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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节

飘 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第1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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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的人家里也出现了。有些婴儿两条腿细得像患伺偻病似的,还有些母亲没奶喂孩子。从前这位老医生每生一个孩子,总要虔诚地感谢上帝一番,而现在他并不觉得生命是那么可贵的了。
    对于初生的婴儿和那么多出生几个月就死去的婴儿来说,这个世界实在太冷酷了。
    豪门大宅里有的是华灯、美酒、小提琴、舞蹈、锦锻、呢绒,而就在它的四周,人们却在饥寒交迫中慢慢地死亡。征服者有的是傲慢无理和冷酷无情,可留给被征服者的便只有痛苦和仇恨了。


    第三十八章

    思嘉亲眼目睹这种情景,白天身临其境,夜间又带着它们上床睡觉,时时忧虑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她知道由于托尼的事,她和弗兰克已列入了北方佬的黑名册,随时都可能大难临头。但是,尤其是现在,她可承受不起前功尽弃的损失——现在一个婴儿即将出世,木厂正开始赚钱,塔拉还要她继续维持,直到秋天收了棉花为止。啊,要是她会失去一切怎么办!或许她还得用那孱弱的武器,面对这疯狂的世界,一切从头开始呢!还得用她的朱唇、碧眼和狡猾而浮浅的脑子,同北方佬以及他们的一切主张作斗争埃她实在忧虑重重,负荷不了啦,觉得与其重新开始还不如自杀算了。
    在1866年春天那一片破坏和混乱之中,思嘉将全部精力放在木厂上,一心一意要让它赚钱,在亚特兰大,钱有的是。
    盖新房的浪潮正在给她急需的机会,她晓得只要她不蹲监狱就准能发财。她不断告诫自己,处世要温和些,谨慎些,受到侮辱得忍受,碰到不公平的事要让步,不要冒犯任何可能伤害她的人,无论是白人还是黑人。她同别人一样,非常憎恨那些傲慢无礼的自由黑人,每次听到他们的辱骂或高声大笑时都要气得炸了肺。但是她从来连一个轻蔑的眼色也不敢向他们表示。她憎恨提包党人以及那些参加了共和党的南方白人,恨他们那样容易便发家致富,而她却要艰难地挣扎着过日子,但是她从来不说一句指责他们的话。在亚特兰大,没有人比她更仇恨北方佬的了,只要看到那身蓝军服便气得要命,但另一方面即使在家里她也从不谈起他们。
    我决不做多嘴多舌的傻瓜,她冷静地想道。让别人为从前的日子和那些永不复生的人伤心去吧。让别人对北方佬的统治和丧失投票权而愤怒去吧。让那些说了实话的人去蹲监狱,或者参加了三K党的人去受绞刑吧。(三K党这个名字多么可怕,对于思嘉来说。几乎就同黑人一样呢。)让别的女人为她们的丈夫参加了三K党而感到自豪吧。谢天谢地,弗兰克总算没有混到里面去!让别人去为那些他们无法办到的事情烦恼、生气和出谋划策吧。过去,同紧张的现在以及没有把握的未来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当面包、住房和争取不蹲监狱成了最现实的问题时,投票选举又算得了什么?请上帝保佑,让我平安地过到六月,不要出什么事呀!
