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飘零-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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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著。那天早上我精神恍惚,并没有发现他跟我一样也是顶著一双黑眼圈。
他错了吗?我能说他错了吗?!
幸好在那次以後,温颖琛被禁止接近我。而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到後期,只能躺在床上接受别人的照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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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我已经心如死灰了。
他们为了不暴露我的行踪,把洛澄留了下来,并没有在他康复了之後就马上送他离开。并且宣布,我必须在这间宅子里分娩。
这真是个可笑的词汇,可惜它所代表的意义是我必须也即将要在未来的两个月时间里面对的。
越是到这个时候,我反而越平静。
几个月的与世隔绝的生活已经把我身上的棱角磨平,我不再抗争,我成了默默接受命运的人。这是可悲的,然而对我来说,却可能是最好的。
我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前铺了厚厚的毯子的大椅子上,静静地看窗外的风景。此时如果洛澄推开门走进来,他就会搬了椅子坐到我身後,沈默著陪我,直到夕阳完全沈落到地平线下面去,天幕上只余下落日的余光时,才扶我站起来。
他变得沈默寡言,我更是不会多说一句话。温颖琛很少能来打扰我,纪远航偶尔来看看我,什麽话也不多说。
十月,我的肚子大得我无法撑著它走路了。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像抛弃了我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面。医生在宣布我的预产期之後,便也消失了。我整个人陷入一种恐慌之中,特别是洛澄的不再到来,让我心慌意乱。但是仆役们依然准时上来照料我吃饭穿衣,这又说明什麽事也没发生过。
可是我敏感地察觉到,的确是有什麽事发生了。
那天我跟往常一样坐在窗前,夕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身後却没有人把我搀扶起来,我无法动弹,肚子沈的像是要把我沈到地狱里面去一样。我呆呆地坐著。
他推开门走了进来,夕阳在他脸上踱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看起来仿佛一尊完美的雕像。我愣住了。
他走过来,弯下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然後轻轻地笑了。
温颖琪,是不是终其一生,我都没有办法逃脱你的掌握?
9
有佣人推了一辆轮椅进来,他把我抱到轮椅上面推出房间。
“洛澄呢?”我问。
下楼梯的时候,他必须把我抱起来。我感觉到我臃肿的身体让他有点吃不消,可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抱紧了我,一直下到一楼。他没有回答我。
整个纪宅都被他掌控了,纪远航他们那两只禽兽怎麽样了我毫不关心,我只关心洛澄的安危。如果上次的事他再经历一次,他一定会受不了的。
温颖琪推著我出了这个囚禁了我整整六个月的大宅。夜晚的风带著点微寒的气息吹过我的脸庞,许久未曾直接呼吸新鲜空气的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细心地发现了,命人拿了毯子给我披上。
“我们回家。”
“不,我不回去。”
他毫不留情地继续推著我向前走。
“不,不,我不要回去,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我激动地想要站起来,被他制止住了。“你不要逼我……”
“冷静下来。那个家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可以威胁到你的人。温颖琛已经被禁止进入,纪远航也是。我在那里为你准备了一间小型手术室,你可以在里面生下这个孩子。”他说。“你以前住的那个房子,如果你不想再住的话,就搬过去我的房间。我好好保护你。”
“不……我不要回去……”
然而他还是把我带了回去。我挣扎无用,他只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我便只能乖乖地任由他摆布──“洛澄已经回了家。”
洛澄为什麽会回了家?为什麽他没有回学校?温颖琪又想对他做什麽?我僵硬著身子任他把我抱上车。
车子呼啸而去。
温家那个冰冷的大房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毫无生气,不像有人住在里面。我住进去之後才发现,连管家在内的所有仆役都换过了。
温颖琪把我安置在他的房间里,隔壁就是一个改建过的小型手术室。我每天只能惴惴不安地等待著肚子里这个孩子挣脱我的身体的那一刻。
一个星期後,洛澄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说他现在很好,他父亲胃出血入了院,所以他暂时不能回来陪我了。我悬著的一颗心终於放了下来。
初冬的一个晚上,我坐在暖洋洋的壁炉前,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眨著,膝盖上的书滑落,我渐渐陷入睡眠中……此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一阵寒气钻了进来,我瑟缩了一下,所有睡意顿时全部跑光。
我惊讶地看著来人,我的母亲和我的二哥。
他们走了进来,都不约而同地紧盯著我那滚圆的肚子。我不知所措,然而却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如果可以,我宁愿选择一辈子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母亲是盛怒的,我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怒气。果然,她很快地给了我一个重重的耳光,我被打得头偏向一边,脑袋嗡嗡作响。
“这个肚子是谁的?”非常严厉的口气。她对我向来是不留情面而又冰冷残酷的,虽然早已习惯,但此刻我还是忍不住掉落了一滴委屈的泪水。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不发一言,我能告诉她,我连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我都不知道吗?
