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北京-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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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到阜城门站的时候,一包纸巾刚好告罄。我以最快的速度到卖食品饮料的小亭子里买了几包备用,她又被我煞有介事的未雨绸缪逗乐了。两人站在地铁口如织的人流中相视而笑,新买的丝巾在她颈前招摇,很美。快乐就这样藏在那些细琐的小事中,被两颗年轻的心轻易地找寻了出来。
回到学校已是黄昏,风可能累了,不知什么时候停的。昏黄的太阳象个没摊好的鸡蛋,赖了吧唧的卧在天边,勾起了我们的食欲。食堂已经下班,我们在学校后边的小饭馆里要了两份蛋炒饭,吃的一塌糊涂。我把小说抢过来放在身下,防止她边吃边看,把蛋炒饭吃成泪泡饭。小雪还是不肯罢休,问我“高阳你说,人真会那么倒霉么?”我拉过她没拿筷子的那只小手“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们不会那样的。”夕阳的一抹残红透过玻璃溜了进来,有种慵倦的美,或许,她也被年轻时盲目的自信所打动?
回到宿舍时大伙正在酣战升级,周坚的脸上已经贴满了纸条。随着丫不停说话,那些个小精灵快乐地舞蹈,让我想起了白天的丝巾。周坚旁边站着一个面生的胖子,脸上带着种从容的笑,让人顿生亲近感。大败亏输的周坚终于让位,拉起我和那个胖子来到走廊。“这是我铁哥们高阳,这位是刘婷婷班的哥们,骆石平。”我们互相笑了笑,有种已经认识很久的感觉。“要不,咱们喝点去?”我提议到。在小饭馆昏黄的灯光里,我们边对付二锅头边听着老骆如何给我们带来挣钱机会。
一开始听老骆说出去发报纸(就是现在满街飞的小广告),我和周坚很是不屑。但老骆说不用我们自己发,我们组织人就成,这调动了周班长的领导欲望,开始饶有兴致地听老骆详说。原来是老骆扛着学生会的招牌在外边揽了一活,给某个减肥产品做宣传。时间是周六日两天,因为有三个会场,所以不得不再找两个人帮忙。工作很简单,每个会场找十几个女生披上印有产品名字的绶带,见人就分发宣传品,并尽可能把感兴趣的人领到所谓的咨询处那里。人公司那边给一定的钱,我们的收成就来自对这笔钱的克扣。老骆用筷子比划了几下,说他粗略算了算,根据他的经验,给每个女生能接受的酬劳之外,我们还能剩下两千块,因为两顿午餐和矿泉水都是对方提供,这基本可以算是纯利了。我看着他微眯双眼,娓娓到来,心里说,这才是真正学经济的生意人,我和周坚不过是进错了庙门的和尚。老骆最后的话更让我佩服“本来吧,都是哥们,这钱咱们应该均分,但这事情上,我明显比你们出力大,所以我拿一半,你们哥俩拿一半。这样比较合理。”我和周坚忙不迭地点头,这本来就是掉馅饼的事情,能落五百块钱我们相当知足。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在我未来的生命里,多了一根坚韧的拐杖。老骆,我最亲爱的朋友,就用他一贯条理的方式,进入了我的生活。
我想,很多丰满的女人大概都会怀念我们曾经很强大的盛唐时代吧,因为那个时候是以胖为美的。我就经常想象两只胖乎乎的肥鸟在天上比翼齐飞的样子,憨态可鞠,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可惜,吃肉长大的夷人看厌了粗胳膊粗腿,改喜欢皮包骨的类型了,西风东渐,我们只好也跟着换口味。可是,一看T 型台上那些营养不良般的模特我就来气,盼着有一天时尚给倒转回来。当然,卖减肥品的公司的想法和我正相反。
我分到的地段在劳动人民文化宫,领着一大群唧唧喳喳的姑娘在伟人像下经过感觉很好。我都有点不舍得进文化宫的门了。公司老板八成去白云观烧了香,老天特给面子,风和日丽,游人很多,我们就显的很忙活。好几家保健品都在这做宣传,院子里码了一大溜桌子,后头端坐着一些穿白大褂的号称专家的老家伙,挺有意思。公司把架势做的挺大,带来了体重计,血压计什么的器材,再加上几个老家伙的白话,你别说,上当的主还真不少,甚至有当场就掏钱买我们产品的。当然了,我那些披着绶带,满脸灿烂笑容的女同学们也起了很关键的作用。是她们,把一个个胖子或胖子家属给领到了咨询桌子前。
