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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漕运码头-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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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妞妞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冬梅……有了……有了……就姓你的姓……咱的孩子就姓你的姓……”
    冬梅说:“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愿意让咱的孩子姓我爸爸的姓……”
    妞妞说:“不是你爸爸的姓,是你的姓……”
    冬梅说:“我也不想让孩子姓我舅舅的姓……”
    妞妞说:“也不是你舅舅的姓,是你的姓……”
    冬梅说:“我……我哪儿有什么姓?”
    妞妞说:“你不是叫冬梅吗?就姓梅不是很好吗?”
    冬梅说:“姓梅?有姓梅的吗?”
    妞妞说:“当然有啦,我们县有一个举人就姓梅……”
    冬梅说:“那太好了,咱也让咱的孩子读书,将来考秀才、考举人、考状元……”
    妞妞抱着冬梅又唔唔地哭了起来:“冬梅呀……我……我高兴啊……”
    冬梅也哭起来:“妞妞啊……今日见了你……我有活头儿啦……”
    等在外面的孙嬷嬷听到这疯疯颠颠的哭叫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急忙跑了进来…
  
第三卷 铁牛沉河愈陷深 第八十六章  女儿
    天气阴沉得让人喘不上气来,抓一把空气似乎都能拧出水来。昏暗的河面上,舟船都变得模糊起来。不远处,纤夫的号子声更加显得低沉凝重,像是地狱里呜咽的悲风。大光楼前的空气也似乎凝固了,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像铅灰色的乌云。铁麟依然站在大光楼前,他没有举着千里眼四处观光,他今天没有这个心情。他双手扶着栏杆,面对着大运河的千樯万艘,脑袋也像心情一样沉甸甸的,心里的怒气一股一股地往上拱,拱得他心口窝发疼。他现在只想发火,只想咆哮,只想骂娘,可是他骂谁呢?
    见铁麟一声不响,金简、许良年以及仓场总督衙门和坐粮厅的大小官员一个个都像避猫鼠一样,小心翼翼低眉垂目,生怕有什么差池引起仓场总督的雷霆大怒。大光楼无声无息,连进进出出的随从都不敢交头接耳。
    只有夏雨轩还表现得从容一些,他知道出了事,也知道出了大事,但是他不知道出的是什么事。然而从每个人的表情来看,肯定是漕运码头出了事,而不是他通州地面上出了事。相比之下,他倒不那么紧张。他站在大光楼上陪伴着铁麟,铁麟不说话,他也不好问。闲得无所适从,他举着铁麟的千里眼,漫不经心地看着。天气不好,影响了千里眼的望远效果,远近的景色也是模模糊糊的。夏雨轩总想站在大光楼上用铁麟的千里眼看看所谓的通州八景,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将这些景色尽收眼底。可是天气好的时候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今天彤云密布,他还能看见什么呢?
    “古塔凌云”且不用说,离得太近,用肉眼都能看个一清二楚。通州城就是一只船,燃灯塔就是桅杆,每年正月十五那天夜里,燃灯塔和三十里外的孤山塔都要悬挂灯笼,这是一对姊妹塔,一年也只有这一次遥遥相聚的日子,倒有点儿像鹊桥相会。“二水会流”也在不远处,潮河与温榆河在此相会,泾渭分明地奔流南下,互不相融。铁麟曾经有诗云:甘芳谁判淄渑味,清浊原分泾渭流。“波分凤沼”则更近一些,葫芦头的北面有一座响闸,河水日夜飞泻,其势如帘,其声隆隆,珠迸玉碎。柳荫下孩童裸泳,海子墙上文人遣兴,远眺乡野炊烟缕缕,山岚雾霭??。西看是“长桥映月”,这被通州人称作八里桥的三孔石桥虎踞龙盘般地镇守着通惠河。据说到了明月高悬的时候,每一个桥孔都映着一轮银盘,月光浮动,水月交辉,撩人心魄……突然,夏雨轩的千里眼在“柳荫龙舟”下凝聚不动了。那里有一片没人高的大草甸子,一个女孩儿在前面狂跑着,一个年轻人在后面紧追着。女孩儿大概是跑向河边的,年轻人追得很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夏雨轩开始时只是为这一对年轻人担心,及至后来,那个年轻人追上了女孩儿,女孩儿却一头扑在了年轻人的怀里。这该是属于非礼勿视的镜头,但是夏雨轩却不得不视,更不能视为不见。因为他在千里眼里看清了,那个女孩儿是甘戎,而年轻人正是他一直视为未来女婿的陈天伦。女孩儿大概是趴在陈天伦的怀里哭着,陈天伦并没有松开她,而是一直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直至两个人倒在草地上……
    夏雨轩浑身颤抖起来,千里眼险些从他的手里掉下来。他脸色煞白,嘴唇发紫,两只眼黑糊糊的,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摇晃起来……
    金汝林走过来,悄悄地扶住了他,轻声问:“东翁,您怎么了?”