    总得要待到六月呀!思嘉知道到了六月她就得在皮蒂姑妈家待着休息,直到孩子生下来为止。人家已经在议论她,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敢在外面抛头露面。没有哪个女人怀了孕还在公开场合出现的。弗兰克和皮蒂早就央求她不要再露面,不要给她自己——以及她们——丢丑,而她也答应他们到六月不再工作了。
    总得要到六月呀!在六月以前,她一定得使木厂稳稳地站住脚跟,这才能够放心离开。在六月以前,她必须赚足够的钱,对可能发生的不幸作一点点防备。
    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而时间这么短促。她希望一天能更长些,并且争分夺秒地拼命赚钱,赚更多的钱。
    由于她喋喋不休责骂胆小的弗兰克,那店总算现在有了点起色,连一些老帐他也收了,但是思嘉还是把希望寄托在那家木厂上。如今的亚特兰大就像一棵被砍倒在地的大树,正在重新长出更茁壮的幼芽,更稠密的叶子,更繁茂的枝条。
    对建筑材料的可供应数量远远跟不上需求。木材、砖瓦和石头的价格在猛涨,思嘉经营的那家木厂从天一亮直到黄昏掌灯时分,始终忙得不亦乐乎。
    每天她花费一些时间在木厂里,盯着每一件事情,尽力制止她确信在发生的盗窃事件。但大部分时间她却坐着车在城里转悠,同那些建筑师、承包商和木匠周旋。甚至去拜访一些听说将来可能要盖房的陌生人,诱惑他们答应买她的木材,而且只买她一家的木材。
    很快她就成了亚特兰大大街上一个时常能见到的人物。
    她坐在一辆轻便马车里,旁边是一位神情严肃、但不以为然的老黑人车夫。
    她把那条膝毯拉得高高地围着她的肚皮,那双戴手套的小手紧紧抱住膝盖。皮蒂姑妈给她做了一件漂亮的绿色短斗篷,可以遮住她的体形,还做了一顶绿色的扁平帽,和她的眼睛正好相配。她总是穿着这些得体服装出去做生意,并在双颊上抹上淡淡一点胭脂,再轻轻洒一点科隆香水,这使她看上去十分迷人,只要不从车里下来露出自己的体形就行了。实际上也很少需要也下车的事,因为她一微笑打个招呼,人们就会赶快跑过来,而且是光着脑袋冒雨站在车旁同她谈生意经。
    她当然并不是唯一知道做木材生意好赚钱的人,但是她不惧怕竞争者。她对自己的精明颇为自豪,深信跟别人不相上下。她是杰拉尔德的亲生女儿,父亲遗传给她的那种狡猾的经商本能现在由于需要而磨练得炉火纯青了。
    刚开始,别的生意人都嘲笑她,女流之辈哪会做生意呢,因此嘲笑中还带点和善的轻视。但现在他们不再嘲笑了。一看见她驱车过来,他们便狠狠诅咒。事实上正因为她是女流之辈,事情反而对她有利,因为有时她装出一副毫无办法和恳求的样子,人们一看心就软了。在无论什么情况下,她可以毫不费力地无需用言语表达,就能给人一种她是个勇敢而又怯懦的上等女人的印象,只是被严峻的环境所迫才落到了如此不守妇道的地步的印象;这样一个孤弱娇小的女子,要是顾客不买她的木材,她说不定会饿死呢。不过,一旦她那贵妇人式的风度没取得应有的效果时,她转瞬变得像个冷酷无情的生意人,为了招徕一个新顾客而不惜亏本,用比竞争者更低的价格出卖,而且毫无顾忌地滥骂其他做木材生意的人。
    她就做出一副不太情愿揭露事实真相的样子,叹着气告诉一位可能与她成交的顾客,说她的竞争者们的木材价格实在太高,而且都是些烂木头,到处是节孔,总之,质量糟透了。
    思嘉第一次这样撒谎时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事后也不无内疚——不好意思是因为谎言居然可以如此轻松地脱口而出,内疚是由于她突然想起母亲会怎么说呢?
    爱伦对于一个撒谎和损人利己的女儿会怎样教训,那是很显而易见的。她会大吃一惊,难以置信,然后说些刺人但又不失文雅的话,教导应该如何对待名誉、诚实、真理和帮助自己的邻居,等等,思嘉一想像母亲脸上的神情,便禁不住畏缩起来。但是很快这个形象便变得模糊不清,被一种冷酷无情、不讲道德的贪婪的的冲动所抹煞,这种冲动产生于塔拉那些贫困的日子,如今又在目前不安定的生活中大大加强了。这样,她就跨过了这个里程碑,就像跨过以前那些阻止她行动的规范一样——她叹息自己已经不是爱伦所希望她做的那种人了,同时耸了耸肩,重复一遍她那句万应灵丹式的口诀:〃我以后再去想这些吧。〃从此,在做生意方面她就彻底忘掉了爱伦,也再没有对自己抢别人买卖的手段内疚过了。她知道用谎言去损害人家,对她自己来说是绝对安全的。南方的绅士制度保护了她。
    南方的上等女人可以用谎言去损害一位绅士,而南方的绅士却无法用谎言来损害一个上等女人,更不能说这个上等女人是撒谎者。其他做木村生意的人只能在暗里发火,跟家人一起时激动地声称,但愿上帝保佑能让肯尼迪太太变成男人,哪怕五分钟也好。
