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北京-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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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骆的电话把我从小说里拽了回来。说他已经结完帐,怕我们头看见我们一起走不好,把车停的稍远让我快点过去。空气已经很湿,雨随时会下,我夹紧小说月报,小跑步来到车前。老骆坐在副驾的位子上,手里的电动剔须刀嗡嗡做响,脸上透出种很难看的青黑色。我说我没带本,他轻轻摆了摆手“你就是没带脚也得开,为了这批倒霉的体恤衫,我他妈两宿没睡!”原来前两天印坏了的体恤山是给某个建材城的,就错了一个英文字母,人老板没看出来,帐都结了。可他们那一刚毕业的大学生,楞一看出大汉字下面一排小英文单词有一个拼错了字母,整好赶上他们明天开业,老骆不得不亲自督工,做礼品,名声一什么都值钱。“要不曾老先生几百年前就说了清议误国,这些读书人,让他们干点什么吧,屁都不是,挑起刺来,就象打了鸡血似的兴奋。”我边系安全带边嘟囔。“是啊,其实他们就是找拨人穿上这身满北京城骑车晃悠,谁他妈认真看那英文啊。”老骆也有点委屈。我打着车子,上了二环辅路,正想问问他彻夜不归是如何向乔敏解释的,鼾声已响。老骆太拼命了,这样不好,我想。
西直门立交桥是去年50周年国庆大典的献礼之作,据说设计者是女的,还得了什么奖章。当时为了赶在十一峻工,连井盖都没埋好。过完大庆,立马开膛破肚进行手术,其状惨不忍睹,好在我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但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搞明白,就连我这个非专业人士都能看出来这桥有致命缺陷,那位女设计师怎么会得奖?桥高三层,南北向的辅路却只有一条机动车道,进主路或者盘桥都得走这,永远拥堵不堪。为了迎接大运会,西外大街和学院路还在扩建,加了好多车道,但到了西直门这个交会点必定还是个死结,真他妈的可笑!
在上主路之前,有一个很大的出口,很多车不愿意忍受前面入口的拥堵,基本都选择在这违章进入。但风险是,经常会有警察象伏击队员似地隐藏在角落里,在你上了主路之后满脸坏笑地冲你敬礼。我因为要盘桥掉头,所以不能给警察们坏笑的机会,只能在拥挤的车群后排队。老骆的鼾声很不均匀,象断了弦的大提琴。我看了看他,恍惚间觉得他瘦了很多。或许是我的眼神有些模糊?
天色越来越暗,蓄谋已久的雨水终于倾巢而出,酣畅淋漓。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冰雹,砸的车身劈啪做响。老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两眼腥红的看看窗外,然后看看我,目光竟有些呆滞,远不如平常的灵动圆润。他真的是太累了,我想。路面上的能见度越来越低,周围的车辆都打开了灯,灯光被冰雹和雨水抽打的支离破碎,一派凄迷。左边的雨刷可能被冰雹塞住了,我的眼前利马一片模糊。赶紧把车驶出主路,打着双蹦停靠在路边。害怕现在出去整雨刷会被冰雹砸傻,我拧开了收音机。还是BEYOND,“风雨中报紧自由/ 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 自信可改变未来/ 问谁又能做到/ ”。老骆点燃一枝烟,我摇下一点玻璃,冰凉的雨丝飘拂到脸上,说不出的感觉。烟头一明一灭,仿佛大海上在暴雨中坚持的灯塔,可它能坚多久?
