎脸色就变了。
王翁爱放下手中漆杓,抬起头和庾茗对望一下,庾茗面上扬起挑衅也似的微笑,和她对视。
王翁爱一笑,转过头去。“阿李,”她持起盛好茶汤的瓷碗双手递给女郎们,“阿何。”
每说一个名字,她就端起一碗茶汤送过去。当轮到庾茗时,王翁爱浅淡一笑,“人有三尸,以五谷为生,使人有邪念而不能成仙。阿庾不欲进五谷,妨碍修身之道。我又怎么能够阻碍呢?”
说着,王翁爱将手里的茶盏就往外头一抛,当着一群人的面,那只茶盏被她抛出亭外,滚进草丛里。
庾茗没想到王翁爱竟然当面就不给面子,面色有几分难看。
突然外头一名侍女走进来,对着亭中的女郎们弯身行礼。
“女郎,外面有一名郎君派来的从人。”
“怎了?”庾茗面色不好,转过头去,话语勉强还算是平和。
“那郎君遣人道,在林中忽闻茗香,不知女郎可否愿意送他一盏。”侍女说道。
话语说完,侍女垂首。
而庾茗面色却越发不好了。
在场不少女郎知道两人之间的龃龉,有人掩面轻笑,有人轻叹。那日本来就是庾女郎有错,落水好端端将人拉扯下去,如今瞧这场景,似乎不觉自己有错?
谢安好山水,今日上山正好遇上桓家四郎君桓秘,两人之前曾经见过一面。且也都是耳聪目明之人,虽然隔了两三月未曾谋面,却还是认出对方。
两人于是就走一条山路了,正走到一处高处,谢安见到桓秘向下望到了甚么,一脸的喜色。不待他发言相问,桓秘已经让跟随着的从人前去。
他新生好奇,前去看,竟然是一群女郎正在烹茶。
而持杓烹茶的那个正是从兄谢尚成昏那晚,在他身上留下兰草香的那个少女。
一会,那从人已经捧着一只茶盏前来。桓秘伸手接过,转过身来望了望谢安,他有几分得意的笑了笑,而后低下头轻嗅茗汤的清香,而后轻啜一口叹道,“好茶!”
这会若是也去讨来茶汤,太过突兀,谢安望着那边的少年明媚笑容,那双桃花眸也因为惬意而微微眯了起来。
这幅模样,实在讨打。
一口气闷在他胸口,上不来下不去,难受的很。
第42章 舟楫()
桓秘轻嗅了一下盏中的茶香,方才他那么夸张;不过是做给那边的谢安看罢了。他望了一眼那边的从人。自从兄长继承父亲的爵位以来;用了封地上的供奉;家中日子终于也是比过于好过了不少。至少房屋不必几兄弟常常挤在一处,家中使唤的奴婢也多起来。
那从人是新买来服侍的,比起其他世家里在郎君们服侍的家生子自然是逊色了不少。
从人呆在那里;垂着头好一副恭谨模样。连桓秘投过来的眼神都没有望见。
山上树林处处,苍翠欲滴;举目望去,皆是满眼赏心悦目的翠绿,春莺在横斜的树枝间鸣啭;那声声娇鸣十分悦耳,可是却半点讨不了桓秘的欢心。
桓秘现在想把手里的漆盏给打到自家从人头上去;竟然这么没有眼色!
