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堂前燕-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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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她为了庾氏的权势,压制儿子,如今需要兄长出力了,可是全族却逃了。
苏峻这会没空理那个卧病在榻的病怏怏的皇太后,他攻进了建康城,放任手下的兵卒打砸抢烧,他也悠悠然的开始作践起那些昔日里高高在上的士族大臣来,二月里春日好,他坐在坐辇上,抬着坐辇的那几个役人原来都是朝中的大臣。那边有许多做行脚夫模样的人,他们推着独轮车,车上装载的都是从后宫和那些权贵家中抢夺而来的财物,旁边有兵卒监视着,有谁使不上力抡上去就是一顿毒打。
他坐在坐辇上悠然自得很是享受,而不远处是一群被扒光了的男女,这些男女浑身上下□□,在二月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哭嚎不止。不得不捡来些许树叶遮挡住胸口下*身,有些没有办法只能在泥水中打滚。
苏峻见此情形合掌大笑。
台城里闹哄哄,乌衣巷这边也是颇有些焦急。自从王敦之乱后,琅琊王氏便失去了督军的权力,王导和郗鉴交好,还是因为郗鉴握有北府重兵。甚至郗鉴出任徐州刺史的时候,王导亲自送行,结果被卞壶狠狠上了一本。
不过此时苏峻为所欲为,手下兵卒行恶多端,江外兵凶悍,杀人不眨眼。如今这乱着,哪怕是乌衣巷里也很难安心。
一名头发散乱衣裳粘污的人敲开了王彬家的大门,此时乱兵作乱,府中也不点多少灯,阍者听到门外砰砰作响,打开小门一看,接着手中角灯微弱的灯光瞧着几乎快趴在地上的人,阍者见此人如此形容不堪,转身就走。
那人见状大哭,“带我去见夫人郎君,郎主不好了!”
堂屋上点亮了灯,王彬的儿子坐在堂屋里,脸色晦暗。敲门的那人是几日前跟随王彬出门的仆役,仆役没有资格上堂,他跪在堂下哭着将事情说了,苏峻作乱,烧毁宫殿,更是将朝中大臣当做仆役肆意鞭打侮辱。而王彬也被苏峻拉去做了推独轮车的仆役。
听了这个坏消息,堂上四个郎君脸色都坏到了极点,王兴之气的脸色涨红,世家最讲究喜怒不形于色,不过此时听闻父亲被当做仆役驱赶,哪里还能坦然自若?
“此事母亲知道吗?”长子王彭之问道。王彭之是嫡长子,是嗣子。他口里的母亲正是王彬继室夫人夏金虎。
“还未曾告知母亲。”王彪之答道,“母亲体弱还未休养过来,此事……”
毕竟外面大乱,王彬被封都亭侯都被苏峻拉去做了仆役,可见外面乱到了何种地步。
“此事不宜隐瞒。”王彭之二十多来岁,但是他须发早白,在弟弟们面前更是显得隔了一个辈分似的。王彭之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当家主母有主持家务的义务,如今身在乱世,主母的责任便多了一份,夫君在外遭遇不测,主母便要主持事务,使得家中不乱,甚至还有单枪匹马去乱军中救出夫婿的。
这种事瞒着并不好。
王翁爱趴在年轻的乳母身边,睁着一双眼睛对着襁褓里的婴儿猛瞧。襁褓里的婴儿小小的,眼睛只是闭着,嘴唇含着奶*头动个没完。婴儿这会脸上的皱纹已经舒展开来,也不像个老头儿的模样了。王翁爱今日还是冲天辫的打扮,没办法她这年纪小孩就这样,甚至头发都不能留长,这个习俗从周朝就流传了下来一直到现在。
“吃的好多哦。”王翁爱想要伸手戳戳婴儿的脸,赶紧的就被芳娘给拦了。
“女郎,莫戳。”芳娘伸手截下王翁爱的爪子。“五郎面皮太嫩,女郎莫戳。”
王翁爱哦了一声,也不闹。乳母怀里的婴儿这会吃饱安静下来,乳母见状轻轻的拍着婴儿后背,好让小婴儿打奶嗝。
婴儿打了个奶嗝之后,在乳母的怀中睡过去了。
见着乳母要把小婴儿抱回去,王翁爱瞪圆了眼:怎么就睡了?
芳娘见着小女娃惊讶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女郎,郎君睡了呢,去外头走走?”
