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香 by 流双-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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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是恨你……”她脸上忽然出现难解的神情，“那一天，我看到你守在你娘的床前，她含著眼泪和你说话……我心里又羡慕又嫉妒。你永远都不会懂得，明明有母亲却得不到她的关心是何种滋味。我的这副嗓子就是被亲生母亲毒哑的……那麽让你震惊吗？该不会这麽点事就让你生不如死了吧？”
“的确，如果是原来的我，听到现在，恐怕早已经崩溃了。”
“什麽意思？”
“这世上只要有一个人爱我，我就会好好地活下去，不会轻贱自己。”
“你到底在说什麽？”
“他的意思是，从今天起，他要为自己、也是为我好好活下去。”
小绿凝视从我身後的黑暗中走出来的人影，“是你。”
“你不该错算了我。”半是叹息半是嘲弄，邪气的笑容在月光沐浴之下格外诱惑人。
“没想到你真爱上这个半男不女的。”冷冷的口气好像在诉说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却也叫我知道小绿原来一直就是那麽看待我。
在过去，我或许真的会受不了亲近之人这样对我，可是，现在的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所以不会再逃避。这是我和炽天之间的约定。
“小绿，我不知道你受过多少伤害，也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真心对待过我或是别人，可是，我知道一点，无论是谁，都有获得幸福的权利和机会，你也是。”
“这算什麽，对我说教？”她似乎早已经料到自己会被拆穿，等候著炽天命人将她五花大绑地带走。“即使现在想打动我也没用，玉天尊我早就送出徽家堡了。”
“无关玉天尊，是我想对你说。”
她看著我，好久好久，直到侍卫们将她双臂架起，她才有了反应。“你变了呢。”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她轻轻在我耳边低声语道。
“我娘她…是不是已经……”我回头看她，问出了多年来埋藏在心底的疑问。不只是疑问，我几乎可以肯定了。
“……六年前有人找过老太君，说是家中丧妻……那人来自杭州。”
这是小绿对我说的最後一句话。但已足够。
“谢谢。”我瞧著她的背影，忽然发现，她走路的身姿似曾相识──
“白夫人……”
炽天如他名字般温热的手臂适时地环抱住我颤抖的身躯。“不要再去想了，一切都交给我，不用独自承受。”
“嗯。”我贪恋著他的温暖，告诉自己有他在身边就好，“炽天，只要你还爱我，我就会好好活下去。”
“傻瓜，我爱你，生生世世只爱你一人。”
“我也爱你。”
朦胧的月色下，我抬起头，送上我的唇。
十、融雪
“玉天尊…你不打算夺回来？”
炽天听我这麽说，微微一笑，向我嘴边递来一片水晶糕。我有些羞惭，还是张口吃了。在庭院里来往的众人皆是“哦”的一声，我不禁面红耳赤，嗔怪地白了炽天一眼。
“其实，苏家要玉天尊无非是为了传说中的武林秘籍，我没兴趣，顺水推舟还给苏家也好。再说有了你，还要什麽劳什子玉天尊？”
我甜甜一笑，满心的幸福滋味。
他怔忡地看我出了神，忽然叹了口气，指指立在原地的人们，“以後别再旁人面前笑，要笑也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好。”虽然答应他，却仍然忍不住要露出笑容。最近我似乎变得越来越会笑了呢。 “还要谢谢你，答应放小绿走。”
炽天猛地俯下脸在我脸上轻轻一吻，“别对我说谢谢，永远也别。”
“好。”
“又是‘好’，你说了多少次‘好’，哪次真正做到？”
“我…”我委屈地睇了他一眼，盈盈的泪水立刻聚集在眼眶。
他果然慌了手脚，忙不迭轻拍我的背脊好生认错，“我不是在怪你，别哭……是我不好，是我错，别哭了，哭肿了眼睛可怎麽办？”
“坏爹爹，又欺负娘！”
乐儿突然从一旁闪出，控诉地看看炽天，又转向我，“娘，你别哭，乐儿给你做主。”
“小鬼，要你来多事！”炽天一巴掌拍下乐儿想要给我拭泪的手，“越来越没规矩了。”
乐儿冲炽天扮了个鬼脸，兴奋地朝身後招了招手。小王爷一张笑嘻嘻的脸孔随即出现，“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了。”
