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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漕运码头-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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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面虎潘老板走过来,不用问就全明白了。他先走到甘瑞跟前,把他腿上的那个燃烧的煤球捏下来,扔在地上。立即有一个跟随上来,拿着獾油给甘瑞疗伤。
    潘老板向甘瑞作揖说:“公子,让您担待了,改日我专门请您喝茶。”
    甘瑞还了个揖说:“老板客气,谁让我赶上了呢。”
    杨八见潘老板来了,身子一跳,饿虎扑食般地趴在了宝桌上。
    潘老板说:“杨八,我这里你也经常来玩,乡里乡亲的,我向来待你不薄,你干嘛要撅起屁股混饭吃呢?”
    杨八说:“潘老板,什么话都别说了,您按规矩办吧。”
    潘老板说:“杨八,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杨八说:“我不后悔。”
    潘老板说:“这碗饭可不好吃。”
    杨八说:“我知道。”
    潘老板说:“以后你恐怕当不了坝神了。”
    杨八说:“我不想在码头上混饭吃了。”
    潘老板又问:“你想好了?”
    杨八说:“您来吧,我等着呢。”
    潘老板冲后吆喝着:“那好,来人呀!”
    打手们早就把一条春凳搬了过来,撂在赌桌旁边,哗的一声,一桶凉水泼在春凳上。紧接着,打手们七手八脚将杨八拖过来,扒下他的裤子鞋袜。然后,两个人抡着板子,两个人抡着棒子,疾风骤雨般地朝杨八的屁股上和双腿上敲打着。棒起棒落,板起板落,顿时血肉横飞,皮开肉绽,杨八的屁股和双腿黑红污烂,卡嚓一声,两条腿被打断了,白花花的骨头茬子都露了出来……
    潘老板在甘瑞的旁边坐下,又吩咐给甘瑞、马长山、陈天伦搬过椅子。几个人落座之后,侍女们便把茶端上来。然后品茶聊天,谈笑风生,彬彬有礼。谁也没有往杨八那边看,谁也没有把劈里啪啦的棒子和板子声当回事。只有陈天伦心里忐忑不安,不时地偷眼看一下趴在春凳上甘心服刑的杨八。
    杨八也真称得上是一条好汉,任凭棒子板子轮番起落,任凭腿断臀开,硬是一声不吭。他的脑袋耷拉在春凳上,像一个瘪了的麻包,围观的人魂魄都惊飞了,他却像是局外人一样沉得住气。
    足足打了有半个时辰,连打手们都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潘老板终于发话了:“看看,还有气没有?”
    其实,这句话他问得有点儿多余。他早就嘱咐过打手了,能不给杨八留口气吗?
    打手回话:“还有一口气,人却昏过去了。”
    杨八说:“用凉水给我泼过来。”
    打手们立刻拎起大桶的凉水,朝杨八的头上泼去。
    杨八醒了过来,轻轻地哼了一声。
    潘老板说:“杨八,我说话你听得清吗?”
    杨八努力抬起了头。
    潘老板说:“行啊,杨八,你还算是个英雄,禁得住这顿恶打也不容易了。这样吧,从下月起,每月初一,你到我这儿来领份儿钱吧。”
    杨八竭尽全力地张开嘴,艰难地说:“潘……爷,谢谢……了……”
    潘老板吩咐着:“快,卸下门板,把他抬到汤先生那儿去。”
    陈天伦听明白了,汤先生是专门治外伤的医生,家住西门外。潘老板要给杨八治伤了。
    众打手答应着将杨八拖了出去……
第二卷 漭漭运河深千尺 第五十章  坐粮厅正厅丞
    通州古城,十步之内必有官厅衙署。在如网如林的官署衙门中,其建筑规模尤以户部坐粮厅为最。
    事实上,坐粮厅也是按照户部的规模营造的。有房舍二百余间,仪门坐北面南,东门对着大运西仓的西门。仪门西有一小南门,通外库;仪门外有乐亭,俗称吹鼓手楼,专为迎送官员奏乐之用;仪门内西侧有财神庙,庙后为里库,两棱铁棍窗,三道铁箍木槽银柜,内储各地缴纳的帑银;仪门东侧为土地庙,庙后有五间大房,名为万宝房,为发放饷银、套兑官斛、巡社掣签等处所。再往北为二门,二门内两廊为三班六役八科的办公重地。再往北为大堂,坐粮厅的核心部位。出大堂过穿堂便到了后衙,西首为满厅丞内宅,东首为汉厅丞内宅。
    铁麟进入坐粮厅,没有惊动任何人。实际上他还没有来仓场总督衙门办公,今日到通州名正言顺的理由是来领俸米。领俸米领出了麻烦,也领出了诸多的疑问。他就是为这事来找金简和许良年的。
    毕竟是仓场总督大驾光临,早有机灵的衙役飞跑去后宅,向金简和许良年禀报。
    铁麟心里窝着火,表面上却一副悠闲散淡的样子,似乎就是来坐粮厅随便走走的。走过穿堂的游廊,忽然听到有人喊他,这声音很滑润、很娇柔,像一股暖风迎面扑来。他停下脚步,妞妞提着一只篮子从西侧的小树林里跑了过来。
    铁麟心里一动,自从去秋大运河游船上一别,他再也没有见到妞妞。闲来烦闷的时候,他也常常想起这个乖巧可人的尤物。想也只是想想罢了,却从来也没有心思再找他。当初许良年找上门来讨便宜的时候,他确实说过让妞妞有时间过来玩。但是妞妞并没有来,肯定是许良年不让他再来了。
    妞妞像见了亲人似的扑到铁麟的面前,扔下篮子,刚要纳头跪拜,铁麟立刻拉住了他。
    妞妞扭动着身子,一副眼泪汪汪、无限动人的委屈样儿:“大人怕是早就把孩儿忘了吧?”
