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看斜阳_+番外_by_满座衣冠胜雪-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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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的嘴角向上一扬,也笑了起来。
“我该走了。”他温和地道。“今天要进宫,将回送给南楚皇帝的礼物呈上去。”
宁觉非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云深下了床,将外衣披上,便去开门,打算回自己的院子更衣。刚刚拉开门闩,便有人鲁莽地撞了进来。
“觉非,觉非,你起来啦?”那人欢喜地叫着,猛地推开了门。“我来看你……”
云深迎面撞上一个小孩子,不由得退开了两步。定睛一看,眼前这人头戴玉冠,身穿锦衣,眉眼清秀,稚气未脱,却与淳于朝有三分相像。
那孩子一看面前的人不是宁觉非,也是一怔,立刻很不客气地问道:“你是何人?”
云深却也不恼,只是反问道:“你乱闯别人的房间,又是何人?”
“这明明是觉非的房间,你到底是谁?”那孩子不耐烦起来。
宁觉非已从床上坐起身,这时沉声喝道:“景王爷,请你控制你自己。”
云深一听宁觉非对此人的态度很是不善,便即笑了起来:“哦,原来是景王殿下,失敬失敬。”
淳于翰看宁觉非穿着中衣坐在床上,云深也只是披了件外衣站在地上,情形暧昧无比,登时心里很不是滋味,瞪着这个让他觉得很讨厌的陌生人,质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云深笑容可掬地看着他,温和地说:“我是北蓟国师云深。景王爷,当日在燕屏关外,我们可是很有诚意,想请你到蓟都来做客的,可惜觉非不愿意,这便放过了你。下次可别这么鲁莽了,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宁觉非。”说着,他朗笑出声,潇洒地走出门去。
“你……”淳于翰大怒,心里却知南楚此时并不敢得罪北蓟,只得强忍住,瞪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这才跑到宁觉非床前。
宁觉非瞧着眼前的这位小王爷,却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人跟现代的某些所谓“太子党”的脾气性格可真是像了个十足十,他一向懒得跟那种人罗嗦,可是这人却粘人得紧,甩都甩不掉。
想着,淳于翰已经爬上床来,坐在他面前。他瞧着宁觉非,一张小脸笑逐颜开:“觉非,你回来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宁觉非淡淡地说:“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你有什么可高兴的?”
淳于翰自动忽略了他的冷淡,一股劲儿地说:“我不管,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父皇母妃都想见见你呢。”
“我不去。”宁觉非很干脆地谢绝,随即一跃下床,便去洗漱更衣。
淳于翰却跟前跟后,认真地说:“你为什么不去?我父皇母妃只是想感谢你,还有许多好东西要赏赐给你,你不用怕。”
宁觉非一听,真是啼笑皆非,转眼看了一下淳于翰兴奋的笑脸,忽然心里一动,笑道:“我一生不会向人下跪磕头,所以进宫什么的就免了吧。你要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出去逛逛。”
淳于翰自是连连点头:“我当然愿意。觉非,我一直都喜欢你,你是知道的。”说到最后,他变得很认真。
宁觉非却不理会他这句话,只是飞快地换好衣服,将头发随便一扎,便带上门,走了出去。
淳于翰很是开心,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向他介绍着皇城景观。
宁觉非大摇大摆地四处瞧了瞧,将地形和南楚守卫的大致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
很快便到了中午时分,淳于翰累得再也走不动了,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觉非,我好累,你饿不饿?”
宁觉非这才觉出了饥渴,于是和蔼地笑道:“是啊,该吃饭了。那你回去吧,我也回宾馆了。”
“不不不。”淳于翰抱住他的胳膊不撒手。“你跟我一起,到我府里去吃。”
宁觉非瞧着他那模样,眼珠一转,便爽朗地笑道:“好好好,你先放开,便去你府上。”
淳于翰高兴地跳了起来,欢呼着放开他的胳膊,却改而拉住了他的手,便往一旁急步走去。
宁觉非淡淡地笑着,心里却在想,不知一直跟着他们的那些人这时会不会发急。
景王府占地广阔,规模宏大,与他几个兄长的府第不相上下,从正门走到正厅便用了一刻钟的功夫。
自他们刚刚出现在街口,眼尖的侍卫仆从便已经一拥而上,一迭声地问着安,侍候着他们往里走去。
在正厅坐下,淳于翰吩咐立即开饭,对管家说:“觉非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去厨下好好叮嘱他们,尽管把拿手的好菜给我做上来,若稍有差池,小心他们的狗命。”
“是是。”管家连声应着,立刻就要出去。
宁觉非一听便皱起了眉,喝道:“回来。”
那个躬着身刚要出门的管家立即停了步子,回过头来低头请示:“不知先生还有何吩咐?”
