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环曲-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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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中,他一掠而去。
柳鹤亭心头却又不禁为之一动!
“秘讯词”……他突地想到那日冷月之夜,在那荒伺中所发生的一切:“难道那夜纯纯
并非为我祈祷,只是借此传送秘讯而已?”
这一切迹象,都在显示这些事彼此之间,有着密切的关连,柳鹤亭动念之间,已决定要
查出此中真相,纵然这真相要伤害到他的情感亦在所不惜。
于是他暗中调度体内未被封闭、尚可运行的一丝残余真气,借以自行冲开被关的穴道,
只听那“七号”神魔尖锐地呼啸一声,接道便有一阵奔腾的马蹄之声,自林外远远传来。
“三十六号”一声狞笑,俯首横抄起柳鹤亭的身躯,狞笑着道:“小子,你安份些,好
让大爷好生服侍服侍你!”纵身掠出林外,“唰”地掠上健马,又道:“你不是赶着要到虎
丘去么?大爷们现在就送你到虎丘去……”他一口浓重的关东口音,再加声声狞笑,柳鹤亭
若不留意,便难听出他言语中的字句,又是一声呼啸,健马一起飞奔。
柳鹤亭俯卧在马鞍前,头颅与双足,俱都垂了下去,“三十七号”一手控马,一手轻敲
着他的背脊,不住仰天狂笑,一面说道:“小子,舒服么?哈哈!舒服么?”他骑术竟极其
精妙,一手控着缰绳,故意将胯下健马,带得忽而昂首高嘶,忽而左右弯曲奔驰,他虽安坐
马鞍,稳如盘石,俯卧在马鞍前的柳鹤亭,却被颠簸得有如风中柳絮!
而安坐马鞍上的他,却以此为乐,柳鹤亭颠簸愈苦,他笑声也就愈显得意,越发狂笑着
道:“小子,舒服么……”越发将坐下的马,带得有如疯狂,于是柳鹤亭便也愈发颠簸,几
乎要跌下马去!
哪知柳鹤亭对他非但没有丝毫忿恨和恼怒,反而在心中暗暗感激,暗暗得意,这健马的
颠簸,竟帮助了他真气的运行。
一次又一次地震动,他真气便也随着一次又一次地撞着被封闭的穴道,一个穴道冲开,
在体内的真力增强了一倍,于是他撞开下一个穴道时,便更轻易,直到他所有被封的穴道一
起撞开后,那“三十六号”还在得意地狂笑:“舒服么?小子,舒服么?……”
柳鹤亭暗中不禁好笑,几乎忍不住出口回答他——
“舒服,真舒服!”
但是他却仍然动也不动,响也不响,他要暗中探出这“乌衣神魔”的巢穴,探出他们的
‘头儿’究竟是谁?
那“三十六号”若是知道他此刻的情况,真怕再也笑不出来了!
星沉月落,天色将近破晓,而破晓前的天色,定然是一日中最最黑暗的,黑暗得甚至连
他们飞奔的马蹄所带起的尘土都看不清楚。
道旁几株枝叶颇为浓密的大树后,此刻正停着两匹毛泽乌黑的健马,一匹马上空鞍无
人,一匹马上的骑士,神态似乎十分焦急,不住向来路引颈企望,这一群“乌衣神魔”的马
蹄声随风而来,他惊觉地跃下马背,“喇”地跃上树梢。
霎眼间马群奔至,他伏在黝暗的林梢,动也不动,响也不响,直到这一群健马将近去
远,他口中才自忍不住惊“咦”一声。
因为他发觉这一马群中竟有着他们帮中苦心搜罗的“黑神马”,除了帮中的急事,这种
“黑神马”是很难出关一次的。
而此次“黑神马”却已空厩而出,为的便是柳鹤亭——但此刻这匹“黑神马”却又怎会
落入了这批黑衣骑士的手中?
他满心惊诧,轻轻跃下树梢,微微迟疑半晌,终于又自跃上马背,跟在这批幢马之后飞
奔而去!
柳鹤亭伏身马上,虽然辨不出地形,但他暗中计算路途和方向,却知道这些“乌衣神
魔”已将他带到苏州城外。
他们毫不停留地穿入一片桑林,“三十六号”方自勒住马组,突地一把抓住柳鹤亭的头
发,狂笑着道:“你看,这是什么?”
他举起本自挂在鞍畔的一条丝鞭,得意地指向南方,柳鹤亭暗提真气,使得自己丝毫看
不出穴道已然解开的佯子,也极力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愤怒,随着他的丝鞭望去,只见被夜色
笼罩着的大地上,他丝鞭所指的地方,却腾耀着一片红光!
他一面摇撼着柳鹤亭的头颅,一面狂笑着又道:“告诉你,那里便是虎丘山,那里便是
名震武林的‘飞鹤山庄’,可是此刻……哈哈,‘飞鹤山庄’只怕已变成了一片瓦砾,那位
鼎鼎大名的西门庄主,只怕也变成一段焦炭了!”
他笑声是那么狂妄而得意,就生像是他所有的快乐,都只有建筑在别人的痛苦和死亡之
上似的。
柳鹤亭心头一僳,紧咬牙关,他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能勉强控制着心中的激动和愤
怒,否则他早已便要将这冷血的凶手毙于自己的掌下!
