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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新建 文本文档-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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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着。那天,凯特用她的高尔夫球车把我们送到了码头——就是她在海岛的土路上横冲直撞地开来开去的那辆车。她一路上不停地按着车上的气喇叭,分散迪伊的注意力,好让她别哭。这会儿,凯特在电话的另一端开玩笑似的继续责备我不回海岛,我乐得不用回去呢。我听到了浴室里开始淋浴的声音。         
虫工木桥◇HQDOOR◇欢◇迎访◇问◇   
第6节:美人鱼椅子(5)         
  暴雨猛烈地敲打在玻璃窗上。“贝恩好吗?”我问。我在拖延时间,试图不去理会即将降临的灭顶之灾。“很好,”凯特说道,“仍然在破译马克斯脑袋里的每一个念头呢。”尽管我的焦虑正在不断加剧,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凯特的女儿今年恐怕有四十岁了,正如凯特所说的,从出生以来就有点“不对劲”。应该说是“精神不正常”,但是,贝恩又特别富有天赋,她的预感异乎寻常的准确。她就是知道一些事情,她用我们其他人不具备的神秘天线,凭空获取灵感。据说,她特别善于破解马克斯的思想,马克斯是岛上那条不属于任何人却又属于每个人的狗。“那么,马克斯最近在说什么?”“老一套呗——‘我的耳朵需要抓一抓了。我的身体需要舔舔了。你怎么知道我愿意去捡你的烂棍子?’”我想象凯特这会儿正在自己的家里,她的房子像海岛上所有的房屋一样,高高地架在脚柱上。房子是柠檬色的。我能够看到她坐在厨房里的长条橡木桌子旁边,多年以来,她、赫普吉巴和我的母亲围在这张桌子旁,敲碎了上万只青螃蟹挑肉吃。我的父亲管她们叫“白鹭岛三剑客”。“听我说,我打电话是关于你母亲的事情。”她清了清嗓子,“你得回家来看看她,杰茜。不许找借口。”我身体后仰躺在床上;我好像感到一顶帐篷倒塌了,中心支柱突然被拔了出来,帐篷在风中鼓荡。“我的借口,”我说道,就是她不让我回去。她——”“不可能。我知道。但是,你也不能假装你没有母亲呀。”我几乎大笑起来。如果我能够假装没有母亲的话,那么大海就能假装没有盐。我的母亲没有一刻让我忘记了她的存在。有些时候,她的声音从我的骨髓里传过来,几乎让我惊跳起来。我说:“去年圣诞节,我邀请她来。她来了吗?当然没有。她生日的时候,母亲节的时候,我都给她寄过礼物——我得赶快说明一点,都是不带龙的礼物——我从来没有听到任何回音。”我很高兴休仍然在淋浴,所以他听不见。我肯定自己刚才喊了起来。“她不需要你的礼物和你的电话——她需要你。”我。为什么事情总要落到我的头上——女儿的头上?她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加利福尼亚州的迈克,向他慷慨陈词?我上次跟迈克通话的时候,他说自己成为了佛教徒。佛教徒应该对她更有耐心啊。我们两人都沉默起来。   
  我听到水被关掉的声音,水管砰的一声响。“杰茜,”她说,“我打电话的原因是……你的母亲昨天用切肉刀切断了一根手指。她的右手食指。”坏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总是迟一步才能领悟;话听到了,却不解其意。那些话在屋角里盘旋了一会儿,飘浮到天花板上,我的身体同时正在做着必要的准备。我说:她没事吧?”“她会没事的,但是,他们在乐山的医院里为她的手做了手术。当然,她照例大闹了一场,拒绝在医院里过夜,所以,我昨晚把她带回到了我的家。这会儿,她正在贝恩的床上睡觉,止痛药的药劲快过了。但是,她一醒来,肯定马上就要回家。”休打开浴室的门,一股蒸气涌进卧室。“你没事吧?”他不出声地问我,我点点头。他重新关上门,我听到了他在水池上敲击剃须刀的声音。三声,永远如此。“问题是——”凯特停顿一下,吸了一口气,“好了,我就直说了吧。这不是事故。你母亲在修道院的厨房里把自己的手指切掉了。她是故意的。”事实终于落到了我的头上——全部的重量和恐怖。我意识到,在我心中的某个角落,我多年来一直在等待她做出某种疯狂的举动。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个。“但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这样做?”我有一种欲呕的感觉。“事情很复杂,我想。但是,给她做手术的医生说,可能同她的失眠有关。奈尔已经几天,可能几个星期了,都没怎么睡觉。”我的腹部剧烈地收缩起来,我把电话往床上一扔,从腰上围着浴巾站在水池边的休身旁跑过。汗水从我的胸前流下来,我甩掉浴袍,伏在马桶上。我把肚子里仅有的一点东西吐了出来,然后继续干呕着。         