心情好的时候,感觉北京的夏天还是很美的,尤其是雨后。本来蔫了吧唧的树重新打起精神,青翠欲滴。本来委顿的草也挂上了水珠,含羞带怯。当然,最让我满意的是,行走在街上的姑娘们少了那股奔忙的烟火气,脚步变的舒缓幽雅起来。没什么审美品位的老骆却坚持认为,他们的步幅之所以变小,是怕溅了泥点到裙子上。
一场大雨也使藏污纳垢的梅地亚外表显得清新了许多。据说中央台的所谓评论部要在10月分家,电视流氓们估计已经个个心怀鬼胎,做着梦都在揣摩算计谁。我们照例进了那间类似会议室的屋子,核酸北京代理方的市场部经理和我老乡在座,我怀疑那孙子原来不是足球记者就是足球解说员,解说产品的时候就象甲亢发作,倍激动。害的我特后悔坐丫对面,没让雨淋着,却被丫整一小淋浴。和我的狼狈相比,刚才在车里还蔫头巴脑的老骆现在却神采奕奕,不时为对方激愤的演说奉献点真诚爽朗的笑声。不过那孙子显然对我老乡很尊敬,一口一老师。毕竟,我老乡是他老板的哥们。最后,丫和老骆探讨了一下合同内容,双方没什么疑义,就各自签字盖章(乔敏的保健品店没照,签合同,扎货什么的都以老骆公司的名义)。出门时,老骆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拿出两个精美的小铁盒“天热,戴手表累,给两位点小玩意,日本人做的腰表,还算结实。”老乡看了我一眼,招呼那个市场部经理收下“不成给孩子玩呗。”
回到车里,看了眼时间,已经快4 点了。‘咱们吃点饭去吧,我连中饭还没吃呢?’老骆揉着太阳穴说。“你早说呀,刚才你去吃饭,我一人受那孙子折腾不就完了?”我有点心疼。老骆把椅子朝下又摇了摇,将脚搭到挡风玻璃前。“就你,看你那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我都怀疑你想跟人干架!”“可能是被那些吃足球饭的傻逼们给伤着了,我现在一听见谁对自己的虚假产品激动膜拜就受不了。我们被坑的都不激动,他们丫靠这吃饭,瞎激动什么?对了,我还被丫弄了一脸唾沫星子,呆会得洗洗去。”老骆赶紧把话题转到去哪吃饭上去,他知道如果不打住的话,我就会分析那孙子的唾沫的酸性成分,给我毁容的概率有多大。因为中午吃的较多,我还真不饿。不过我知道梅地亚对面,就是长安街南边有个叫红元的小饭馆,炒菜和火锅都不错。反正回来还得冲西去,哥俩干脆把车留在那,走到那家饭馆。
虽说午饭时间已过,晚饭还早,饭馆里却已经有几桌了。老骆问我用不用把我那位老乡招呼过来,我给否决了。老骆对生人太客气,那是他绝对改不了的习惯,我实在不舍得他再累心了。老骆的确饿了,两盘羊肉,一条接近两斤的鲇鱼,外加两瓶啤酒,不到半小时就基本解决。我吃了几筷子鲇鱼和蒿子杆,更多的是就着一盘生大白菜对付啤酒。我看他吃的速度慢下来,开始没话找话。“你们两口子该琢磨造一种,留个后了。”老骆喝了口啤酒送下嘴里的肉“我们家哥俩,香火压力不大,再说乔敏也不想要。”“我的意思是你们找点挣钱以外的事情,说不准养个孩子也挺有乐趣的。”丫嘿嘿一笑“养孩子有没乐趣我不知道,反正结婚绝对是件划算的事情。至少比你省了不少炮钱。”说到炮钱,鲁谷发廊粉红色的灯光又在我脑海闪亮。“要不,今天咱们运动运动?”“开玩笑,我他妈两宿没回家,乔敏那老醋坛子都快养出醋精了,不拿交公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哪成?”看来此路不通,我悻悻地灌了口啤酒。
饭馆里人越来越多,我想起乔老板娘说的晚上请吃家宴的事情。老骆说要是去吃的话,最好叫上周坚。这孙子近期想在魏公村开一陶吧分店,乔敏基本被说动了,但老骆不太瞧好,想晚上好好了解一下。为了晚上还能吃下乔敏手艺一般的饭菜,哥俩决定先不回去,找地消耗一下体力。奇形怪状,不伦不类的世纪坛恰好就在眼前,足以对身体和精神进行双重摧残。这城市特奇怪,一方面置很多所谓学者的呼吁不顾,大肆毁灭一些老景观或遗址(我对这种行为持赞成态度),一方面又劳民伤财的建造一些为了给某运动助兴,只能用上几个小时的垃圾。雨后的世纪坛有些冷清,几个半老头子绕着它走来走去。我恶毒地想,你们丫再怎么锻炼,也不可能再勃起如建这坛子的石料那般硬了。几个老家伙可能看出了我的幸灾乐祸,投过来的眼神阴森晦暗,如同深深地诅咒。我才不管呢,如果我能活到他们这个岁数,我会在骄阳似火的夏日,坐在阴暗的门洞里,怀念曾拥有过的女人。或是在清新的雨后黄昏,设想以自己为主角的葬礼。而不是徒劳地锻炼,同生命做可笑的斗争。
