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晚安 (完)+作者+芸菁-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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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把手机带在身边,我竟然忘了她也是一个讨厌手机的人。不再多想,抓了外套夺门而出,也许运气好的话可以在街头找到她。
正想…电梯下楼开车时,住在B区的一个男人叫住我。
「李先生,你在找那个女孩吗?」
「对,有看到她吗?」
「半个小时前看她往顶楼去了。」
忘了道谢,我一口气冲跑上爱屋顶楼,忘了还有电梯可坐这回事,直接跑到十楼,也看见被打开的逃生门。
太过紧张而呼吸过速,却顾不得的推开半掩的门。
一下子,像从一个吵扰烦躁的空间突然跨进一个安静无声的世界一样,静好安静。
不敢开口叫她的让胸口胀满了气,没敢破坏这个彷若真空状态的沉静感。
瓶子仰头望天静坐在空旷的水泥地上,双手撑住水泥地,双脚打直,身体往后倾75度。
她在那空间中不言不语,也没有变换姿势的就这样与黑夜融合为一。
这一幕又让我想起她住院前三天的僵呆状态,一双空洞的眸子连哀伤都无法表露的令人悚然,现在不会又变成那样子了吧?
我不止担心,还感到害怕。
「来了就说一声,不然会吓到人的。」瓶子的声音击碎我的担忧,但是她毫无移动的肢体令我怀疑说话的到底是不是她。
「位子很空啊。」她再说,回过头看我。我终于肯定说话的是她了。
「随便坐。」笑着,但是笑容太澹了,一下子就被楼顶的风给吹得无影无踪。
「一声不响的跑上来,太令人担心了妳不晓得吗?」
令我担心。
堆在胸口的气这才得以舒发,跟着坐在她的身侧。
在爱屋住了七年,却是头一次来到顶楼,如果没有遇见瓶子,也许某年在我搬到别处去之前也不会上来吧!
「你上来了还一声不响,这才吓人吧!如果不是认出你的脚步声,也许我已经跳起来先喊救命了呢!」她笑说。
「夸张。」
「呵。」
笑意加深了,回到我所熟悉的笑容。
「这麽晚了还不睡觉?」
「睡不着。」
「说过了,睡不着可以找我聊聊。」又不仅限于手机,面对面也是可以聊的吧!
「你在忙。」
「妳没问,怎麽知道我在忙。」
只要妳开口,我就可以搁下所有事情。
她轻轻的”嗯”一声,又仰头望着上头无边际的暗夜。
云层太厚,这裡瞧不见星月,四周的建筑物不高,也瞧不到光点,只有黑,死寂的黑。
如果这样仰望黑夜可以将人的悲伤带走,这城巿的大楼楼顶大概会挤上满满的人吧。
她不语,我只能跟着沉默。
她一开口的问题也令我迟疑,但只有三秒。
「你幸福吗?」
「很幸福。」换我给她笑容。
因为有妳在我身边。
「真好,现在的人很少能很快回答这个问题了哦,如果是我,一定犹豫老半天,回句”大概、也许、还好吧”这种语焉不详的话。」
所以说,妳不幸福吗?
我用眼神质询。
「当然这麽说不代表我不幸福,只是能立刻回答的人通常脑中都有一件很强烈的,让他觉得幸福的事。
像大部份的人,日子很平凡、舒服、安逸,却没想过也不认为这和幸福有什麽关联。我大概是这种人吧。」
「是吗?」
原来,我还不足以让妳觉得幸福。
「不过,我很高兴你说你是幸福的唷。」她偏过头看我,瞳眸深邃却闪着微光。美丽的光芒。
「为什麽?」
「至少我的到来没破坏你原有的幸福啊!」
「是这样吗?」
为什麽妳不认为,这幸福是妳给我的呢?
「所以你得感激我哦!茫茫人海你遇见我的机率是千千万分之一,而碰到这千千万分之一的机率还没给你带来厄运,不错吧!」
「是啊,我是幸运的。」
瓶子的谬论真令我难以回应。
但我的回答很真诚,我是幸运的。何其幸运,又幸福。
只是这样的幸福可以维持多久?
