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的是_席绢-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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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
紫光帝摆了摆手:
「那倒无妨,只是,为什么至亲至疏的是夫妻?」
不意外……一点也不意外这首诗被他听到,既然被听到了,自然也就更不意外这一句会被特别挑出来找麻烦了。
「原本无甚干系的男女两人本就至疏,后来因为婚姻的缔结而成为至亲,诗中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是这样吗?」他笑着望她。
「是。」不然她还能怎么说?
没再在这首诗上纠缠,紫光帝淡淡道:
「方才,朕再度接见了顺贞夫人,连同张妃一道。」
是那两人?昨日上午来她这边闹过的两人?明恩华大概知道那两人会对皇上说什么,上个月找到皇上那边要求别让她养育予旸未果,自然是不会死心。
反正只要三皇子还在她这儿,张妃永远不会对她善罢甘休,即使她对张妃释出善意,愿意让她每日过来明夏宫见儿子,也还是被她不领情的冷嘲热讽了一番。
「予旸与予瞳住到妳这儿,也有五日了。这两个孩子正是贪玩年纪,尚未定心,可有让妳累着了?」紫光帝接着道。
「不会,如同皇上所见,臣妾大多时候还是纵着孩儿玩闹,并不要求他们成日坐在书房里念书。」
「朕亦认为学习的起步至关重要,若是让孩儿在发蒙期就对学问感到恐惧,以后怕再也无法体会知识的乐趣了。」
「皇上说的是。」声音平淡,不带情绪。
紫光帝很兴味的打量着明恩华的表情,对她脸上淡淡的戒备感到有趣,漫不经心的说道——
「听张妃说,妳将予旸教得很好,短短半个月,就让予旸能轻易背诵《笔阵图》、《诗经·七月》,如今还赶着他背《典论·论文》……都是些好文章。爱妃如此用心,连生母都自愧不如,特地向朕感谢妳对予旸的悉心教导。」皇帝像是很欣慰的口气。
「张妃客气了。此乃三皇子天纵聪明,有记事背诵的长才,并非臣妾之功。」明恩华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一股直往上冒的火气后,平稳应道。
「唉,爱妃总是如此客气。妳认真授业于予旸,朕心甚慰,总想着赏妳什么,让妳开心一下,可妳这样不居功,教朕如何行事?」
明恩华则不敢认为皇帝真的是在高兴欣慰。就像她也知道,昨日才过来指着她鼻子骂居心歹毒的人,怎么可能转了个脸,就巴着皇上满嘴说她好话!
若不是张妃在说反话,就是皇上将听到的言论,以春秋笔法加以大大修润改造了一番。而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她戒备不已。
眼下的重点是——她从来没有强令予旸背这些文章!而且还是半个月前就开始?!这个时间点有很大的问题。因为她是从这个月的初一才接旨正式教养三皇子、四皇女,若是她在指定的日期前,就插手皇子教育事宜,虽然这只是小小的事情,而且有皇帝的旨意在先,早几日忙活也不算什么。只是有点小小的逾越罢了,若谁想怪罪,都显得小题大作……
但问题是,她没有做!
她以为予旸会背《笔阵图》是先前跟着大皇子到无逸斋学习时,跟着太博学来的。哪里知道居然是那柳丽池以明夏宫助教的名义,擅自跑到初晞宫去教授三皇子背文章!
她知道那柳丽池很有心机,也等着看她怎么施展……竟然是这样,马上就迫不及待找她麻烦,并且努力将自身脱显出来!
明恩华承认自己被气到了。虽然一直知道将面对着什么,但事情真正到来时,胸口还是一阵火灼般的气怒。活了二十年,她第一次遇到这样明目张胆打着她名号行事,陷她于百口莫辩境地,也只能忍下。
就在她心念电转间,皇帝等不到她的应答,又开口了:
「恩华啊,妳这般尽心尽力教导孩儿,朕真的很欢喜,决定赏妳一个心愿。只要朕做得到的,一定允许妳。妳想想看,可有想达成的心愿?」
心愿?!
她身子微震,不敢相信皇帝会允许她这么重的赏赐,这不是身为帝王该轻言说出的话。尤其赏赐的原因出自于这样微不足道的事,太离谱了!皇上为什么如此轻率就说出这样的话?!