    金汝林虽然已经离开了夏雨轩,还是按照他当师爷时的习惯称呼着夏雨轩。
    夏雨轩伸手抓着了楼上的扶栏,摇了摇头说:“没事……没什么。”
    金汝林见夏雨轩手里抓着的那只千里眼,疑惑地问:“东翁,您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夏雨轩慌忙说:“不不……没……没有……我什么也没看见。”
    金汝林本想要过那只千里眼查寻一下,见夏雨轩死死地抓住不放,也不好强要……
    此刻,陈天伦跟甘戎确实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可是他们并没有沉浸在幸福之中,而是陷入了极大的矛盾与困苦的陷阱里。丢了密符扇,终于酿成了今日的大祸。甘戎觉得丢失密符扇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定要跟父亲说清楚。陈天伦不同意,甘戎要是把他们丢失密符扇的经过告诉铁麟大人,铁麟大人能受得了吗?铁麟大人能轻饶她吗?
    密符扇是他们在大运河边的闸房里丢失的,那时候两人都脱了衣服,在那简陋的土炕上制造着逾越礼仪的罪恶……这能说得出口吗?说出去陈天伦不怕身败名裂,甘戎怎么办?别忘了她可是皇族宗室的千金,是朝廷二品大员的掌上明珠……陈天伦拦着她,拼死不许她说,一切罪过都由他一个人承担……
    可是,两个人这痛苦而又非同一般的关系,却让夏雨轩从千里眼里看见了。
    夏雨轩神情恍惚地站了一会儿,对金汝林说:“我……确实有点儿不舒服,你跟铁大人说一声,我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再打发人去通知我……”
    金汝林扶着夏雨轩说:“我送您回去吧。”
    夏雨轩说:“不……不用,我的轿子就在下面。”
    金汝林搀扶着夏雨轩朝楼下走,夏雨轩手里的千里眼始终没有松开。金汝林想提醒他该把它还给铁大人,又没好意思开口……
    夏雨轩下了大光楼沿着石坝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依然晕晕糊糊,神不守舍。遇见了这样的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陈天伦怎么会跟甘戎搞在一起了呢?甘戎那丫头也实在是太疯了,一点儿都不像名门里的大家闺秀。怨谁呢?都怨自己。夫人跟他说了好多次了,都快把他的耳朵磨破了,让他跟陈日修商量商量,早点儿把夏雪儿和陈天伦的婚事定下来。可是他一直不急,或者说一直犹豫。他犹豫什么呢?他盼望陈天伦能像他一样,参加乡试中举,获得一个功名,这样再给女儿定亲光光亮亮。可是,没想到陈天伦却犯起了一根筋儿,为了把持住“盈”字号军粮经纪,居然放弃了科考。这划得来吗?原来他只以为是陈天伦年轻气盛,报国心切,又为了不辜负铁麟大人的器重……没想到他错了,大概所有人都错了,陈天伦是为了甘戎……
    也怨陈日修,自己的儿子那么大了,你为什么还不主动地来求亲呢?这种事男方不主动女方能主动吗?我的闺女嫁不出去了,非要求着你不行?
    夏雨轩走到斛神庙附近,突然看见夏雪儿的丫环红红从后面的人群里走出来。往后一看,一顶小轿停在了斛神庙后面。夏雨轩迎上前去。
    红红正匆匆走着,猛然见到挡在了面前的夏雨轩,想躲又躲不及,慌慌张张地叫了一声老爷,两只手不由自主地藏到了身后。夏雨轩觉得很奇怪:“你干什么去?”
    红红惶惶地说:“我……我出去给大小姐买点儿花线……”
    夏雨轩突然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红红更加惊慌了:“没……没什么?”
    夏雨轩沉下了脸:“把手伸出来。”
    红红无奈只好伸出了手,右手的掌心里攥着一个小布包儿。夏雨轩拿起小布包儿打开,却是一个新做成的扇袋,做工非常精美,上面绣着戏水的鸳鸯,一看就知道是雪儿的手工。一种不祥之兆首先使夏雨轩震撼了,他心里一阵惊悸,厉声问:“这是给谁的?”
