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香 by 流双-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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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
想起也是这样夜凉如水的晚上，他俘获了一对痴男傻女的心。
於是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但并非在微笑，而是嘲弄。
他从桌上拿起一幅被卷了几卷的布帛，封套上“昆仑谱”三个字闪著异样的光彩。
“武林争夺的秘密竟然被我无声无息占有了，这招移花接木做得还真不错。”
折香番外2 ──春丽
脸上有些痒。
陡然睁开眼，抓住游移在脸上的手，看见手的主人正无辜地笑。
“越来越调皮了。”却没有半分责备，而是无比的疼爱，几乎要到了溺死人的程度。
对他的爱，永远给不够。
“不好吗？你不喜欢？”
美丽的笑颜灿烂得令人深深沈迷於其中。还好，这笑颜属於自己。炽天这样想著，手不由摸上那抹笑。“怎会不喜欢…”
趴在床边的人有些羞赧，随即开始不依不饶，“起来了，今天是给娘上坟的日子。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快些。我到隔壁叫醒乐儿。”
望著他纤细的背影，炽天笑了笑。
第一次见到他，可不是这个样子。
孤独、无助，眼中看不到半点欲求，他就这麽任一张绝天下之美的脸孔暴露众目睽睽之下，对一群人惊豔的目光视若无睹。
炽天在暗处，看著、看著，忽然，心有点抽痛，又对那些呆愣愣瞅著美丽的他没有了反应的男人们隐隐地生出一股怒气──他们竟然这麽看他，难道，没人瞧得出他眼底的悲伤和绝望吗？炽天全然忘了，那些惹他生气的，正是他的朋友、他的兄弟、他信赖的部下。
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另一件让他困惑的事情再次发生。炽天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自作主张地动了，抢在小王爷朱森之的手碰触到他的脸之前将他搂进怀中。
原本，炽天应该很惊讶自己竟然会这样失控，可是一感觉到他柔软的身体就在自己怀中，连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都萦绕在鼻息之间，炽天的惊讶就无端端变成了满足。
小王爷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他眨了眨眼，满含深意地冲炽天递了个眼色。炽天没有理会，他也没多余心思考虑这个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这个即将陪伴他终生的人会在他今後的人生中带来什麽。
然而改变确实无可避免。或许从一开始，炽天见到他的第一刻起改变就已经悄然发生。只是那时候谁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随後每日和他朝夕相对，炽天越来越困惑。在此之前，炽天并不理解困惑是种什麽样的感觉。从小时起接受的就是要排除一切迷惘的教育，被教导要绝对自信，要完完全全掌控自己。可是现在却发生著这样任何人都无法掌控的变化，一切都仿佛瞬间脱轨。
炽天无法理解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过到底还是没有阻止自己的心绪继续变化下去。炽天想弄清楚盘旋在心头的那种奇怪的迷惑到底意味著什麽。
终於有一天，炽天完完全全了解了。
那一天，谁都无法忘记的那一天，炽天抱著他发冷的身体，看著他嘴角不断溢出红豔豔的鲜血，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随著怀中人呼吸的减弱也在逐渐冷却下来。
“别哭…”直到他伸出手来用濒死的声音安慰他的时候，炽天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居然湿润成一片。
自己在流泪麽？简直不敢相信！
可是心却狠命地疼，疼得无法呼吸。为什麽会有这种感觉？为什麽会这样？自己究竟在心疼些什麽？这是种不知名的滋味，在过去二十多年中炽天从来未曾体味过的滋味，好像人都要随著他的呼吸减弱而崩溃似的滋味。
“快去找大夫来，快呀。”
炽天嘶哑地吼叫，双手抵上他的背心，为他注入护心真气。此刻，纵然有千万般疑惑，炽天也顾不得，唯一能想能做的就是延续手中人儿的生命。
大夫来了又走。
大夫说了很多话，只有一句炽天听得分外明白：他有危险，不知能不能熬过去。
看著他昏迷不醒，炽天能做的就这样一直握著他的手，炽天想，如果这样，或许自己的生命力就可以传到他身体中去。
人们走过来想拉开炽天，却被他打倒在地。炽天已经记不得那些天究竟做过什麽了，只是後来听说他无视别人的劝告，不让人分开和他交握的手，宁可不吃不喝也要陪在他身边，最後被劝话劝得十分愤怒的小王爷一拳打到在地，睡了一天才醒过来。
尽管炽天不记得自己有多麽疯狂，可的确是从那天开始，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是的，没错，炽天喜欢上那个有著无与伦比的美丽外表然而内心又那麽脆弱的人。
炽天一向不喜欢回避问题，因此当弄清楚心底长久以来的感觉是什麽之後，很欣然地接受了自己真正的想法。炽天想好好爱他想爱的人，想好好爱──他。