夏氏在坐月子,产妇坐月子的时候,不能洗浴,身下又要排出恶露。如此情况之下,仪容难免有所损,夏氏就不太爱见人。就是女儿也不想她来,免得闻到妇人身上不洁净的血腥味道。
王翁爱一路走了出去,见到大兄王彭之的妻子刘氏,刘氏也牵着一个小女娃。小女娃比王翁爱大不了多少。小女孩见到王翁爱立即就笑了,“姑母!”
王翁爱是认得那个小女孩的,是王彭之的长女,小名唤作妙容的。
“大嫂。”王翁爱给刘氏行礼道。琅琊王氏人丁兴旺,王彬子女也很多,年纪差距很大。例如面前这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就是她亲侄女。可是说是亲侄女,王妙容很喜欢找王翁爱,两人年纪相近,辈分上相隔一辈,可处起来也和玩伴没区别。
“岷岷也在。”刘氏微微笑道,她说话很是和蔼,让人很舒服。
“大嫂是来见阿母吗?”新生婴儿居住的房间离夏氏很近。
“是的,阿家身体安好?”刘氏问道。
“阿母身体安康。”王翁爱答道。
刘氏面上露出欣慰来,她放开牵着女儿的手。王妙容熟门熟路的走到王翁爱那里,产妇的房间,小女孩进去毕竟还是不合适,不如让女儿跟着小姑子一起玩。
王翁爱脸上露出的长辈慈爱和她稚嫩的五官实在是有些不太协调,不过她持起年岁和她相差无尽的侄女的手,两个人一同向另外个方向走去,那是王翁爱自己的房间。
旁边都有仆妇跟随着,进了房间,拉门一拉上,王妙容忍不住露出小吃货本性,“姑母,上次那个奶炖蛋羹……有么?”
王彬在朝廷里位高,但是平日里也没什么特殊嗜好,讲究节俭,衣裳都是布做的。父亲如此,几个儿子女儿连带着孙子孙女没可能来什么奢侈。而且这会说是世家,其实物质也好不到哪里去,和当年南渡前一群人作死的拼富完全没得比。王翁爱在吃了三年的纯净无污染的菜肴之后,终于大呼不行了,无比怀念穿越前的各种甜品。
碰巧,她穿越前,最爱的事儿就在自个在厨房里琢磨家常菜和甜品的,外面买的太不放心,还不如自己做,食材足够又干净,不怕吃出毛病来。
于是被她发挥上了。
她年纪小,没人会真正把她的话当回事。她就和芳娘说,芳娘不应,她自然可以和夏氏说。那会夏氏才安下胎不久,见她那副志在必得卖萌卖得快吐血的样子,好笑之余也让庖厨去试试。她把办法一说,庖厨做的比她想的还要好些,毕竟膳食要入女郎的口,庖厨要把她想不到的给想到了,例如牛奶的腥味给去了,蛋液过滤几次,上蒸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用小火,试了几次确定没有什么差错了才呈送上来。
当初王妙容也在,王翁爱自然请她也尝尝。小姑娘立刻就被软嫩香滑的口感给征服了。
王翁爱瞧着小侄女期盼的眼神,有些心虚,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菜肴都比不上过去了,估计这会都做不出来。
她还不知道王彬被苏峻弄去做苦役了。
第3章 前奏()
王翁爱知道自己这辈子投了个好胎,琅琊王氏在江左可谓是大名如雷贯耳。十几年了少有士族的权势能够与琅琊王氏相提并论,被扶持上来压制王氏的颍川庾氏还是个兴起不久的。
王导在司马睿建立南方朝廷的事情上出了很大的力气,在开始的十几年里,传唱着一句歌谣,“王与马共天下”,虽然司马睿后来认为天下已定,不再想王马共天下,却被王敦一路打到石头城,变成了王与马争天下。而后王敦想要取司马氏而代之,琅琊王氏的态度也比较暧昧,此时成了固然是皇亲国戚,不成,他们也要保住眼下的荣华。最后王敦病亡之后,琅琊王氏不但没有被牵连,反而依旧风光。
王翁爱这个年纪还没怎么接触谱系,但是知道的也不多。毕竟她也没表现出多少太超乎寻常的地方,甚至学话上面稍有坎坷。而且……王氏一族里小孩子出色的不说多但也不少。
夏金虎对她这会还是打算等自己坐完月子来教她学字。
所以她对自家的发家史还是处在不是多了解的状态,同样处于这个状态的还有王妙容。王妙容听说没有好吃的了,面上露出四岁孩子该有的失落。王翁爱瞧着这段时间的伙食比过去差了许多,庖厨绝对是不敢克扣到面上来,那么只能是外面出了什么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那就没人和她说了。
“阿容,吃这个好了。”王翁爱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最后见着房内也没摆装着什么多少好吃的,后面的话越说声音越小。
没有什么吃的啊!