在整片的黑暗中,我渐渐坐立难安。
第八篇 雨过天未晴
八、
『我看见爱情从我左边走过,我看见爱情从我右边走过,啊,我终于看见爱情迎面而来了,是妳。』凯文说。
「你看见爱情从你左边走过,你看见爱情从你右边走过,啊,你看见爱情迎面而去了,是我吗?嗯,你的视力加重了。」瓶子说。
可是,我仍然爱你。
※ ※ ※ ※
在爱屋的生活一直顺遂的继续下去,我已经习惯阿皓起床的鬼叫频率和窗口四十五度的金色太阳,
唯独不能适应的,是何祯的眼神越见温柔,唇边冒出的笑容越来越多。
我还是会想起凯文,但大多时候我将他随着电话卡一起藏进旧沙发裡,想念是偶尔,心痛也只随着单调乏味中的偶尔去发作几下。
最初,我以为我的失恋会造成日由西昇,要不掉下一颗慧星撞上地球让世人与我同悲,结果呢!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连窗口边忙碌的工蚁也没有改变牠们的方向,一隻接一隻的像排列整齐的步兵不断走向死在窗台上的飞蛾。
我还曾一度对牠们大吼,”喂!正视我的难过好吗?我的伤心难道比不上死掉的蛾吗?”结果,是的!
我失恋这码子事只能虚弱的改变我的头髮长度和眼眶中的水含量,对蚂蚁来说,我的失恋比微不足道的死蛾还要微不足道。
真是给他够了。
动手擦拭着餐厅桌椅,餐桌上也煮好了简单的三菜一餐,下午五点,我等他们回来吃晚餐。
爱屋是安逸的温床,在常轨的律动中有小小的起伏,也有我见不惯日子太无波而掀起的大浪。阿皓配合度极高的总与我一同兴风作浪,何祯只需装出一副万劫不复的表情便足以满足我恶魔式的喜悦。
今天是星期五,正想计划一场週末小旅游时,电铃声突兀的瓦解我的构思,结束我的清洁工作,随着两三声电铃鬼叫往玄关走去。
爱屋是个极少有客人的屋子,何祯不爱热闹,不善交际,他对公私分明的说词是,工作上的同事不该出现在他私我的生活中,
嗯,界线是够明的了。所以没有访客来找何祯;阿皓的交友广阔,凭着他的八面玲珑肯定五湖是朋友、四海皆兄弟,
但他老兄却表示爱屋是他的城堡,谢绝参观,所以也不把朋友往家裡带。所以我很好奇访客是属于谁的。
开门,进入眼帘的是一位长髮女子,她澹施薄妆的脸蛋上一双大眼明眸的动人心魂,一身素雅的春装也显示身材的姣好。
美女哦!
「请问」声音悦耳,灵动的眼在见到我后闪过一丝锐利。
「妳好,找哪位?」我客气的问。美女在前,似乎说话都得合乎美女的气质。
「妳住这裡?」她的声调渐高,双眉端拧,淨灵的眼开始溷沌。
疑,有杀气。
「嗯,是住这裡。请问妳找哪位?」
客气的再问,来人身份未明,我也只能客气。
「找妳。」她用力捏紧皮包,指关节泛白。「方便进去说话吗?」
我想说”不方便”,她却硬生生的推开我闯进来,一进大厅后便坐上我的旧沙发,一派女主人的气势。
不是找阿皓,也不是找何祯,竟是找在台湾只识得叶子的我。
怪了。
「找我?」我慢半拍的跟上,「我好像不认识妳。」
被佔去位子,我只能往她右侧的沙发靠坐,这人太不客气,但我不想和她计较,所以还是客气的说。
她环顾大厅,注意到我丢在地板上的抹布和餐桌上的晚餐,语气冰凉。
「真好,还有人可以帮他清洁房子、煮饭。」
「哪裡,我该做的。」
而且不是他,是他们。
她的手仍然用力捏个死紧,一道死光又刺向我。
「我不相信有谁比我爱他,他不爱短髮,我就不剪的留长,他不喜欢女朋友化妆,我就几乎不化。妳做得到吗?」
摸摸我的一头短髮,煞有其事的摇头。「做不到。」
「是,妳是做不到。他对妳的迷恋只是一时的,只是他的眼光怎麽那麽低,看上的对象居然是妳妳这个」
她又上下看我一回,「留着短髮又穿牛仔裤的」
眼神太鄙夷,我不得不截去她接下来可能出口的恶言,让她维持一息尚存的美女形象。
「妳还没告诉我,妳的他是哪位?」
阿皓还是何祯?
冤有头、债有主,这样我才知道被轻蔑的这笔帐要找谁算去。
她倒抽口气,「哪位?妳这是炫耀吗?有很多男人算是可喜的吗?」
「小姐。」叫住她希望她镇静一点,要不我得考虑用平底锅让她安静下来。
「他说他和妳同居。」
我点头。
不论她是找阿皓还是何祯,我的确是和他们”共同居住”。
她的眸中烧着两簇火焰。我想不要平底锅了,改拿灭火器吧!