    迪凯特街上住着一位开木厂的穷白人,他用思嘉的那套武器对付她,公开说她是个专爱说谎的人和诈骗犯。但这丝毫没有用,反而害了他自己,因为大家都感到吃惊,怎么一个穷白人居然能对一个出身名门的上等女人说这种坏话呢,即使这个上等女人的行为多么不合妇道。思嘉听到那个穷白人的责难时,先是不失身分地默默忍着,后来便渐渐将注意力转向这个人和他的顾客了。她残酷无情地以比他更低的售介来抢夺对方的生意,而且暗暗心疼地抛出一批优质木材来证明自己的诚实,结果那个人很快就破产了。于是她便自己出价将对方的木厂高高兴兴地买了过来,使弗兰克也震惊不已。
    一旦木厂到了手,就遇到一个伤脑筋的问题——到哪里去找一个值得依赖的人来经管呢?她不需要另一个像约翰逊那样的人。她明白尽管自己严加防范,他还是背着她在卖她的木材。不过她想,找个合适的人应该还是容易的。不是现在大家都穷得要命吗?不是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闲荡没有工作的人吗?他们中间有些人过去很富裕,可现在失业了。没有哪一天弗兰克不给一些饥饿的退伍兵以施舍,皮蒂和她的厨娘不包些吃的给那些骨瘦如柴的乞丐。
    不过,连思嘉自己也不明白,她不能要一个这样的人。
    〃我不能要那些过了整整一年还没打到事情干的人,〃她想。
    〃要是他们还不能适应和平时期,他们也就无法适应我。而且他们看上去全都那么畏畏缩缩,像挨了揍似的。我可不要挨揍的人。我要的是精明能干,像雷尼或托米·韦尔伯恩或凯尔斯·惠廷那样的,或者像西蒙斯家的一个小伙子,或者
或者任何一个属于这一类的人。他们没有士兵们一投降便什么事也不管的那

    种神气。他们看上去像是十分关心许多事情呢。〃但是西蒙斯家的小伙子们正在开办一个砖窑,凯尔斯·惠廷在卖一种药剂,是从他母亲厨房里制作出来的,那是可以使黑人最卷缩的头发涂上六次就能变直的灵丹,他们居然都彬彬有礼地朝思嘉微微一笑,婉言谢绝了她的雇用,这叫她大吃一惊。她又试了试许多别的人,结果都一样。实在无法了,她决定提高工资,但还是遭到了拒绝。梅里韦瑟太太有个侄子甚至傲慢地对她说,虽然他并不特别喜欢赶大车,但大车毕竟是他自己的,他宁愿自食其力使事业有所发展,也不愿到思嘉那里去。
    一天下午,思嘉的马车追上了雷内·皮卡德的馅饼车,看见瘸子托米·韦尔伯恩因搭便车回家也坐在雷内的车上,于是她就跟他俩打招呼。
    〃雷内,你看,为什么你不到我的木厂干活?经营一家木厂可比赶一辆馅饼车要体面呢。我想你大概觉得不太好意思呢?〃“我吗,我看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雷内咧嘴笑笑说。
    〃什么算体面呢?我倒一向是体面的,直到这场战争将我像黑人一样解放了。
    我再也不必像过去那么高贵和闲得无聊了。我自由得像只小鸟了。我喜欢我的馅饼车。我喜欢我的骡子。我喜欢亲爱的北方佬,他们好心地买我岳母的馅饼。不,我的思嘉,我决心要成为馅饼大王。这是我命中注定了的!就像拿破仑一样,我听天由命。〃他高兴地挥舞起他的鞭子。
    〃但是你父母把你养大,决不是让你来卖馅饼的,就像把托米养大不是来对付那帮粗野的爱尔兰泥瓦匠一样。而我那里的工作可要——〃“那么你的父母准是把你养大来经营木厂的吧,〃托米插嘴说,嘴角抽搐了一下。〃是的,我正看见那个小小的思嘉在母亲膝头上,咬着舌头在背课文:'要是次木料能卖好价钱,可千万别卖好木料呀。'〃雷内一听大笑起来,他那双小猴眼高兴地飞舞起来,他用力捶了一下托米的驼背。
    “放肆,〃思嘉冷冷地说,因为她听不出托米的话时有多少幽默。〃当然我父母养育了我,可不是叫我来开木厂的。〃”我并没有放肆的意思。不过你是在开木厂呀,不管你父母养你时是不是就要你干这一行。事实上你干得很好。得了,依我看,我们中间谁都不是在干原先打算干的那一行,不过我想我们照样都还干得不错呢。如果生活不能完全如意便坐下来哭鼻子,那才是可怜虫,才是一个可怜的民族。思嘉,你干吗不去找个有气力的提包党人来替你干活呀?上帝知道,树林里有的是!〃“我才不要提包党人。提包党人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不是烧得通红的或者钉得牢牢的,都会给你偷走。如今他们很得意,只会待在原地不动,决不会屈尊到这里来捡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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