老骆的手机还是如期而至的响了。汇报完工作后老骆示意我该走了,老板娘已经再催了。我想起小江给我捎过来的虾酱还在公园里,于是决定和老骆先去趟玉渊潭。车子经过我读书时经常光顾的科苑书城,门口几个贼头贼脑卖光盘的小伙子还在,一个很大的红条幅被风雨扭打成了麻花,我猜想应该是某名人签名售书的宣传,当然也可能是书城内部搞的什么活动。但,这一切与我何干?书做为生命中最沉重的垃圾正被我一点点摆脱,那个经常在书城把女朋友小雪弄丢的高阳早他妈死了,就象他的初恋一样。
盛虾酱的小坛子很好看,有点古朴的味道,看来小江的老妈还真把我这个漂泊的浪子当回事。在抱起坛子的一瞬间,我竟有了要落泪的冲动。他姑父的,小江这孙子真幸福,连母亲对别的孩子的关心都能帮忙表达。我呢,我知道千里之外的母亲在想些什么吗?不过,我还是很快忍住了。我知道,雨后的北京,根本不稀罕我这点浑浊的泪水。
“孙子,你丫还活着吧。赶快滚过来,你们乔懂事长请你吃饭。另外,我这还有件真正的陶瓷艺术品,可以供你充门面。不过,你得带足子弹,晚上陪你大爷我耍高兴了才成。”听着周坚在电话那头的对骂,我愉快地打着车子,往石景山进发。
有句流传较广的损人的话这么说“长的丑不是你的错误,可出来吓唬人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想借用一下,送给乔老板娘。“菜做的差不是你的错误,可老是把我们拉来锻炼胃肠就是你的不对了。”当然,在大多时候,饭局不过是个道具,相对于吃饭,有更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在饭桌上解决。
周坚嘴里含着半根嚼不烂的蒜苗,指手画脚的给大家讲述他扩大经营的宏伟计划。“高阳,民院你该知道吧?魏公村,多好的地方啊,把着白颐路的黄金位置,离三环也近,往北点就能跟学院路连上,正好跟咱们那边的主店成犄角之势,基本就把整个大学院区给覆盖了。”我举了半天筷子,没找着有兴趣下手的菜,只好沮丧地抿了口啤酒,没好气地对丫说“别他妈咱们咱们的,你的融资对象是乔董,老拿我说什么事?”乔敏心情很好,“别那么说,高阳,还得多靠你们拿拿主意呢。”这么说着,眼光却瞥向老骆,娇柔无限。老骆面带微笑,转向周坚。“我听说那边原来是个卖工艺品的门脸,你们这种生意需要位置特别好的门脸房么?”周坚一拍大腿,总算借着站起来的劲头把蒜苗咽了下去“这你就外行了不是,我们才更需要门脸呢。”看他准备长篇大论的架势,乔敏赶紧打断“今天我主要是想谢谢高阳帮我谈成核酸的事情,陶吧咱们改天再谈。”我估摸着该撤了,把瓶子里剩的一点啤酒全倒进肚子,斜了眼周坚“听清楚没,你丫今天算是蹭我的饭!”同时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
送我们出门的时候,趁乔敏还在后头,老骆轻声对周坚说“我听说,魏公村那个工艺品店的老板是个年轻姑娘,你丫别中了美人计。”周坚本想狡辩,老骆轻轻摆了摆手“你放心,你跟我媳妇的生意,我绝对不掺乎,我就是提醒你一下。”
“老骆这孙子消息太快了,什么也瞒不住他。”走出不远后周坚开始嘟囔。我的心思早就不在丫的风流帐上,眼前已经晃动起鲁谷发廊粉红的灯光。哥俩检验了一下子弹储备,完全够找俩姑娘搞套全活,运动并快乐一下。几辆闪着灯的警车在街边停着,大大败坏了我们的兴致。看来不是哪家发廊老板打点不够,就是有突击检查任务,趟雷绝对不明智,于是决定干脆找个大排挡喝酒去。和周坚在一个闹哄哄的大排挡坐下,正要温习一下“思之不得,辗转反侧”的时候。我的电话响了。“高阳,你丫还活着啊?在哪呢,哥找你喝酒去。”是老四!看来,夏夜无眠的大有人在,兄弟们并不孤单。
这里的田螺炒的显然不好,连尾巴都没剪,根本进不去味,我基本只舔舔外壳就扔掉,周坚大呼浪费。可还是和我共同怀念起白堆子那家专门炒田螺的小门脸。一个巨大的锅,一个中年汉子用铲子努力翻炒,香气很快开始飘散,不少人靠着自行车或小店的铁皮墙站着,手里拿着准备装田螺的器具在等。收钱的女人总是穿的干干净净,好听的南方口音利索中透出温婉,更是勾起人们的食欲。我和周坚曾经是那里的常客。现在,那里已经变成了很多未成型的楼房,只有被拆的残垣断瓦间还隐隐透出田螺曾经的香气。老四对我们这种无聊的怀旧很是不屑。在专注地对付掉两盘煮花生和大约半瓶二锅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