十八年前,父亲把我带回家,彼时情场事业场皆得意的她,这才知道自己看上去忠诚的丈夫不但背著她有了别的女人,还生下一个孩子。她气疯了,平时踩在丈夫头上耀武扬威的气焰全部消失不见,她从疯狂地喊叫著的疯妇变成对丈夫细声哀求的可怜女人。然而她的哀求并没有起任何作用,我还是在那个家留了下来。从此我成了她的心头刺。我十二岁那年,她发现我身体的秘密,得意地向全世界宣布。於是我成了温家和世人眼中的怪物。父亲从来不管我。三个哥哥中,大哥意图染指我;二哥跟父亲一样从不把我放在眼中;三哥是个缺乏感情的冷血动物。只有他,从下被当做继承人来训练,而成了没有感情的机械。这正是我想要的。为了我自己,我偷偷跟上即将要出国的三哥温颖琪,然後跟著他出了国。他一开始并没有搭理我,也没有将我遣送回国。後来谁也没有想到他竟慢慢爱上我,我也爱上了他,我们两个开始相依为命。
在跟温颖琪一起的五年间,父母从不过问我们的事。因为他们对温颖琪有著巨大的信心,他们对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继承人毫不怀疑。於是那五年是我最逍遥快乐的五年,也是我一生中最真实地活过的五年。从幸福的云端跌落下来的滋味,我跟母亲一样了解。
她却没有继续发怒,她以她作为精明的商人的聪明头脑迅速做出对事情的最佳判断和处理。她冰冷的声调毫无抑扬顿挫:“我现在不管你这块肉是谁的,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出生。你马上跟我走,做完人流你以後都必须留在我身边。你要再搞怎麽勾引男人我都都可以不管你,但是你不准再勾引我的儿子们。”她转过身,对一旁的二哥发号施令:“老二,扶他下楼。”
二哥温颖瑜走上前来。他是三个哥哥中最正常的,有一个感情稳固的女朋友,掌管著一家珠宝行,偶尔在某部三流电影里面露一下面,过一下干瘾。他没有他哥哥的恶心嗜好,也不像他弟弟一样冷血,要他来扶我,恐怕他会觉得是一种侮辱吧?
“我自己能走。”
我推开温颖瑜伸过来的手,强撑著站起来。肚子越发地沈重,我暗暗咬紧牙关,即使是拼了我的命,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在这些人面前撑一口气。
只是一个小小的站起来的动作已经耗尽我全身所有的力气,可是我还是笑了。“我可以走了,妈。”
这个母亲的代名词深深地触怒了她,她想再给我一个巴掌,可是在看到我的肚子的时候又垂下了手,大步离开了。我终究还是出了口恶气。
可是我再也走不动了。温颖瑜见状上前搀扶,我突然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一阵猛烈的剧痛席卷了我的身心,我大声地呻吟起来。
“你,你怎麽了?”温颖瑜在一旁几乎是手足无措的。
我无暇再管其他事情,这该死的疼痛,为什麽还不离开!