    铁麟左手拉着他,右手不由得朝他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儿上拍了拍:“怎么会呢?”
    妞妞噘着鲜红的小嘴唇抱怨着:“您要是没忘了妞妞,干嘛这么长时间不见我呢?都快把孩儿想死了。”
    铁麟说:“我不是说让你去找我玩吗?你怎么没去?是不是你爹不让你去?”
    妞妞更加委屈地说:“大人送孩儿的香珠也被他要走了……”
    铁麟安慰他说:“不要紧,香珠还在,是他给我还回来的。香珠还是你的,你什么时候去,我再把香珠还给你。”
    妞妞把头往铁麟的怀里靠了靠,撒娇地说:“那大人可得说话算数,别再把孩儿冷落这么长时间了。”
    毕竟是在坐粮厅,到处都是眼睛,铁麟不便与妞妞厮缠,说了两句话,便匆匆地走了。
    当铁麟到了金简后宅的时候,金简早已经到客厅的门前恭候了,一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样子。早在铁麟进入大运西仓领粮,大运西仓监督邵友廉被铁麟追问审查的时候,便有人风急火速地前来报信。金简当时就吓得苦胆都要破裂了,急忙去找许良年。可是许良年不在坐粮厅,不知道到什么地方风流去了。金简一下子毛了爪儿,不知该如何是好。金简到坐粮厅以后,只知道消消停停地当这份甜官,占这个宝座,捧这个金饭碗。其实诸事不操心,甘愿大权旁落。在别的官场上,上下左右之间明争暗斗,费尽心计,耍足手腕,不就是为了一个权字吗?金简觉得那太可笑了,要权干什么?要权不就是要银子吗?如果人家把银子乖乖地送到你手里,你还要权干什么?谁有权谁操心费力,偏偏许良年就好操心费力,金简就把权力给他,大事不管,小事不问,躺在炕头上光擎现成的,何乐而不为呢?可以说,在官场上这是最好的、最理想的搭档了。坐粮厅有许良年呼风唤雨,顶风冒雨,他就可以防风避雨、无风无雨了。可是今天这么大的事闹出来了,许良年却不在,这不是要金简的命吗?
    金简跪在铁麟面前,哆哆嗦嗦地说:“不知大人到此,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铁麟:“你在这儿等了一会儿了吧?”
    金简听不出铁麟话里的弦外之音,忙讨好地说:“可不是,下官等大人有些时候了。”
    铁麟说:“这么说,你是知道本官来了?”
    金简自知失言,慌慌乱乱地说:“啊……不不,下官是刚刚听到下面禀报的……”
    铁麟不想难为他,随便地说:“好了,我也是顺便过来的,有些事想问问你。”
    金简急忙爬起来,将铁麟让进了客厅。
    铁麟入座,金简傀儡似的戳在铁麟面前,搓手顿足,失魂落魄。铁麟偷眼看了看他,正是冬尽春开时节,屋里屋外依然寒气逼人,金简的头上却呼呼冒起了白毛热汗,伏天一般。铁麟说:“坐,坐吧,坐下谈。”
    金简刚要落座,突然想起还没给铁麟倒茶,又顿时紧张起来:“快来人啊,给铁大人上茶。”
    铁麟只觉得心里好笑,故意劝慰说:“别慌,慌什么呀?金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呀?”