◇欢◇迎访◇问◇BOOK。HQDOOR◇   
第7节:美人鱼椅子(6)         
  休递给我一条冷毛巾。“对不起,”他说,“我本想自己告诉你,但是,她坚持她来说。我不该让她说。”我用手指了指门外的床铺。“我一会儿就好了。她那边还没挂电话。”他走过去拿起话筒,我把毛巾轻敷在自己的后脖颈上。我一屁股坐在卧室里的藤椅上,等待腹部的翻腾搅动平息下来。“这件事让她很难承受。”我听到他说。母亲向来是我们认为热忱的那种人,她让我和迈克把零钱投进空牛奶瓶里,捐给“非教徒的婴儿”;每星期五,她都会把放在高玻璃杯子里的“耶稣的圣心”蜡烛点燃,然后,跪在自己卧室的地上,诵念全部五篇玫瑰经,一边念一边亲吻耶稣受难十字架,十字架上的耶稣已经被她虔诚的手指磨得瘦骨嶙峋。然而,人们确实这样做。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疯狂。母亲是在船失火之后变成圣女贞德的——但是,没有军队,也没有战争,只有怪诞的宗教狂热。然而,即使那个时候,我仍然觉得她是正常的疯狂,只是热忱得有一些过头。当她在自己的胸衣上别上过多的圣徒牌,身体一动便丁当作响时,当她开始在修道院里煮饭,举止言谈中透露出她好像拥有那个地方时,我跟自己说:她只不过是一位过于热忱的天主教徒,沉溺于自己的灵魂得救罢了。我走过去,伸出手要电话,休把电话递给我。“这根本不是什么严重失眠的问题,”我对凯特说,打断了她正在跟休讲的话,“她终于发疯了。”“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凯特厉声说道,“你母亲没有发疯。她内心很痛苦。这不同。文森特·凡·高切掉了自己的耳朵——你认为他发疯了吗?”“是的,事实上,我确实认为他发疯了。”     
  “可是,许多知情人士认为,他内心很痛苦。”她说。休仍然站在那里。我挥手让他走开,他那样在我的头顶上晃悠,我无法集中精力。他摇着头走开了,走进房间对面的衣帽间里。“那么,母亲为什么内心痛苦呢?”我不客气地问道,“求求你,别告诉我是因为我父亲的死亡。那可是三十三年以前的事情了。”我总觉得,凯特的心中隐藏着一些她不想让我知道的关于母亲的秘密,她就像一堵墙,后面藏着一个密室。凯特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话,我不知道她这一次会不会把实情告诉我。“你想找出一个原因,”她说,“可是,这于事无补,改变不了现状。”我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休从衣帽间里走出来,他上身穿着一件长袖蓝色牛津布衬衫,纽扣一路扣到领口处,下身是一条白色的拳击短裤,脚上穿着深蓝色袜子。他站在那里,一边将手表戴在手腕上,一边发出那个声音——他嘴里发出的噗噗声。这情景对我来说几乎是一个日周期定律——有条不紊,天天如此,一成不变——我已经上千次地目睹过,没有感到过任何反感,然而,此时此刻,在这个最出乎意料的时刻,当母亲的危机像一个号啕大哭的婴孩被放到我的膝盖上时,我再次感到了冬天以来在我心中不断膨胀的不满足感。那感觉来势之猛,就好像有人真的击了我一拳。“总之,”凯特说,你来还是不来呢?”“来。我当然来。”话一出口,我便感到了一阵解脱。不是因为我将回白鹭岛去处理这烂摊子——对此我没有任何解脱感,只有巨大的恐惧。不是因为这个。这不同寻常的解脱感,我意识到,来自我将要离开家这一事实。仅此而已。   
  我拿着电话坐在床上,对自己感到吃惊,也感到很羞愧。因为母亲的情况如此糟糕,我却几乎为此感到庆幸。这给我提供了一个直到此刻我才知道自己迫切需要的机会:一个离开家的理由。一个体面、恰当甚至高尚的理由,让我离开自己美丽的牧场。   
  3   