谢安在那一旁,望见桓秘手里拿着漆盏,眼带纠结的瞪了那边的从人一眼,心中原本的郁卒也因此散去一些。
若是和桓秘一样贸贸然遣人去,似乎不太妥当。
谢安都觉得自己似乎有怪,哪里怪他也说不上来,平日里读书写字清谈,他没有半点异常。只是闲下来,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心焦,具体让他想想是何事,也不太能想的出来。不过方才见到王女郎,心跳的反倒是更快了些。他垂下头装作无意,手指一拂,便将衣袖上的褶皱抚平。
世家子重外貌,他出行之前也将仪容仔细打理了一番。不过毕竟只是出来游玩,谢安也没有想到也会有女郎们相伴来山中取泉水来烹茶。
他不自觉的抬手,抬眼正好望见那边的桓秘,手里托着漆盏,正在看自己。
不得不说,这位桓家四郎的容貌极好,如同沾染上了晨露的三月桃花,近看妖冶,远看清雅。虽然不如谢尚的那份能将人溺死的妖冶迷人,但是这位郎君尚在年少,比不得谢尚那二十多岁已经成熟了的风韵。
桓秘望着谢安笑了一下,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托在那只漆盏,这只漆盏朴实无奇,很是符合王翁爱家中的风格。不过漆器本身就是炫耀家产的存在,他抬起头。视线扫过那位谢郎君,微微颔首。两人只是在路上遇见,又不是真的结伴而行,他去何处不必和谢安说的。
他走到一处小山坡,望见有一丛黄花开的不错,即使不及牡丹富贵,□□高雅,但也别有一番野趣。
他攀折下来,令人和漆盏一道送回去。
从人自然是将东西都送去了。
桓秘做完这些,看着谢安,启唇而笑,洁白的牙齿看得人莫名的发寒。这模样瞧着就像一只示威的野狐。
野狐当用强弓射杀。谢安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话,不过才想起这句话,他记起自己并不善用弓箭,甚至连舞剑都不十分擅长。倒是堂兄谢尚,舞剑射箭样样不在话下。
这个年纪的少年,争强好胜,一旦发觉自己有不如别人的地方,免不得心烦意燥。
王翁爱收到那位不知名郎君采送来的枝条,那枝条嫩绿嫩绿的,开着几朵鹅黄的花朵。比起牡丹这种富贵花卉,倒是有几分稚嫩。但,稚嫩有稚嫩的美。
刘钰今日也来了,方才她见着庾茗出言刁难,正要出口帮忙,却见着王翁爱自己不慌不忙的把那一巴掌给庾茗给扫了回去。
人体之类有三尸虫,以事入的五谷为生,生成污秽之气,令人产生邪念无法无法成仙。那这个事情来说嘴,是嫌弃她们这些都是凡人还是怎样。
真想不食五谷,就自己躲到家里或是山中去修道!
刘钰在心里撇了撇嘴,她向来和这位庾家女郎只是面子情,大家见面相互笑一笑,不说有什么情谊,但也没有仇。毕竟是天子舅氏,她也是要给几分掩面,不过说那话未免有些太讨厌了。
茶汤这东西只是喝来应景一下,追求风雅。还没有谁真的将茶汤当做解渴的水喝。
刘钰向来和王翁爱关系好,王翁爱煮的茶汤,她捧场也只是喝了一半。放下茶盏,正想着要去将找王翁爱,却见到王翁爱此时扬高了下巴和庾茗对视。
两个少女,就这么谁也不让谁的对视,眼里都是满满的挑衅意味。尤其王翁爱手里还拿着一束花枝条,看起来便更有些诡异了。
两人坐姿端正,山风吹来,吹起她们的衣袂和腰下的飘带,衣袂被风吹鼓,飘带翻飞间当真有几分翩然若仙的味道。
其他女郎瞧见,颇觉得头痛,不过还是有人想来打圆场。这两家,一家是天子舅氏。一家是天子肱骨之臣。哪怕只是女郎们之间的小口角,也有些不太好看。
没等开口,王翁爱从枰上施施然起身,她今日穿着的杂裾配色是芳娘精心准备的,金红的蜀锦上刺绣着云纹,外面还套着缀有莲叶边的半臂。