「妳很爱他?」忍着气,她颤抖的问。
我沉思起来。
对阿皓是爱,是喜爱,他就像一个充满惊喜的玩具盒,一打开就有满满的欢笑和快乐,
虽然在年龄上他稍长于我,但和他相处就像拥有一个弟弟的感觉,无压迫的自在。
对何祯呢?
她这麽一问,我才发现自己从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想那麽久,妳的爱一定也比不上我。」
忘了还有面前这位美女。
我回神的看她,吐气幽幽。「爱非得比来比去吗?谁比谁多?又不是买猪肉还得称斤论两,用货币做交易。」
「妳」美女的脸气得通红。
身为美女真好,生起气来也不像夜叉,仍是赏心悦目。
不待她反击,玄关处已经传来开门声,还在猜是哪位嫌疑犯回来时,意外的听到阿皓和何祯的对谈。
嫌犯甲和嫌犯乙一起回来了。
她那张气红的脸孔在听见他们进来后煞时转变,紧张又慌乱的伸手拉好自己的衣裙,拨整自己的长髮,一双明眸又回到清灵的单纯状。
「瓶子,晚上吃什麽?」阿皓将公事包往沙发丢去,却在见到那女人后动作停滞,惊呼。
「安美!」
阿皓!犯人!
「嗨,阿皓!」美女浅笑,「我刚好经过,顺便来看看你。」
「我五点半才回家妳又不是不晓得,而且平常也见得到啊!没必要跑到我家来找我嘛!这样让我很困扰耶!」
死阿皓,哪有人这样对美女说话的。
「那不好意思,打扰了。」她适时的起身,不叫嚣、不学泼妇,与之前的气势截然不同。
「慢走哦!」阿皓率性的挥挥手,一副快滚的表情。
她向我们轻轻弓身,受伤的眸子显而易见,缓缓退席。
「阿皓,」我给他一个手肘拐子,对那位美女感到于心不忍。
「送她回去。」
「没必要吧!」他走向餐桌。
我用手扯住他的皮带,用眼神暗示,违背我的旨意会吃不到晚餐!
「噢。好吧!安美,等我一下。」
阿皓追出去,剩下我和何祯摇头叹息。
「阿皓在外头的花草太多,迟早有一天他会牡丹花下死。」
我们开始用餐,何祯对他这位唯一的弟弟甚感头痛。
「嗯,也没办法,阿皓是朵充满香味的花,就算他不主动出击,也是会招来蝴蝶採蜜。」
「妳欣赏这种?」
瞧何祯的语气活像阿皓是淫魔人渣一样。
「对了,刚才那女人问我一个问题。」我边挟菜,边说。「她问我,爱不爱你们。」
何祯的筷子停下,眼睛停在我煎好的鱼排上。
「我很认真的想,认真的想」我继续吃,又替自己倒碗汤,何祯还是盯着那块鱼排一动也不动。
「才想到阿皓很像我弟弟,性子坦率,很好相处。接着想到你」
我嚥下汤,又吃了许多菜,看着他盯着那块鱼排似乎快流口水的模样。
「然后我在想啊想吃就要自己动手挟,不要用眼神暗示我挟给你!」
我将那块鱼排放进他的碗裡,不能理解他一脸的灰败和几乎脱口的哀叫是怎麽回事。
※ ※ ※ ※
今年台北的春天来得比以往早,当然这是阿皓说的,我已经太久没住过台湾,自然不知道哪个月份才算是正常的季节转变期。
春天吗?已经来了吗?
在将属于我的窗户擦拭出晶亮可反影出我的身形时,不禁注意起玻璃窗外的人熙来攘往的多了起来,
也注意到大家的衣衫渐渐薄凉明亮,几乎已经瞧不见厚重暗灰色的衣物罩身,这麽看来也许阿皓的说法是对的,
而且路人的手中大半都自备雨伞一支,除了是为了多雨的台北,更多必然的原因就是为了已经报到的春雨了。
「春天」我喃喃自语,还没强说愁的说出任何唯美词句来歌颂春天的浪漫伟大与兼具让人发春的特质时,爱屋的门打开了。
我的头在扭过去后,嘴巴也忘形的张大,如果唾液再发达些,那真的会吓到这个此刻绝不该出现在门口的这人。何祯。
「怎麽了?」他没有带Note…Book回来,但仍将鞋子整齐的摆放在玄关处原本就属于他鞋子的地方,看到我的表情后只有澹澹问了这句。
勉强将我的心神和我的口水给拾(或吸)回来,「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不上班?」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今天的何祯就算要早点回来也得晚上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