好痛……真的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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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送进了温颖琪为我准备好的手术室。医生是现成的,设备是现成的。只是他就算再万能,也不会想到我会在分娩的时候出血不止。
满天都是血红一片,我以为我会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结果我却活了下来。那个有著顽强生命力的、让我害怕的孩子也沐浴在血水中出生了。
我清楚地感觉到他通过我那狭小的、本不该出现在我身上的女性生殖器,由於他太过庞大,医生将我的下体剪开更大的一个洞口,好让他滑出来。骨头被挤压著彷佛要碎裂了,可是我毫无感觉。
医生已经为我做了麻醉,可是我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可我感觉不到痛楚。直到那个孩子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声时,我才感到,痛,好像被十辆车子碾过身子一样,全身上下都脱了力,下身那个将一块肉块分离出去的部位痛得似乎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我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就陷入沈沈的黑暗中去。
我已经不是我,经历了生子的过程後,我这一辈子,从此再无逃出这个炼狱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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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昏迷了三天,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三个令我深恶痛绝的人都围在我的床边。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们之间那剑拔弩张的气氛。
见我醒来,他们脸上难掩欣喜的神情。
我从未觉得这麽挫败过,为什麽要让我在经历过死亡之後,睁开眼睛看到的却还是这几个魔鬼?!我几乎有再死一次的冲动。
“你们滚!”我张开嘴吐出这一句话。我的声音太多沙哑太过有气无力,他们甚至都没听清楚。我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听见他们细碎的低声说话声。
他们最後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相继离开了我的房间。
身体很痛,心也很痛,这个世界给了我这麽多的灾难,到底是因为什麽,我还是留恋著?
我的主治医生姓陈,是个和气的中年男人。
“医生,”我眼睛直直地盯著对方,“洛澄今天有没有来过?”
陈医生放下病历,说:“没有啊,他一直都没有来过。”
我失望地垂下头。洛澄,他还回再回来看我吗?在这个恶心的世界里面,只有他,是能完全给予我活下去的希望的,我想见他,我想听他在我耳边唠唠叨叨,否则我会没有仍然活著的存在感。
我只能继续等,等他,等我的希望。
他们三个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我不知道他们是怎麽劝走母亲的,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协定了什麽。他们很有默契地轮流出现在我面前。我对他们常常是视而不见的,可是他们也不在乎,就这麽安安静静地呆著,并不强求我说话。温颖琛个性比较暴躁,时时会忍不住想要打我,但是到最後关头,他还是忍住了。
“你的身体现在还很虚弱,最好不要这麽生气。”医生笑眯眯地对我说。
“医生,我不想再见那几个人,可不可要求不再见客人?”我疲惫地闭上眼睛。
“我有点了解你们的事。”医生仍旧微笑著,“看来最占下风的是那位叫洛澄的。”
我听到他这样说,顿时难堪得想用被子把自己狠狠闷死!
“现在最重要得是要养好身体,其他的事先不要想这麽多。”医生似乎看出我的窘迫,安慰著说。
我惊讶地望著医生,他一直保持微笑,我没听错……刚刚他的语气分明是充满了鼓励!
“您的意思是……”
医生轻轻点了点头,说:“自从那孩子出生到现在,你都没有去看过他,甚至连想要去的意思都没有。孩子是很无辜的。我会完成你的所有要求,只希望你……能对他好一点,毕竟无论你怎麽逃避,你都已经是一个‘母亲’。”
一直在昏睡中纠缠著的恶梦突然被无限扩大放到眼前,我发疯似的大喊:“那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冷静一点!”医生连忙说,“我知道你很痛恨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会尽快帮你安排变性手术,冷静下来好吗?”
我无助地睁大双眼,任由医生扶著躺了下来。
很久,我就一直这样盯著天花板,脑子里面空荡荡的,直到眼睛涩了,才在眨眼的时候看到温颖琪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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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医生在他耳边说了些什麽,他点了点头,便走到我床边。
他看了看我,然後搬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了下来,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转过头去不看他。此时我的心情太过激动,根本无法平静下来。我一向拒绝镇定剂,陈医生也很尊重我的意思,从来不对我用那个东西。在每次狂躁和激愤中,我慢慢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每次只要他来到,我就会失控。所以我尽量不去看他。
可是他捧住了我的脸。看到那张曾经熟悉的脸在眼前放大到极限,我的心里面充斥的是一种陌生的感觉。
“放开我,”我低声说,声音里面的颤抖很是明显。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不希望你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