    红红竭力掩饰着:“没……没给谁……你……我做着玩的。”
    夏雨轩火了:“你做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这是雪儿做的?说,这东西雪儿让你去送给谁?”
    红红慌忙跪下来:“老爷恕罪……”
    夏雨轩咆哮起来:“是不是去送给陈天伦?”
    红红低着头说:“是……”
    夏雨轩又问:“雪儿在哪儿?”
    红红说:“在……在那边的轿子里。”
    夏雨轩说:“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
    红红坦白地说:“听说码头上出事了,小姐不放心,让我陪她一起来看看。”
    夏雨轩说:“你们快回去,你告诉雪儿,从今以后,不许再理睬陈天伦,更不许给他任何东西。”
    夏雨轩说完,怒冲冲地又朝大光楼的方向走去。
    红红急忙跑进夏雪儿的轿子旁,慌慌张张地把刚才夏雨轩的那些话告诉了夏雪儿,夏雪儿一下子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红红问:“咱们回去吗?”
    夏雪儿无奈地说:“老爷让回去,咱敢不回吗?”
    红红说:“可是……据说今天的事跟陈天伦有关联……”
    夏雪儿又犹豫了。
第三卷 铁牛沉河愈陷深 第八十七章  天伦的祸
    大光楼前的气氛依然十分紧张,铁麟依然站在楼顶上,阴沉的脸面对着阴沉的天空。楼下面站满了人,除了坐粮厅三班、六役、八科、六十四迅社、七十二行吏胥以外,还有中西两仓的监督书吏,石坝州判,土坝州同,通济库大使,通州税课司大使等大小官吏数百人。见这里的气氛反常,谁也不敢大声喧哗,可是又都觉得奇怪,一个个窃窃私语,互相打听着消息。没有人知道,问谁都摇头。
    刘大年悄悄地踱到林满帆的身边,低声问:“林老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林满帆不请自到参加了刘大年外孙女满月的宴席,又推心置腹地喝了一次酒以后,两个人便成了莫逆之交。至少刘大年是非常真诚地想交林满帆这个朋友的。当然,林满帆也不会拂了刘大年这番好意。刘大年考虑到林满帆跟金汝林的密切关系,想必他会知道一些内情。没想到林满帆却说:“我也不知道。”
    刘大年说:“金监督就没透露一点儿消息?”
    林满帆说:“恐怕金监督也未必知道。”
    刘大年说:“天呀,可能要出大事了。”
    林满帆担心地说:“出什么大事?”
    刘大年说:“你想呀,仓场总督和坐粮厅的官员都来了,又把咱们这些芝麻绿豆官也召集来了,没有大事能这么兴师动众吗?”
    林满帆忧虑地说:“会有什么事呢?”
    刘大年说:“你瞧着吧,这事小不了,弄不好就会有人掉脑袋。我在仓场上呆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阵势呢。”
    林满帆说:“那你揣摩一下,会在什么地方出事?”
    刘大年说:“琢磨不透,瞧瞧再说吧。你看,金简和许良年二位大人肯定知道。”
    林满帆不由得朝大光楼前面看了看,那里的案桌前面,转悠着金简和许良年。大概是铁麟一直没有下楼的缘故,两个人谁也不敢坐。转悠一会儿就凑到一起嘀咕两句,谁也猜不出他们嘀咕的是什么。但是细心的人一定会发现,金简和许良年虽然也脸色阴沉,却流露出一种微不可察的窃喜得意甚或幸灾乐祸。
    这个细心人不是别人,就是隐藏在人群里密切注视着这一切的唐大姑……
    大运西仓衙署后面那片弥漫着鬼气妖雾的坟场,原来是青帮的义冢。自雍正年间青帮承运漕运以来,在杭州、淮安、德州、通州等地置下了不少庵庙和义冢。运丁水手常年奔波在三千里大运河上,饥寒劳碌,风雨飘摇,生活和生命都没有保障。为了让陷于病困中的运丁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便需要修建一些庵庙。为了让病老而亡或意外夭折的运丁有个掩埋尸骨的地方,便置下了一些义冢。大运西仓衙署后面的那片义冢有近百年了,埋在里面的运丁及其家属多达数千。好多后来掩埋的尸骨,由于没了安放的地方,只好在坟上加坟。及至后来,这片坟场里坟头重叠,碑石杂陈,浑然一片,已经分不出张三李四了……
    没有人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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