“这个月你都来几次了？”炽天不满地将我搂紧。他在吃醋，真可爱。
“谁叫嫂夫人如此炫目？我这个人，天生喜欢和美人在一起。”
“他是我的。”这不知是炽天第几次向小王爷昭告我的归属了。
“放心，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我还明白，况且，嫂夫人我远观就够。”
“听说，小王爷府中藏著一位娇客呢。”我抿嘴偷笑。
炽天瞥了小王爷一眼，“哦？”
“这娇客你也认识。”
“说的不会是萦桐吧。”
我不置可否，默认了炽天的猜测。
“你、你们……”
小王爷难得一见地脸红了。我偷偷朝一边的喜芽使了个眼色，喜芽也掩嘴笑起来。
“不和你们胡闹，来看看这个，我和乐儿从禁地最深处找到的。”
自从没了玉天尊，禁地就不再是禁地。乐儿和好探奇寻宝的小王爷两个臭味相投，总是喜欢跑进去，也不知干什麽，一待就是大半天。
“保准你们会大吃一惊。”
小王爷神秘兮兮地说完，拿出一幅画卷来慢慢展开──“啊……”
身边的人都不由自主发出叫声，炽天虽没有出声但眉峰渐渐聚起。
我无语地看著画中的人。这画，我并不陌生，母亲身边就有一模一样的一幅，许多个不眠之夜，她都对著这画中人默默无语。
“这画中人，和嫂夫人有三分相像。”
“他并非徽家堡的上任堡主，是不是？”我问炽天，他点了点头。
我的父亲，果然是画中白衣如雪、蛾眉淡扫的绝色男人。
“原以为嫂夫人已是天下第一的美人了，想不到嫂夫人的父亲更是令人神往。”
可是，画中人冰冷的眼神比老太君更让我害怕。
手上一热，炽天用他的沈稳让我安心。我回给他一个微笑，“没关系，他是不是我父亲，我都不在乎。”
“哎呀，你们不要这麽卿卿我我，看了真叫人牙都酸了。不如计划计划出游的事情。眼看冰雪消融，春天都快到了，还不到处看看？”
我和炽天相视而笑。
“笑什麽？”
“我们决定过几天等天气再暖和些就去杭州。”炽天笑著解释。
“杭州？”
“对，杭州。”
这是炽天答应我的，去杭州，为我母亲好好修个墓、上柱香。
“好好，我要去，我要去杭州…”
“顺便带上你的萦桐妹妹…”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死小子，放开你的手！”
嬉笑怒骂时，我抬头与炽天对视，眉目间眼波流转，情意无限。
（完）
折香番外1──玉天尊
夜凉如水。
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又让我想起了他。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也是这样一个夜凉如水的晚上，清风徐徐。我坐在池边，和徽谈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著话。他喜欢我，母亲也有意将我将我嫁给他好巩固苏家在江湖上的地位。
“你…讨厌我麽？”他忽然问我。
我强打起精神，巧笑嫣兮，“讨厌你？哪里看出来我讨厌你了？”
“是吗？”他笑笑。
不可否认，他是个十分儒雅的美男子，若我是普通女子，一定会以能嫁给这样俊美的男子为荣。只是，我的心里好像总在期盼著能让我犹如飞蛾扑火般投入无比热情的人出现。而徽谈元绝非可以让我心动的那个。
“燕眉，你可喜欢我？”
我吃了一惊。不知他是否看出了什麽。其实，我并不想让他知道，毕竟我最终会听命母亲嫁给他，如果让他知道我内心真正的想法，他必定会放我自由。而现在，苏家需要的不是我的自由，是联姻。
“喜欢。”我故作娇羞地低下头，冷静地看著他的手慢慢覆了上来。
“嗤…”
突然而来的一声嗤笑让我和谈元同时立起身。“谁？”
接下来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象：他出现在一片冰凉的月色之下，白衣如雪，蛾眉淡扫，恍如坠天的神明，绝色的容颜中透著莫名的冷情。他的一个眼神就似乎能夺人性命，他的一记微笑就好像能拨云见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麽美的人，尤其他还是个男人。
“……美……”
身边传来的是谁的声音？我想回头看，却发现自己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真是好笑，明明不喜欢却还硬要在一起。”
这个美丽得不可方物的男人开口说话了。他的嗓音很好听，只是很冰冷，仿佛没有被注入感情。
“你是谁？”
宛如沈浸在迷幻中的声音并不是我的。当我终於可以转动我的眼睛时，发现谈元也以一副神志恍惚的模样愣愣瞧著前方的那个人。
“我是谁？”他没有回答，只冷冷看著我们，忽然露出一丝微笑，然後不见了踪影。