两天的活干完,哥仨又坐到了小饭馆的桌子前,我们要分脏了。喝了会酒,我和周坚就急不可耐地问老骆,下回干是什么时候。老骆一笑,“兄弟,这活不是天天都有的。钱要都这么好挣,那咱们不很快就发了,还上什么鸟学?”他说平常他主要是扫写字楼,卖工具书,这种大活得靠运气。不过卖工具书太累,估计我们吃不了那苦。虽然对老骆腰间那会叫的小电蛐蛐很羡慕,可一想要背着几十斤书爬楼,还可能遭人冷脸,两个文学青年顿时心灰意冷。两瓶二锅头下去之后,我和周坚终于彻底从金钱阴影中走了出来,畅谈我们光明的文学之路。老骆只能抱以沉默,这对他而言,是个绝对陌生,激不起他丝毫兴趣的领域。后来老骆说,他活到现在,看完整了的大部头只有《毛选》,至于我们推崇的名著什么的,老骆说压根就没想过去浪费那时间。他说考大学是给父母圆个梦,现在父母的梦圆了,他要圆自己的发财梦了。
我一直以为,导致我和老骆生活态度不同的原因是毕业前后选择的工作。但现在想想,不是那么回事,在骨子里我们就是不一样的。他是个天生的商人或政客(关于政客的问题,老骆不肯同意我的观点。他认为,他不适合做政客,因为他还有爱心,还需要对身边的很多人负责,但政客只需要对自己负责,目的纯粹,他到不了那个高度。或许他是对的。)对自己的未来看的很清楚,每迈出一步都是有计划的。而我则不同,我从来就不曾真正知道未来是什么颜色的,年轻时是盲目自信,受了打击又开始怀疑一切。这是生活给我的,母亲过度的溺爱成就了我的懦弱,书这种精神鸦片又把我引向了不自知。我终将被生活击败,我知道那叫宿命。
和我们的交往使老骆偶尔也开始翻翻闲书,对一个和文学天生绝缘的家伙来说,做到这点已经相当不易了。而他的目的无非是能多点和我们的谈资,这种尊重使我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如果真有上帝,我希望他别让我的老骆兄弟在天堂里读书了,发给他很多花花绿绿的票子,让他尽情挥霍吧。
老骆带给我的这笔小小财富,很快变成了我们小雪身上美丽的风衣。看着小雪雀跃的样子。我想,有钱真他妈好,是该和老骆一样,想辙挣钱了。哪怕就为我们小雪。和小雪交往了大半年,我还从来没有送过她象样的礼物。倒是我书架上的书日益增多,大部分都在封二的右下角留下“小雪买,高阳读,高阳讲,小雪听”的娟秀字迹。
其实,郭晓雪是个特容易满足的姑娘。而且更要命的是,她和我一样,对未来没有计划。如果说,我的洒脱是费尽心思装出来的的话,她的纯朴则是浑然天成。我总是不能明白,这个能读懂很多晦涩如马尔克斯,能够有条理地分析股票涨跌的姑娘,在生活态度上就如一个孩童!她的快乐如此简单,我总能轻而易举地给她。可越这样,我越不安,她应该有更多的要求,更眩目的快乐。我必须努力,再努力,否则,就是辱没了我的女神。
在几年大学生活对我的蹂躏中,最让我头疼的科目不是枯燥的高等数学,不是干瘪的革命史,而是计算机应用。头疼的主要原因在于授课老师。教数学的老师老家是温州一带的,说话基本不张开牙齿,音量也不是很足,害的需要有配音才能篡歪诗的我总得坐的比较靠前。但他无疑是个谦谦君子,讲课时只顾自说自话,决不提问,决不下来溜达。我统计了一下,我自己最满意的句子,大多都是伴着这位老师那基本听不懂的语言创作的。教革命史的老太太除了有爱点名的毛病外,也算基本称职,她老人家讲革命的草,我们看武侠的花,互不干涉,相安无事。可教计算机的小姑娘就不同了,刚毕业分我们这,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却处处透出为人师表的骄横。点名,提问,爱在教室里溜达着叨唠这些毛病她占全了,最可恨的是,她总在你正纠缠在令狐冲和小师妹恩怨情愁里的时候,冷不丁把你叫起来,让你回答诸如什么是二进制一类的白痴问题,把你搞的很没情绪。或是在你正沉浸于“她抱着一束白玫瑰/ 用睫毛掸去上面的灰尘”意境里的时候,她女巫一样冷笑着站到了你身后,让你手足无措。周坚对其的评价比较罗嗦“提前进入更年期,有虐待倾向,表现欲旺盛的不知是不是处女的年轻女性”,除了最后四个字,其他的描述我认为都还算中肯。我到现在还对计算机这玩意心怀恐惧,也不知是不是那会留下的后遗症?