她腰下环佩轻轻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庾茗的年岁要比王翁爱大上那么两岁,但是王翁爱向来喜欢吃肉和乳制品之类的食物,营养充足之下,她长得比同龄女孩要快些。皮肤被那些吃下去各种滋补食材滋补的白皙柔嫩,就是个子都要高。
这身子一高,站起来居高临下气势顿显。
“我先去更衣,失礼了。”王翁爱双手拢在袖中,对着众女郎便是一礼。
王家常出不羁的名士,王翁爱此举没有引起除庾茗之外的女郎的反感。
更衣嘛,没什么。王家常出行事不羁的名士,这样也没有什么很失礼的地方。相反有几个女郎抬袖轻笑,那轻笑之声传进庾茗的耳朵里。眼中的愠怒又深了一点。
王翁爱这会才懒得和庾茗打对台呢,她家里的族伯族叔还有一大堆堂兄都陪着庾茗家男人们过招。她才不要去和庾茗去掐个死去活来,免得别气着自己。
想着带着两名侍女走出亭子,走出之后,她袖中的手在胸口上抚了抚。
她刚才好想一盏茶泼上庾茗的脸上去,好吧,她还是气着自己了。反正她日后没可能嫁到庾家去,而庾茗照着世家那种结亲就是为了拉关系的作风来看。没可能和她嫁到同一家去。
这么说来,她是不是不用太顾虑庾茗了?
除非庾茗去做皇后,不然她还真的没必要处心积虑的要去和她打好关系。王翁爱想到这里心情很好,脚下的步子都比往常轻快了不少。
做皇后,庾家是别想的啦。她可是听说天子对舅家不满的很,王家的消息还是很灵通!闹出苏峻之乱那么一回事,国舅还竟然全族跑路了,出个大丑。天子也因为这个舅舅吃了不少苦头,除非司马衍是个自虐狂,不然皇后的位置没可能花落庾家。
王翁爱方才在烹茶的时候,正坐太久,其实她那会起身,一是要在气势上压倒庾茗,二是她也跪坐麻了。
她只能随便找个借口出来到处走走,活络一下双腿的气血,不然她真的能一头栽在地上了。到时候丢脸丢的更大。
可惜这会不能坐胡床,胡床很像现代的小凳子,不过此时垂足坐可是很没有教养的表现,世家里郎君们还好,毕竟可以追求名士作风,不拘小节。女郎们就惨了,毕竟她们不能真的和郎君们一样,也来不拘小节大行名士之风。大庭广众垂足坐,估计不到明日,这不知礼节的名头就传遍了。
腿上的麻痹让每走一步都觉得很*。
难道要回去继续跪坐?才不要!
“哎……”王翁爱望着头顶的那片茂密的林子叹了一口气。身后跟着的两名侍女不知道她为何叹气,面面相觑一番后只得选择沉默。
“喂。”王翁爱听得一声耳熟的男声,从一旁的竹林里窜出一个少年来。那少年面容带笑,桃花眸里带着水样的点点星芒。
他身着深衣,一头青丝在头顶上绾成发髻簪着一支玉簪。
桓秘这番出来吓了王翁爱身后两个侍女一大跳,不过等到反应过来瞧见那位郎君的面容,却是不约而同的红了脸。
桓秘瞧见王翁爱身后的那两个侍女,眉头一蹙,而后又平展开来。
他从小就是没有多大约束长大的,他记事那会,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和长兄都为了全家生计奔波,自然也顾不上他。他从小就是这么野大的,和邻家几个小儿对打都已经是家常便饭,等到桓温反应过来,这个弟弟已经是成一霸。即使后来家境好了,也没怎么能扭过来。
桓秘向来也不怎么将礼法当回事的。
他看着王翁爱,她比印象中又高了一点,原本圆润的有气氛稚气的脸蛋也正在一点点的削尖。
“桓郎君。”王翁爱记得他,出声道。
因为有仆从在,说话自然是不必单独相处时候的自由自在。
“女郎近日可好?”桓秘觉得自己并无什么多少不见得人的私密话要说。
“很好。桓郎君呢?”王翁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