我几乎以为他的出现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梦。
於是，从那天开始，我希望夜夜都梦到那个男人，在一片清冷的月光之下。直到有一天，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才知道他并非梦中人。
他的出现总在夜晚。银色的月光和他绝美的脸庞很相衬。而我就这麽痴痴看著他，完全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你喜欢我？”
他问。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可是，那个人也喜欢我。”他的手指向站在房门外呆愣愣看著我们的徽谈元。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几天前，我和徽谈元仍是谈婚论家的未婚夫妻，他还握著我的手问我喜不喜欢他，而今，我们却是情敌。
“我喜欢你，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坚定不移地说著。
他笑了。他是个很适合冰冷的男人，连笑容都是冰冷的。
“那麽，就为我做件事吧。做完这件事，我会带你走。”
我很清楚背叛苏家会有什麽样的下场，然而我还是义无反顾地为他偷取了玉天尊。当他拿到苏家至宝後，那满足的笑容叫我始终不能忘怀。
我知道，我找到了那个心里总在期盼的能让我犹如飞蛾扑火般投入无比热情的人。即使我同样知道他没有心。
再後来，如同每一个寻常的故事，他走了，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一如他的出现般消失得仿佛一个梦。
他接近我，只是为了玉天尊。
可是没关系，我不後悔。因为……
离儿在一旁翻了个身，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在月光之下显得格外清明。
夜凉如水。
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又让我想起了他。
也是这样一个夜凉如水的晚上，当我渐渐认为他只是我的一个梦境时，他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你喜欢我？”他问得直截了当，叫我红了脸。可在他魔魅的眼瞳下，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那好，我给你。”
那一夜，他真的把他自己交给了我。那细软的发丝，殷红的唇，手掌间留下的属於他的触感，还有萦绕在鼻尖从他身上穿来的淡淡的香，自此反反复复出现在我以後无数无数个夜晚的梦中。
“你要我做什麽？”我问。
我知道，他不可能没有目的就将自己交给我。
“我要你带著玉天尊。”
玉天尊，由上好羊脂玉精雕细刻的原始天尊像，苏家的至宝。
带走玉天尊，也意味著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好。”我说。
於是，接下来的几年，我成为武林公敌，成为人们竞相唾弃的对象。我变了很多，唯一不变的是我依然坚定地占有著玉天尊。因为，这是我对他的承诺。
再後来，我听说，苏家三小姐苏燕眉带著一个孩子回家了。我顿时明白，那孩子是他的。一股莫名的嫉妒竟然充斥在全身。是的，我嫉妒，嫉妒苏燕眉竟然会有他的孩子。他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可以慰籍的东西，却给苏燕眉留下个孩子！那孩子，想必十分像他，一想到苏燕眉竟可以时时对著那张脸我就发疯的憎恨。为什麽，我不能？人们不都认为我才是那孩子的爹吗？！是的，我要把这孩子夺过来！
我和往常一样轻轻走进禁地，轻轻掠过了放置在高台上的玉质原始天尊像，轻轻来到禁地最深处那可以沐浴到清凉月光的地方──我的玉天尊，安安静静地悬挂在白色墙壁上。
每看他一眼，都叫我血气翻涌。
喉头一股腥甜，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滴滴落下。无尽的相思已经把我折磨得不成人形。
“明天，我就去把你的孩子接回来，我会好好待他，你信我。”
回应我的是他那冰冷的眼神。
夜凉如水。
想起也是这样夜凉如水的晚上，他俘获了一对痴男傻女的心。
於是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