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圣东方朔第3卷-第1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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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单于率领的骑兵一进涿邪谷,便被眼前颠坑仆骨的景象惊呆了。到处都是他们子弟的尸体,死去的匈奴马匹和士兵,有的身上居然中了上百枝箭。且【革是】侯单于留下五千士兵,将这些人尸马尸一一清理,并让们把箭全部拔下来,说是要将来还给汉军。匈奴单于还命令持有盾牌的马军走在最前头,以防汉军的冷箭袭击。
终于,匈奴人发现了汉军的武刚车。他们轻轻地搬开这些路障,然后小心翼翼地向谷中行进。天又进入了黄昏。风更疯狂地吼着。匈奴的先头部队五千人,走了不远,例看到了山谷的出口。他们知道,如果谷中还有汉军的话,那么他们便要快速地冲过山口,冲到可驰马交战的地方。于是他们放松马缰,准备冲出去。正在这时,风声里面传出了鼓点。两边山中又出现了汉兵。汉军的箭雨再次落到匈奴骑兵的身上。匈奴人手中的盾牌并不算小,如果是双方下地对阵,这盾牌足以挡住一个人体;可这次他们上在行进之中,还要护住自己的马匹!而两边的汉军,不仅只是放箭,他们还放下了许多大石头。可怜匈奴的五千马军,又在自己的涿邪径内,被李陵的弓箭手杀死三千多人!靠后的一千多人,急忙向后退走,等到他们带着箭伤找到匈奴单于时,天色全被夜幕笼罩在黑暗之中。
匈奴单于命令部队原地休息。
第二天早晨,他们又派数千人去清理山谷,去扯开同伴们的尸体,然后慢慢行进。
匈奴的骑兵终于出了涿邪径,他们驰骋着自己的快马,开始寻找那些在谷中杀死数他们两三万兄弟的汉军,他们惯于山行的步军,他们已经离开了山道,他们还在匈奴的境内!
第二十七章 冰窖彻悟幽谷血(之五)
如此静夜,如此长夜。
苏武已经能够走动了。他从冰窖的这一端,可以摸到那一端。他作了丈量,发现冰窖很大很大,由于是冬天,还没到大量存冰的时候,所以里面空旷得很。凭他以往的经验,凭两端的气味要比当中新鲜一点,凭着两端微微有一钱光亮的感觉——也可能这是自己的错觉,苏武知道这个有关与尾两个出口。他支撑着蠃弱的身体,想摸到出口的草盖。可是冰窖太大,太深,他竟然永远摸不到顶在哪里。
他在冰窖的尽头撒了一泡尿。这是他很久很久以来的第一泡尿。尽管尿得很少,他依然无比快乐。他又像一个常人一样地活了下来,又再一次领略到了“有我”和快乐,唯一的信念就在于,他要活下去,要很“自我”地活下去。
他再次摸索着回到原处,回到那离冰不远,还有那块缺了一角的毛毡旁边。
他仍然难以放睡,于是接着“有我”和“自我”,又想起了“他我”。
是的,人活着,之所以要活出个样子来,是因为要活给别的人看,我比其它的人活得好一些,强一些,至少不能比别人差得过多。有了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他”,“我”才要自强,自立,出人头地,高人一筹,统治他人。所以说,“自我”是建立在“他我”之上的。
可是苏武搜肠刮肚,想了很久,也没想起哪一部经书和圣人的著述之中,说过“他我”。甚至边这个“他”字,经书和圣人著述中子不愿多说,最著名的就是《孟子》“梁惠王”中的“王顾左右而言他”,而那个他还是其他的他,而不是他人的他。对了,《诗经》《小雅》里面有篇《鹤鸣》,那里有两句名诗:“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那个他也是其他的他。
苏武琢磨着,原来古人说到他人时,不用“他”,而用“人”字。人,有时就是他;就和把“自”当作“我”来用一样。孔子在《论语》《学而》里说,“不患人之不己知”,就是说不怕他人不知道自己的的意思。孔子一生周游列国,就是想要他人知道自己,知遇自己,让那个乱糟糟的世界知道自己有价值。然而他太不幸了,终生终世只有一个颜回,算是他的真正知音。可颜回活着,不也就是为了孔夫子的心目中的那个“他我”么?