所谓的君无戏言,就是因为皇帝随便的一句话,都可能造成严重而无法弥补的后果,所以君王必须谨言慎行,更不该随便允人一个愿望,而毫无条件限制。
何况,她并不是真正立功,皇帝也不是真心在夸她——与其说夸她,不如说是在试探她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却说要给她一个愿望,多么不可思议!
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她怎样?明恩华心底泛苦,躬身轻道:
「回皇上,这赏太重,臣妾无功不受禄,万万生受不起——」
「什么叫无功无不受禄?朕才说了妳的功,妳却即刻回应无功不受禄。怎么?朕的言词在妳听来毫无可信度,亦可随意反驳的吗?」不冷不热的质问着。
她赶忙跪下:「请皇上恕罪,臣妾不敢!」
「朕可看不出来妳哪里不敢。」轻哼。
「臣妾无状,请皇上原谅。」叩首。
她伏低的姿态终于让皇帝面子与心理上都得到安抚。说道:
「有功就得赏,有过则须罚。朕向来尽量做到赏罚分明,妳对皇子教育成果卓著,朕想赏妳,有何不对?」
「皇上,请原谅臣妾的不识好歹。臣妾……」
紫光帝将她扶起。
「好了,起来吧,衣服都沾尘了。」随手掠了掠她的裙襬。牵着她手往瓜棚外走去:「别害怕。妳要更有自信一些。老是畏怯不前,让朕日后怎么安心将整个后宫交给妳。」
「皇上!」天哪,不要再吓她了!独揽后宫是皇后的权利,不是一宫之主可以擅权的啊!
紫光帝像是明白她的惶恐,将明恩华带向后院大门,边说道:
「莫慌,也莫再说些丧气话惹朕皱眉。反正朕的心意已决,后宫事务,总有一天要交到妳手里;还有允妳的心愿,不是说笑。妳这几天想一想,待十五日那夜,妳得给朕答案。」话题到此为止,正待跨出拱门,边说道:「那两个孩子怕是在小灶房里玩起来了,随朕过去看看吧。」
就在紫光帝与明恩华跨出拱门的同时,守在外头的武卫对着一抹突然冲上前的身影喝道——
「放肆!」两道凌厉的刀光精准的架在闯入者的脖子上,只消有个动作,脑袋一定立刻搬家。
「哎啊!」被制住的人娇声惨呼,手上的物件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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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丽池觉得非常懊恼。
要不是被咏春宫娘娘拉着东问西问个没完,只差没要她背出明夏宫一日三餐吃什么菜了;接着又千交待、万交待要注意这打探那的,务必要留心所有蛛丝马迹,要是有什么特别举动,一定要马上想办法通报咏春宫等等等……这些事早在她进明夏宫之初,就已经被交待八百遍,都会背了。为什么还要每天将她叫到咏春宫,一再一再的重复说不停?!
如此无能又事事想掌握的女人,凭什么入主咏春宫?!凭什么站在年轻俊美、雄才伟略的君王身边当他的正妻?!就因为她父亲是三品官员,让她有资格嫁进皇家!不管她有多么无知、短见,而今甚至是人老珠黄了呢!反正只要命好,就代表了一切。
这世间真是太不公平了!
结果一整个早上就是被这样反复的探问交待中虚度而过。当她听说皇帝陛下临时起意,莅临明夏宫观看皇子皇女学习状况时,她恼得几乎吐血,当下什么也不管,把所有女官的派头身段气质都丢一边,拉着裙襬,一路飞奔回明夏宫。
远远看到两名御前武卫在明夏宫大门口站岗,就知道皇帝陛下还在。抓了名正在打扫的丫头问,确定皇上与娘娘正待在后院谈话。她心一喜,火速冲回房间,抓了几本书与一卷自己书写的诗文作品就要出去,跑到门口时,猛然一顿,又冲回床边的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整理凌乱的鬓发、顺顺身上雪白的衣服,确定自己处在最佳状态后,抄小路朝后院跑去。
她一定要!一定要创造一个美丽的偶遇!一个能让皇帝陛下印象深刻的偶遇!她没有高贵的出身,但除此之外,她内外兼俱,胜过皇帝身边的每一个女人!
她必须让皇上知道这一点!