这是炽天第一次想亲手保护什麽人，也是炽天第一次感觉到有谁可以在握生命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可以让他不惜生命来保护。尽管迟来的爱情对炽天而言全然陌生，并且由於向来惯於接受投怀送抱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不过炽天还是很努力地想要尝试著让他逐渐适应他、习惯他，乃至向他敞开心扉。炽天相信他能明白他为他所做的一切，明白他眼神中包含的深深的、深深的东西。
不过，炽天似乎过於自信了，他的心意似乎很难让那个人理解“他在炽天心中是唯一的存在”这件事。炽天很苦恼，不知该怎麽让他对自己有信心。看得出来，他受伤很深，而自己的霸道或许会给他造成新的伤害。为此，炽天只有耐心等待，希望有一天他能够走出过去的阴影。
日子是一天一天过去，而炽天在意的问题也随之开始出现。苏家派来的人果然如炽天所料有了动静。不安分的人不会就这样处於沈默中，炽天很明白这一点，而这将作为炽天拔除那个一直小心翼翼、不够自信的爱人心中根植之刺的最後契机。
所以，炽天会站在雪中，看著那扇窗。
炽天想要抓住这个机会，给他最大的幸福，而且一定要让他得到最大的幸福。
忽然间，他的脸在窗後一闪而过，然後就看见一抹纤细的身影匆匆忙忙跑出门来。
“你都不知道爱惜自己吗？”他把白裘披在炽天身上，眼中盈满了柔情。
“那你呢？这麽冷的天，为什麽还跑出来？还有，为什麽都不吃不喝？是在怨我？”
一想到他做出那样不顾惜自己身子的举动，炽天的心就好像被什麽一直扎透了般闷痛。
“不，不是，只是没有你，我吃不下。”
真是好奇怪，只是一句话，炽天的心情就变得平静──不，不只是平静，炽天甚至很雀跃。他看他一脸悲哀都快哭出来的样子，顿觉怜爱。“傻瓜，”炽天把他抓进怀中，感受到他小小的微微颤抖的身躯。“我说过吧，多信任自己一些，别总怀疑我的真心。”
“可是…”他咬住漂亮的唇，但是炽天已经不允许他再这样胆怯下去了，“香儿，你可知道你有多麽美吗？每次看到你，我总会想，世上怎麽会有你这麽美的人？我是不是可以真正拥有你？你看，和你一样的顾虑，我也有。我们是凡夫俗子，不是神，所以，才会因为这样那样的误会产生隔阂。但是，有隔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要对我关闭你的心，让我看见，让我明白，对我说出来。”
“炽天…”
看来，有必要给他下一贴猛药了。他想。
“那好，我来说，我来告诉你，娶你的真正原因。”
炽天拉住他已经开始变得冰冷的手，挽著他进了屋。“快到火盆这里来，千万不要受冷了。”
“…究竟想对我说什麽？”
他低垂双眼，不敢看炽天。炽天只好抬起他的下巴。
“是不是对我之所以娶你的原因一直心存疑惑？好，告诉你吧，我之所以会同意回和苏家联姻，是出於养父的遗命。”
“养父…”
“我的养父，是徽家堡的前任堡主。多年前他在临终时曾经要我发誓，一定要将你从苏家带回来。”
“为什麽？”
“他说他才有拥有你、让你过的幸福的资格和权利。他对我说了你的一切，对我说你受著苏家那个老虔婆折磨。他说，即使不择手段也要我将你夺过来。虽然总觉得话中还有别的意思在，不过，我还是发下了誓言。”
“…然後，你就想到用联姻这种方式…”
“的确，那时候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联姻，以为这样一来，作为徽家堡的夫人，你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衣食无忧的生活？这就是给我的幸福？”他难以置信地看著炽天，喃喃自语。
“我无法欺骗你……是的，在最初的时候，我确实这麽想。”
“那麽，现在呢？”
“现在？”炽天不由轻声发笑，觉得他患得患失的模样实在很可爱。“没听说过吗？徽家堡里那个魔头心胸比谁都狭隘。他们说对了，我心里除你以外已留不下空隙……你说，这可是你对我的报复？报复我不顾你的想法以为只要给你安定的生活就可以让你幸福？”
“不，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认为。”
他很认真的解释又让炽天不禁笑得深。
“我知道，知道你容易满足。可是，我还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爱你，不会因为堡里珍藏的东西失窃就对你产生怀疑。如果我真那麽做，那就证明我是个差劲的男人，根本不配爱你。”
他听著炽天的话，眼睛渐渐发红。
“炽天……炽天……对不起，我心里一直都很明白，可是却总是对自己说这不可能，不能奢望我得不到的东西。我…没有自信谁可以真正来爱我…”
炽天拥住他怕冷的身子，“所以，我决定与其不知你何时才能醒悟过来地等下去，不如现在就让你知道要好好把握我们的未来。我这麽说，你可懂？”
“嗯。”他在炽天怀中拼命点头。
“如果你懂了，那麽你该知道一件事：从此刻起，你不再是苏折香，而是苏离，独属於我的苏离。”
“怎麽还没好麽？还是我来吧。” 他打开门探身进来，打断了炽天的冥思。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和身上，好像给他镀了层非常漂亮的光环。
忽然间，他迎著炽天的视线嫣然一笑。
“到了这时节，城外会更有春日的感觉吧。”
“嗯，你也该好好在太阳底下走一走了。”炽天牵起他的手，而他也反握住他的：“祭拜娘的时候，要告诉她，我生活得很安定，衣食无忧。”
“好。”
“要告诉她，我多了个可爱的孩子。”
“好。”
“要告诉她，我有了很多朋友。”
“好。”
“…还要告诉她…我的身边有个很好很好的叫炽天的人……”他深深望著炽天，“……他是我──苏离──一生一世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