“他我”太重要了!苏武好像发现了人生的又一个阶梯。原来人活到一定的时候,不再单纯为了自己而活着,而是为了他人而活着;他人对自己如何评价,他人给自己什么样地位,有时比自己吃得如何、穿得如何、老婆是否贤惠,小妾是否漂亮可人还重要。什么名啊,利啊,官啊,位啊,不全是“他我”的化身么?当苏武手持旄节,踏上奔往匈奴的路途时,不全是为了皇上心目中的那个“他我”,父亲心目的“他我”,世人眼中的那个“他我”而意气风发,而踌蹰满志么?他在匈奴单于面前宁死不屈,还不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心目中的“我”是多么高大么?
唯有“他我”,才有动力。“他我”最为强大的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不用说人了,那一大群羊中,作为头羊的那一个,不也是为着在“他羊”心目中“我”的位置而奔跑着,而交配着,而战斗着么?
“他我”是“有我”之后,是“自我”已存的时候又一个动力,一个更为有趣的动力!苏武想起了《诗经》《郑风》里,有篇《将仲子》。“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郑国的那个风流娘儿们,也知道对男朋友傻二小子说:你这傻二小子啊,别爬我家的墙,别折断了我家的桑树枝条!不是我不爱你,我怕人家说闲话啊!我也整天思你念你想你盼你,可是毕竟人言可畏啊。连这等郑卫之淫声荡词都知道“他我”的重要,为什么那么多巨儒至圣,都不去总结这个道理呢?
苏武抬起手头,拍打着自己的后脑勺,自怨自艾地说:是“他我”刺激着我,要我出人头地,甚至是做事惊天动地;也是“他我”害得我“自鞠自苦”,自刭自刎……,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为了“他我”,就必须牺牲“自我”,灭了“有我”不成?
第二十七章 冰窖彻悟幽谷血(之六)
愁云惨谈,秋风怒号。
昨天黄昏一战,李陵的五千死士杀敌三千多人后,迅速连夜离开涿邪径。天明时分,他们到了径口,追上了那十辆载着粮草的武刚车。此时他们向来时的路上一看,个个全都惊呆了:晨曦中草原上露出许多帐篷,帐篷边上树起一面大旗,上面不是“汉”字,也不是李广利的李字,却是一串匈奴文字!
李陵叫来一个懂得匈奴文字的士兵,让他分辩这是谁的了队伍。那士兵看了之后,脸色发白:原来那是匈奴右贤王的大军,他们已经堵住了李陵的归路。
李陵命令士兵们不要出声,把拉车的几十匹战马的嘴全部勒上爵口,然后沿着一条小河的北岸,急速急东进发。李陵坐在武刚上,一边走着,一边拿出地型图来看,只见上面标得清清楚楚:这条河是龙勒水,他们在龙勒水北,距汉家的居延泽还有一百六十多里。
李陵迅速叫来两名健卒,让他们悄悄趟过已经结上薄冰的河流,穿过对岸的草丛,一定要跑到居延泽去,找到李广利的大军,让他们以出十多万大军之一角,接应他们回到汉境。而余下的汉兵却不敢怠慢,他们沿着龙勒水北岸向东行走,只有走过这条河,再向东南,才能找到出路。如果那时李广利能够挥师北上,那么他们便可与汉军会合;万一李广利未能出师,李陵还可以向东南方向的突围,再走两百多里,便是公孙敖将军所驻守的受降城了。
太阳渐渐高升起来,照耀着水草肥美的浚稽山之南的原野。李陵的部队一开始在匈奴右贤王的视线之内,于是行动极为迅速,可急行十里之后,彻夜未眠的士兵们走不动了。
李陵从武刚车上跳下来,和士兵们一同走路。他以为,只有这样,才能鼓舞士气。走着走着,李陵的心情沉重了起来。胜利的喜悦渐渐地被陷入重围的忧虑所代替。他知道,都是自己急于求成,才使这五千人孤军深入。他们消灭了匈奴两三万人,可是也引起的匈奴大军的注意。既然右贤王都出来率军堵路,那么肯定单于自己要亲自出马了。我李陵只有这五千死士,虽然眼下损失不到百人,然而在匈奴大军的追袭之下,这五千步兵,就像一大群带着锐利羊角的公羊一般,能够逃得过万马千军的围追阻截么?李陵啊李陵,这五千人可是你十多年来的全部心血,是你想做李大将军的根本啊!不能为了一次战役的胜利,而将十多年来的心血化作一炬!