“姑母,”王妙容脸蛋圆圆的,一双眼睛晶晶亮,看着就叫人很喜欢。王家的长相大多数是不错的,王翁爱前头的几个哥哥姐姐长得都挺不错,就是王彬,虽然是大叔了也是个帅大叔,夏氏长得也很不错。堂兄们也是满眼琳琅风姿出众的,对了,王羲之就是她关系比较近的堂兄,王羲之的父亲王旷和王彬是亲兄弟。
“昨日阿父和阿母说外头好乱。说是江外兵……”小姑娘说着脸上露出疑惑。有些事情她问阿母,阿母只是推说她还年纪小说了也不明白,于是她就来问姑母了。
江外兵,王翁爱也没听过。不过听那句话,外头怕是乱的很。她瞟了一眼王妙容,笑了,“我也不明白哦。”
和个小孩子解释什么是兵乱好像有些困难,她也不想费这个劲,直接推说不知道。
“我们来斗草怎么样?”王翁爱笑道。
“嗯!”说到玩的,王妙容立即点点头。叫侍女去摘来草,和王翁爱剥起来。
两人剥草了一会,拉门突然被拉开,外头跪着一名老仆妇。
“两位女郎,夫人说莫要到处走动,在室内为好。”老仆妇满脸的褶子几乎都能夹死蚊子,但是她口里说的话让两个人面面相觑。
“姑母?”王妙容是真的年纪小,她疑惑的看王翁爱。
“无事,无事,继续。”王翁爱心里有些打鼓,但是她还是先把面前的小女孩哄住再说。“你手劲大了,瞧,都不成方了。”她说了一句。
“唯。”王妙容应了一声,手劲放慢点。
王翁爱心里没有想错,的确是有乱兵打上门了。
其实台城离乌衣巷是有一段距离的,坐上牛车都能慢悠悠的晃上半天才到,要是遇上个什么景致触发名士情节的,甚至有当场把衣服一脱爬树上去掏鸟窝,至于去台城上朝觐见天子,都没有鸟窝重要。于是这段路可以走个两三天。
乱兵从台城一路祸害到淮水这边来还是稍微有些难度,司空王导是琅琊王氏一族的族长,王导坐镇在台城,苏峻尊敬王导,甚至拒绝了手下人杀掉王导另建朝廷的提议。可是手下的兵才没有苏峻那种对王导的尊敬之心,王氏里除去王导,其他人在台城的不少去干苦力了,例如王彬。
苏峻手下的兵流民出身,见到如花似锦的建康,嗷嗷叫扑过来打砸抢烧,前头一个月把台城皇宫和台城附近的权贵世家给祸害的差不多了,就一路窜到临近淮水的乌衣巷了。
乱兵们都是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流民,也不知道什么琅琊王氏,只晓得抢财物,烧宅子,杀人,见着这里有大宅子就要过来砸门抢东西。
王彭之得知乌衣巷外有乱兵聚集,并不慌张。这本来就是乱世,他小时候也曾经经历过永嘉南渡时候诸多惨况,也知晓在乱世中和那些鄙夷之人谈什么礼义廉耻完全就是对牛弹琴。
他端坐在坐枰上,宽大的袍袖服帖的摊在身侧。
“乱兵已经到门外了?”王彭之问道。
“是的,阿兄。”王彪之说道。
“人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一切听阿兄的。”王彪之说道。
“嗯,待到乱兵来,叫领头的不要慌乱。”王彭之说道。
乱世里,人都要有紧绷的神经。名士风流放荡不羁固然好,但不能真的什么事都不管,等到乱兵来了,只有一个死字。
王家其实是很大的,门也有很多道,外围是一个夯土的墙,将整座宅院包围起来,王彬的身份不低,家中也有来自许多的健壮的奴仆,其中有些还是买来的鲜卑奴。
乱兵们闹哄哄的砸门,甚至有人点把火来烧,这会大门打开了,乱兵们操起刀子正准备砍人,没预料迎面的就是一菜刀。
拎着菜刀的是个高大的男人,一刀下去直接把冲上来的乱兵给剁掉半边脸的肉。再一刀下去直接干净利落的砍掉了脑袋,鲜血噗的一下飚的老高,这个开门红让其他人一下子就振奋起来。纷纷操起手中的各样武器对着乱兵就是往死里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