有了这拨家伙的对比,我们李方老师有多可爱想必就不用多说了。那天讲的是物流在商业经济中的作用。下课后他叫住了在他课堂上比较活跃的我,问我有没有兴趣帮他做个市场调查。平时想拍偶像马屁都苦于没机会的我当然是满口答应了。他一朋友从国外回来,想在东郊搞一超市,因为意向还不是十分确定,所以委托他给做个简单的前期调查。无外乎周围的消费能力,交通状况和消费心理什么的。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周坚俩用了差不多一礼拜的时间,骑车把那地方给转悠遍了。甚至还假模假势地做了部分入户的心理调查,不知是哥俩长的不像坏人还是那会大家的防范心思没那么重,反正基本没怎么吃闭门羹。后来还牺牲了两个晚上的法定升级时间,篡出份挺象样的调查报告。李方挺仗义,对报告未置可否,却让我们分别带上女朋友,他请我们去新侨吃西餐。那是我和小雪平生第一回吃西餐,都很兴奋。但吃完后我们的分歧就出来了,小雪对这顿饭很满意,而我却吃的很不舒服。除了李方偶尔闪光的语言,我对吃西餐只有两个字的评价:乏味。这种就餐环境永远也不适合我这种喜欢热闹的家伙。席间李方试探着问我们毕业后的打算,除了周坚,我们三人都想留京。李方听完一笑,便转换话题,劝我们进餐了。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我们开始调查的第二天,李老师的同学便告知他不想搞超市了,有了别的投资方向。可李方却没有终止我们的调查,至于是不是用这次调查来考察我,后来把我招至他公司的李方从来不曾透漏过。
秋天来了,这个城市最美,最短暂的季节来了。天空开始呈现出真正的兰色,被秋风吻黄的树叶开始飘落。草也没有了夏天时的野性和张扬,而变的娇柔,更贴近大地。最让人高兴的是,我们小雪不用为下不下决心穿我买的那条裙子发愁了。对于她不穿裙子的习惯,我一直不肯苟同。经常省下饭钱买来漂亮的裙子对其进行诱惑,可一直没能得逞。舞跳的那么好的小雪,腿长的无可挑剔,可她却总是拒绝回答我为什么不穿裙子的问题。当然,这个问题已经不会再困扰我了。作为一个道德还过得去的人,我没有理由老去琢磨别人的老婆为什么不爱穿裙子。哈哈,把这个问题留给她那憨厚的丈夫吧,没有问题的高阳换来一身轻松。
钓鱼台北门外是一片银杏林子,一到秋天,满地金黄的银杏树叶象撒了一地黄金。那是我跟小雪的天堂,我们沿着高高的围墙,踩着松软的落叶一路牵手走过,有说不完的话。有时我们还会带上相机,把这难得的美丽连同我们自己一起,装进记忆。这个地方是小雪发现的,以后我们每个秋天都来。当别人挤在香山的人流里,去看那远没有人多的红叶时,我们却流连在这金色的天堂,体味我们静谧的快乐。
没有人发现不了的风景。去年秋天,我经过这里的时候,还看见一群人在拍婚纱照。或许是因为面对镜头的缘故,那个穿着拖地长群的新娘脸上有一丝羞涩,一身黑色西装的新郎脸上却有点烦躁的味道。他为什么烦躁?他就要娶一个姑娘了。而曾和我一起在这里嬉戏,拍照的姑娘却披上了别人的婚纱。我为什么不烦躁?
前些年,企业界曾掀起过一阵“点子大王”,“策划大师”热。据说这些人仅凭灵光一闪或一句点石成金的话就能搞好一个企业或捧红一个产品。现在这拨人大多折戟沉沙或消声谧迹,但还有少数变色龙转世的家伙摇身一变,又成了哪所合作大学高价MBA 学历的消费者。做了某企业的CEO 或投资顾问,让我们佩服之至。更为可贵的是,这拨人嗅觉极其灵敏,从矿泉壶到保健品,从DOT 到基因纳米,从电视剧制作到纸媒烧钱,哪里火热,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不过在我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