李陵觉得自己这次出击匈奴,失之鲁莽。自己过于轻敌,而且不听路老将军的劝告。还有,自己对那个草包般李广利过于不敬,才至使他连一兵一卒都不愿意增援。不然的话,他的十多万兵马,用不着打,只要出来吓唬一下,匈奴右贤王都不会在涿邪径口睡得如此安稳的。
中午时分,风吹得愈来愈大,天气也愈来愈冷。李陵知道,涿邪径后的匈奴大军应该出来了。于是他命令部队走进靠着丛林的深草之中。这里小树很多,灰白的野草,茂密地可以遮住人马。李陵命令前边的车马顺着牧人踩出的一条小路行进,边马便在草地上生生地碾出一条道来。再走十余时地,士兵们实在走不动了,李陵便令部队吃点干粮,躺下休息。士兵没没吃几口,便将身子往软软的白草上边一躺,纷纷进入梦乡。李陵自己也觉得很困,便命令前面的部队将拉车的马也给推倒,卧在草地中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李陵被一阵浓烟呛醒了。他抬头一看,只见四周漆黑,星斗满天。而在西北方向,就在大风吹来的那一边上,一片大火熊熊烧起,火苗高达丈余,正趁着大风,带着毕毕剥剥的声响,向这边飞窜而来!
李陵大惊。他知道匈奴人在天黑之前没能找到自己,便开始纵火焚烧原野,要将他们烧死于荒野之中,至少要将他们烧出来,然后匈奴再纵马掠杀。他猛地一惊,浑身汗水全部沁了出来。
好一个李陵,他在这个时候没有慌乱。他叫醒士兵,挨个儿地传令:“快快起来!不许惊慌!拉住马匹!”
汉兵纷纷起来,他们看到了远处的大火,他们的嘴巴张得好大好大,不知如何是好。然而这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队伍,他们没有作声,只是等待李将军的命令!
李陵让士兵们原地不动,然后让韩延年等人走到武刚车的前边,让他们在地上也放起火来。那火马上便在草地上四处蔓延,然后舔着火苗,借住风势,便向东南方向烧去。
李陵和他的五千士兵,在两块大火的中间,艰难地呼吸着,耐心地等待着。果然,由他们纵出的大火,迅速向东南方向烧去,等到西边匈奴人纵出的大火烧到身边时,东边的草地已是一片在烬。李陵和他的士兵们高兴地踏着东边的灰烬,一步一步地向东跟进。
风高火猛,智者在大火之中依然安存。
那火整整烧了一夜,匈奴单于率领士兵在火的西北方向观察了许久,没有见到火中爆跳的人马,更听不到意料之中的人哭马嘶。他们在迷茫之中,解下衣甲,伴火而眠。
李陵和他的队伍,推着大火向东南方向行进。士兵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行军,他们再度兴奋起来,他们以自己能够身为李广将军后人的士兵而高兴,他们觉得自己都是非常伟大的英雄,因为他们在一位足智多谋的伟大将军的率领下,做着过去那些伟大将军所未能经历、也不可能战胜的情境之中,快乐地行进着。
第二十七章 冰窖彻悟幽谷血(之七)
如此静夜,如此长夜。
苏武再度从睡梦中惊醒,在黑暗挣扎着,摸到冰窖的另一端,痛快淋漓地撒了一泡长长的尿,然后伸了伸腿脚。
他尝试着,爬到那一堆“陈年老冰”之上,终于摸到了冰窖的顶端。这个冰窖是用长长的大木头排在一起,作为顶层的。一棵棵大木紧挨着,好容易摸到一点缝隙,那中间便是厚厚的土。苏武知道,长安的冰窖,大都是在地下七八尺深;匈奴的冰窖的顶层可能会薄一些,那也要有五、六尺厚。五六尺厚的冰土,到了冬天全是冰层,别说自己是重伤初愈的苏武了,我就是勇武犹如鲁国的叔梁纥,也不可能把这个地窖的顶子弄翻啊!
苏武苦笑着,摇着头,慢慢地摸索着,从冰堆上爬了下来。不管脚上有没有泥,他还是习惯地把冰的上边擦了擦,因为这是自己唯一的饮用之物。这些天来,他饿了含上一点毛毡,他不敢多吃,也多吃不下,仅用这点毛毡维持生命而已,他要让自己连大便都不能产生才行,否则,这冰窖里再添上臭味,可就不好玩了。
他躺了下来,身上盖着那块少了一大块的毛毡,又接着再想关于“有我”、“自我”和“他我”的命题。渐渐地,他觉得“有我”、“自我”和“他我”是三个不同年龄段的事情。人一旦有了生命,即使还在娘胎里,便是“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