    金简更是慌张起来:“没……没什么事,就是……就是铁大人来得太突然了。”
    铁麟轻声笑了一下:“看来,许良年今日不在,对吧?”
    金简说:“可不是……要是许良年在……”
    铁麟突然板起了面孔:“这坐粮厅到底谁是正厅丞?坐粮厅的事到底谁说了算?”
    金简扑地又跪在地上:“大人恕罪,当然下官是正厅丞,诸事该由下官做主,只是下官疏于政务,有负皇恩……”
    铁麟说:“起来说话,我问你,大运西仓那两廒粮食是怎么回事?”
    金简结结巴巴地说:“这……大人是问……”
    铁麟说:“你难道不知道我在问什么吗?”
    金简汗珠从脸上滚落下来:“下官实在不知……”
    铁麟说:“大运西仓监督邵友廉说,你从他那里借走两廒粮食,有没有这么回事?”
第二卷 漭漭运河深千尺 第五十一章  拨草寻蛇
    金简说:“啊……有……有……”
    铁麟说:“有户部的批件吗?”
    金简见问,反而沉着起来,利嘴利舌地说:“户部的批件倒是没有,不过有穆相的手谕。大人请等一下……”
    铁麟心里一动,金简所说的穆相指的是军机大臣穆彰阿,一个手掌遮天,权可倾国的大人物。如今官场上,穆党满天下。他的手谕,当然比户部的批件更有用了。
    金简从案卷里找出穆彰阿的手谕,递给了铁麟。
    铁麟接过仔细地看着,穆彰阿只说此粮朝廷特需,到底是何所需,他并没有说。
    这时候,貌似草包的金简却说出了一句戳铁麟肺管子的话:“要不,铁大人去问问穆相?”
    铁麟看了金简一眼,恨不得扇他个耳光。就是再借铁麟点儿胆子,他也不敢去问穆彰阿呀。就是要问,也得由王鼎大人当朝去问。
    铁麟把穆彰阿的手谕还给了金简,他注意到了金简的神态渐渐地平静下来。很显然,金简是穆党的中坚分子,有了穆彰阿这个靠山,他还有什么畏惧的呢?但是,铁麟转念一想,心里突然一亮。金简到底还是个蠢货,见铁麟问那两廒粮食,他心里有了底。那么刚才他为什么那么紧张呢?很显然,他以为铁麟抓到了他别的什么把柄,到底是什么把柄让他如此紧张呢?
    金简恢复了常态,开始向铁麟讨好说:“铁大人今日要是赏光,就在舍下用点儿便饭吧。”
    铁麟摇着头说:“不不,谢谢了,我还要返回京城。过几天本官就要来仓场衙门,大运西仓陈粮为什么积压那么多?邵友廉到底称职不称职,坐粮厅的几处要害的官员要调整一下,你跟许良年先议议,等本官来通之后再做决断。”
    铁麟说完,举步朝外走去。
    在城墙上修建庙宇,为世所罕见。蹊跷的是在通州城墙的东南隅,竟然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文昌阁。
    陈天伦、马长山陪着甘瑞骑着马过来,沿着城下的马道直接登上了文昌阁。这里是文人墨客吟诗唱词,附庸风雅的地方。三个人有两个是国子监的生员,来到通州,进过饭店,逛过赌场,看过跳宝案的,怎么也得到文昌阁来应应景儿呀?要不,怎么对得起孔孟之徒的美誉呢?
    文昌阁里供奉的是文昌帝君,掌管功名利禄之神。陈天伦和甘瑞要读书入仕获取功名,怎么能不给文昌帝君烧炷香,磕个头呢?
    拴好马匹,三个人便进了红墙环绕的庙门。文昌阁分东西两进院落,东院的殿堂里有神牌、香案、功德箱。三个人拈香点烛,跪拜祈祷。拜完之后,又进了西院。西院较为宽阔,有两株参天古树,一块康熙年间重修文昌阁的石碑,还有石桌石凳等清谈品饮的方便之处。
    陈天伦站在城头上,眼前顿时开阔起来,兴奋地对甘瑞说:“到这里游览,最宜夏秋之季。甘兄请看,东面是奔流的大运河,万舟骈集,舳舻千里;南面是通往京都的御制石道,车水马龙,人流如涌;西边是通州古城,万家灯火,仓廒耸立;北面是土石两坝,宝塔入云,钟播天外……”
    甘瑞说:“听听,陈兄又在作诗了,可谓是才华横溢,脱颖而出。”
    陈天伦说:“不怕甘兄见笑,学弟还真的在这文昌阁上作过一首诗。”
    马长山说:“且慢,作诗不可无酒,等我把酒摆上,兄弟再大展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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