“四菜一汤便可,不拘什么都行,不准威胁,厨子也是人。”
淳于翰却不以为然:“觉非,你跟他们客气什么?他们不过是奴才而已。”
宁觉非脸一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就要走。
淳于翰腾地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拉住了他,连声道:“好好好,觉非,都听你的。”
宁觉非手腕一转,便脱开了他的手,只是冷眼瞧着他。
淳于翰便看向管家:“按觉非的吩咐办。”
管家立刻低头称“是”,躬身急步退了出去。
宁觉非这才重新坐下,说道:“景王,请坐。”
淳于翰恍如不觉,半晌才“哦”了一声,退了回去。
宁觉非游目四顾,似是在瞧四壁的字画,嘴里随口问道:“听说大皇子做了太子了?”
淳于翰只顾痴痴地瞧着他,听他一问,便即答道:“是啊,父皇过几个月便传位于他。”
“原来的太子呢?”
淳于翰略有些不安,但随即便说:“我二哥图谋不轨,愧对父皇,已自尽了。四哥也是一样……”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宁觉非笑了笑,便没再问。
淳于翰看着他,嗫嚅道:“觉非,他们都死了,你就不要生气了吧。”
宁觉非一听,却转眼看向他。
淳于翰瞧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向自己一扫,不由得心里一热,接着脸上一红,小声道:“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可没……可没……欺负过你,那一次……那一次……也不是我……是四哥送你来的……我那次是……第一次……什么都……不明白……”他语无伦次,越描越黑,脸不由得涨得通红。
宁觉非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却一言不发。
淳于翰说着说着,忽然猛醒:“对不起,觉非,我说错了。你是觉非,不是那……那……那个人,我们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宁觉非嘴角一牵,有些讥讽地笑了起来,心道淳于乾怎么没好好训练一下这位纯洁无知的小弟?
淳于翰看着他脸上的一丝笑,终于鼓起了勇气,天真地说道:“觉非,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们以后都在一起好不好?”
宁觉非轻笑道:“你父皇母妃会同意吗?还有你那太子皇兄,会答应吗?”
淳于翰闻言一怔,不由得低下了头,只是片刻,便坚决地抬起头道:“他们若不答应,我便跟了你去。”
宁觉非一听,倒是一愣,这才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笑着摇头:“王爷金枝玉叶,哪里吃得了流浪江湖的苦?不过是句戏言罢了。”
淳于翰却很认真:“我不怕苦。不过,觉非,你留下来好不好?父皇要封你为王,对你岂不是好事?你也不必再在江湖上吃苦了。”
宁觉非轻笑:“在朝廷为官,对我来说,才叫作苦。”
“为什么?”淳于翰不解。“人人都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世上多少人寒窗苦读,也不过是想金榜题名,升官发财。你若得父皇封公封侯,便居于万人之上,只有甜,哪来苦?”
宁觉非笑了笑,却转开了话题:“朝廷现在大换血,是打算发奋图强了吗?”
淳于翰一听这话,立刻兴奋起来:“是啊,大皇兄做了太子之后,便雷厉风行,整顿朝纲,举国上下都欢欣鼓舞呢。觉非,你留下来,正可以大展鸿图。”
宁觉非却看向了门外,冷淡地道:“这事容后再说吧。”
淳于翰顺着他的眼光也看着外面的天色,忽然恨恨地骂道:“这帮奴才,怎么还不上菜?想饿死我么?”
旁边站着侍候的两个丫鬟立刻道:“王爷息怒,奴婢马上去传。”
正在这时,管家已带着几个提着食盒的仆妇进来,快手快脚地在偏厅摆放起来。
淳于翰这才高兴了,起身过去拉宁觉非:“走,我们去吃饭。你也饿坏了吧?”