在知道之前,当然得先看到她、记住她!眼下,正是她的大好机会!
此刻,在武卫的粗鲁动作下,她染尘的白色裙襬在地上圆散成一抹楚楚可怜姿态,几本诗词、几张书稿散落在她周身,而她愁惨的花容被披散的乌黑秀发半掩,只一双星眸水盈盈、深幽幽的与皇帝的俊目对上……
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炸开,轰得柳丽池痴呆动弹不得,连被侍卫粗鲁压下头时,也忘了呼痛——
多么尊贵的帝王!
多么俊美的男人!
他比传说中的更出色;比想象中的更卓尔!
只是简简单单的站在那里,只是一身浅蓝的丝质常服,不必任何摆显的作态,也不必一群臣下在周围前呼后拥称万岁来突显他的无与伦比——
他就是天、就是一切、就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帝王!
不必任何人、任何物件烘托,来证明他的独一无二。就像天上的太阳,从来不必有星光相伴。
「这是何人?」紫光帝转头对明恩华问道。
「她是柳丽池女官,原属蕴秀院的助教,同时亦是内务府尚衣局的女官,负责监理皇子们的四季服饰。为了让皇子的教育更完善、在生活上有妥善的照顾,特地调来明夏宫帮手。」
原本没放在心上,就要牵着明恩华的手走人。御前失仪,自有内务府的人处理,他连喝斥都不必。但在听到明恩华说明后,倒是停下脚步——
「柳助教?」他当然听说过此人,不就是咏春宫特地放在明夏宫的棋子,更是这半个月来追着予旸背文章的人。「让她抬起头来。」他对侍卫说道。
「是。」侍卫应诺,将刀挪开些许,以刀背格起柳丽池的下巴。
是个相当美丽的女人,虽然花容惨白得像是刚刚死去。不过,在脸上所有的颜色都褪尽后,自然显得那双晶亮的眼特别引人注意。
「拜、拜见……皇上……」甜脆而发抖的声音,怯生生从她发白的小嘴上传出。
紫光帝只望了一眼,便不再停驻,对明恩华笑道:「长得倒挺周正。在宫里的年轻女宫中,算是拔尖的吧?」便迈步走了。
「是啊,皇上。」
两人身影渐渐走远,柳丽池用力拉长耳朵,无视脖子上的大刀,就是想再多听些皇帝对她的评语,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在皇帝心中留下印象。
「……咏春宫那边不是在忙选新妃的事吗?有没有考虑从宫里的女官挑几个备选?」
柳丽池心一怦,恨不得可以跑上前听个清楚。可惜明夏宫的声音太小,听不到她怎样回答。只听到皇帝最后说道:
「……这是后宫操办的事,朕不参与意见。」
直到被武卫押着前去内务府领罚,柳丽池满心记挂的,仍是那卓尔尊贵的男人,觉得一颗心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不知道他是否记住她了?
肯定是记住了吧?他说她长得很好看不是吗?
那就是了吧?
就在见到帝王的那一瞬间,柳丽池对荣华富贵的渴求,已经转为纯粹对一个掌握天下的男人的深深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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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赏赐明恩华一个心愿的消息,很快的传开。
可以想见明夏宫的门槛又要被踏坏了。而皇帝这边,只会在早朝时才稍微耳朵受罪些,平时倒也没人敢轻易拿这件事来质问他,所以他闲得很。
耳根清静的人,应该心情很愉快才是,然而紫光帝却是没有太多悠闲的心境,脑中想着那个难以捉摸的明夏宫,她的每一个反应都不在他预期内,这让他感到有点烦闷。
紫光帝此时正在御花园南边三层楼高的「御览楼」上品茶赏风光。心中想着事,一边漫不经心的听着贴身御侍报告内务府呈报过来的宫务旬报。当听到其中一则关于金秋宫的消息时,稍稍回神,问道:
「赵太医被传到金秋宫?金秋宫身子不适吗?」
「禀皇上,三日前,金秋宫娘娘便传出身子下太爽利,但一直不许女官到太医院请诊。直到今日起不了榻了,才让女官找太医诊治。太医院回报内务府时,记录上说是偶感风寒后又郁结于心,已经拨两名女药僮过去煎药服侍了。」
「风寒吗……那就让太医院多注意点。别大意了。」
「是。」
「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