  当我走下楼来的时候,休正在做早餐。我还没到厨房就听到了煎吉米·迪安牌香肠的嘶嘶声。“我不饿。”我跟他说。“但是,你需要吃一些东西,”他说,你不会再呕吐了。相信我。”每次家里出现危机的时候,休都要做这种丰盛的早餐。他似乎相信这种早餐的力量能够使我们恢复生气。休在下楼之前,已经为我订好了一张去查尔斯顿市的单程机票,并且取消了他下午头几位病人的约会,以便驾车送我去机场。我在餐桌前坐下来,努力地将脑子里的一些形象驱赶出去:切肉刀、母亲的手指。冰箱发出一个细微的吮吸声打开来,然后又关上了。我望着休打了四个鸡蛋。他站在炉子旁边,手上拿着一把刮铲,摆弄着平底锅里的鸡蛋。一溜儿棕色湿头发触到他的衣领上。我刚要开口说他该理发了,他看起来像一个老嬉皮士,但是,我把话咽了回去,更确切地说,是说话的兴致忽然在舌头上消失了。然而,我发现自己正盯着他看。人们总是盯着休看——在餐厅里,在剧院列队里,在书店过道里。我会发现人们在偷看休,大部分是女人。他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是那种浓郁的秋色,能够使你联想到丰饶角和印第安玉米,他下巴中间还生着一道漂亮的裂纹。有一次,我跟他开玩笑说:当我们一起走进一个房间的时候,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因为他比我漂亮多了。他只好跟我说,我也很漂亮。但是,事实是,我根本无法与他相媲美。最近,我的眼角上布满了细细的鱼尾纹,我有时会发现自己站在镜子前面,用手指把太阳穴往后拉。在我的记忆中,我的头发一直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肉豆蔻色,但是现在也夹杂了几缕银丝。我第一次感觉到,有一只手正抵在我的后腰上,将我轻轻地推向那个更年期妇女们居住的神秘栖息地。我的朋友蕾已经消失在那里了,而她仅仅四十五岁。休的衰老似乎缓慢许多,他英俊的外表透出了成熟的味道,然而,他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还是他脸上流露出的智慧和亲切。我起初就是被这一点吸引住的。我将身体靠在餐桌上,我胳膊肘下面的布满斑点的花岗岩台面透着寒气,我回想起我们的初遇,我需要记住那些往事。记住我们曾经如何。他出现在我第一次所谓的艺术展上,我在迪凯特跳蚤市场租了一个破烂摊位,展览自己的作品。我刚刚从阿格尼丝·斯科特学院毕业,拿到了一个艺术学位,满脑子空想,希望以卖画为生,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艺术家。然而,一整天,没有人真正理会我的艺术盒,只有一个女人过来看过,不停地管它们叫“阴影盒”。休当时正在埃莫里做第二年的精神病实习医生,他那天到跳蚤市场来买蔬菜。他无意中走过我的摊位,看到了我的“亲吻鹅”艺术盒,他两眼一亮。那是一个奇怪的作品,但是,在某种意义上,是我的得意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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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美人鱼椅子(7)         
  我把盒子的里面绘画成一个维多利亚式的起居室——英国玫瑰墙纸和饰着彩穗的落地灯——然后,在盒子里放上一张天鹅绒玩具沙发,两只塑料鹅被黏在沙发垫子上,它们站立的姿势让人觉得,它们正在喙对喙地亲吻。我的创作灵感来自刊登在报纸上的一个故事,一只野鹅迁徙途中在一家购物中心的停车场里受了伤,它的配偶离群留下来陪伴它。一名店员把受伤的母鹅送到了一家庇护所,但是它的配偶在停车场里游荡了一个多星期不肯离去,并且不断凄凉地哀鸣,最后,那个店员把公鹅也送去了庇护所。那篇文章说,它们被放在一个“房间”里。剪报作为装饰被贴在盒子的外面,我还在盒子上方安装了一个自行车喇叭,那种带一个红球听起来像鹅叫的喇叭。在过来看盒子的人们当中,大约只有一半人按过喇叭。我觉得,这很能说明问题。这说明他们比一般人更加有情趣,不那么保守。休伏在盒子上面阅读那篇文章,我等着看他会做什么。他按了两次喇叭。“你这卖多少钱?”他问道。我没有立即回答,鼓足勇气准备说二十五元。“四十元够吗?”他一边说一边去掏钱包。我又犹豫起来,竟然有人愿意付那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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