“还好。”宁觉非淡淡地避过了他的手,从容地走了过去。
桌上放着八菜一汤,却是燕鲍刺参,一样不少,式式精美绝伦,色香味型器,样样妙不可言,确实彰显王家气派。
宁觉非没说什么,只是背靠窗户,正对着门,坐了下来。
淳于翰却似乎觉得大失面子:“觉非不是说只要四道菜吗?怎么多了四个?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自作主张。”
那管家却低头说道:“是是是,本来只准备了四个,但王爷又来了客人,便吩咐再加四道菜。”
“什么客人?我怎么不知道?”淳于翰大发雷霆。
宁觉非却一言不发,抬眼瞧向门口。
淳于乾身穿二龙戏珠金丝袍,头戴八龙百宝紫云冠,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36
宁觉非始终没有开口,眼里不露丝毫情绪,仿佛与此人毫不相干。
淳于翰这时已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淳于乾,一时有些尴尬,随即便高兴地招呼道:“大哥,你也来啦?吃饭了没有?要不一起吧,觉非也在这里呢。”
他说得期期艾艾,淳于乾却仿若未闻,只是沉稳地迈步进来,在宁觉非对面坐下。
这时桌上的杯盘碗盏都已放好,淳于乾喧宾夺主,将手一挥,管家立刻会意,连忙带着仆妇退了出去。
淳于翰看着淳于乾,也坐了下去,一时却没有动弹。
宁觉非轻松地拿起了筷子,转头对淳于翰笑道:“景王爷,你是主人,你不动筷,我可不便先吃。”
淳于翰嗤地笑了起来,看了一眼淳于乾,见他并无不快之意,便先举筷,随便夹了点菜吃了,热情地道:“觉非,你尝尝,我府里这些厨子的手艺如何?大哥,你也吃点。”
淳于乾便也拿起了筷子。
宁觉非不紧不慢地吃着,只偶尔对淳于翰“这菜怎么样”的询问报之以“不错”,然后便是沉默。
淳于翰觉得自己这顿饭吃得颇为辛苦,本来一心要跟宁觉非诉说衷肠的,却被大哥跑来搅了场。他对这个大哥一向敬服,又曾被他告诫,自是不敢多说。
不动声色地吃完饭,淳于乾从容不迫地与宁觉非回到正厅,然后才道:“五弟,你先去歇着,我与宁先生有话要说。”
淳于翰颇为不愿,看了看宁觉非,又看了看淳于乾,半天没动地方。
淳于乾对他微微一笑:“五弟,你与觉非若无要紧事,不妨稍后慢慢再谈。”
这话仿佛是他同意淳于翰与宁觉非交往了一般,淳于翰顿时大喜,答应了一声,便喜气洋洋地走出门去。
淳于乾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轻咳一声。
宁觉非坐在一旁,神情淡淡地,始终不动声色。
淳于乾终于瞧向了他,温和地道:“宁先生,三月之期已过,当日先生要求之事,本王今已做到,还望先生信守诺言。”
宁觉非平淡地说:“是啊,三月之期已过,武王只是太子,并未登基,成为皇上。”
淳于乾心平气和地指出:“实质上是一样的。现在由我临朝监国,所有朝政事务,均由我一手处理。父皇已不理政事,颐养天年,定下半年后即禅位于我。”
宁觉非只是淡然一笑:“然而太子殿下现在仍是太子殿下,并不是皇上。宁觉非现在也同样仍然是宁觉非,而不必入朝为官。”
淳于乾冷静地看着他:“真的只是宁觉非吗?”他脸上一直是平静如水,隐隐间却有着无比的威严。皇权在他身上,已赋予他更多的威势,却不再有过去的顾忌。
宁觉非仍然微笑,晶亮的双眸直看向他:“当然,难道太子殿下有何疑惑?”
淳于乾稳稳地说道:“先生若坚持做局外人,便应与北蓟划清界限。”
宁觉非沉沉地笑着:“若是躲不过,我会做下棋的人,却不会当棋子。”
“观棋不语真君子。”淳于乾目光如电,逼视着宁觉非。“本王费尽心血,付出如此代价,为先生入仕铺平道路,其中诚意之殷之切,有目共睹,已足以感动天下贤能。若先生执意不愿为官,我也并不相强,便只请先生袖手旁观。本王今日再三退让,还望先生三思。”
“请太子殿下放心,我定会再三考虑,做出决定。”宁觉非笑意渐浓,肯定地道。“落子无悔大丈夫。”
“好。还望先生莫要辜负我一片心意。”淳于乾面色稍霁,笑道。“我便静候佳音。”
宁觉非笑了笑,忽然问道:“江从鸾还在翠云楼吧?”
淳于乾微微一怔,便漫不经心地笑道:“先生若是要做下棋的人,便得勇于弃子,不能有妇人之仁。历来拖泥带水、瞻前顾后的人,都是输家。”
宁觉非听了,不由得大笑:“说得好。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