狂笑中,“三十七号”一手将柳鹤亭拖下马鞍,而柳鹤亭只得重重地跌到地上,桑林之
中,一片人工辟成的空地上,简陋地搭着三问茅屋,他一跃下马,拖着柳鹤亭的头发大步向
茅屋走去。
柳鹤亭就像是一具死尸似的被他在地上拖着,没有丝毫反抗,冷而潮湿的泥士沾满了他
的衣裳,他只是在暗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忍耐,忍耐……”他虽然年轻,却学会了
如何自忍耐中获取胜利。
茅屋的外观虽然简陋,但入了简陋的门,穿过简陋的厅堂,移开一方简陋的木桌,下面
竟有一条黝暗的地道,然后,柳鹤亭便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境界——在地道中的暗室,陈
设竟是十分精致而华美。
“三十七号”重重地将他推到墙角,柳鹤亭抬目望去,在墙上四盏精美的铜灯的明亮照
耀下,他面容当真比一切神话故事中的恶魔还有可怖,目光中更是充满了仇恨与恶毒,他生
像对世上所有的人与事都充满仇恨、怨毒!
其余的六个“乌衣神魔”,面上都被一方黑中巧妙地掩住,是以看不到他们的面容,但
他们的目光,却也俱都和“三十七号”一样。
柳鹤亭再也难以了解,这一群只有仇恨与怨毒,而没有爱心与宽恕的人们是如何生活
的,因为他心知人们心中若是没有爱和宽恕,他们的生活便将变得多么空虚,灰暗,失望和
痛苦。
只见这“三十六号”吁出一口长气,松懈地坐到一张紫檀椅上,从另一个“乌衣神魔”
的手中,接着一瓶烈酒仰首痛饮了两口,突地张口一喷,将口中的烈酒,全都喷到柳鹤亭脸
上,狂笑着道:“小子,味道怎样,告诉你,这就是窖藏百年的茅台酒,你若还能伸出舌
头,赶紧舐它两下,保管过瘾得很……”
话声未了,已引起一阵邪恶的狂笑,他又自痛饮两口,反手一抹嘴唇,突地将头上的包
中拉了下来——
柳鹤亭目光动处,突然瞥见他满头头发,竟是赤红如火,心中不禁又为之一动……
凄冷的晚风,凄冷的树木……一声声惊骇而短促、微弱而凄惨的哀呼……林梢漏下一滴
滴细碎的光影……树上鲜血淋漓,四肢残废的“入云龙”金四……断续的语声:“想不
到……他们……我的……”紧握成拳,至死不松的左掌,掌中的黑色碎布,赤色髯发……
“入云龙金四,就是被赤发大汉“三十六号”残杀至死的。”
柳鹤亭目光一凛,心中怒火填膺,但这一次又一次的激动与愤怒却都冲不破他理智与忍
耐的防线。
突地,门外轻轻一声咳嗽,满屋的喧笑一起停顿,“三十七号”霍然长身而起,闪电般
自怀中掏出一方黑丝面罩,飞快地套在头上,“七号”一个箭步掠出门外。
柳鹤亭心头一懔:“莫非是他们的‘头儿’已经来了?”
只觉自己心房砰砰跳动,胸口热血上涌,这积郁在他心中已久的疑团,在这刹那之间,
就要揭开,而且他深知这谜底不但将震惊他自己,也将震惊天下武林,于是他纵然镇静,却
也不禁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喧闹的房屋,在这刹那之间,突地变得有如坟墓般静寂,房中的“乌衣神魔”,也尽敛
了他们的飞扬跋扈之态,笔直的垂手而立,笔直地望着房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尽情呼
吸……
房门,仅只开了一线,房门外的动静,房中人谁也看不见,灯火,微微摇动,柳鹤亭只
觉自己满身的肌肉,似乎也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呼吸,越发急促,心房的跳动,也越发剧烈……突地,房门大开……
一条人影,轻轻闪入,柳鹤亭双拳一紧,指甲都已嵌入肉里!
哪知这人影却不过仅仅是方才自屋内掠出的“七号”而已,屋中的人,齐地松了口气,
柳鹤亭绷紧了的心弦,也霍然松弛。
他自己都不能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轻松还是失望,因为当一件残酷的事实将要
来临时,人们总会有不敢面对事实的意识,于是当那决定性的一刻延迟来临时,当事人的心
情更会有着柳鹤亭此刻一样的奇怪地矛盾。
灯火飘摇中。突听“七号”双掌一击,缓缓的前伸,一步一步地,走向柳鹤亭。
“三十六号”目光一闪,问道:“头儿不来了么?”
“七号”脚步不停,口中道:“头儿生伯‘飞鹤山庄’的事情有变,是以一直赶去
了。”
“三十七号”突地怪笑一声,道:“那么姓柳的这厮,是否交给你处置了?”
“七号”冷冷道:“正是!”
“三十七号”“桀桀”怪笑着道:“好极,好极,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死法!”
只见这被称“七号”的瘦长汉子,双目瞳仁突地由黑转紫,由紫转红,笔直前伸的一双
手掌,更是变得赤红如火,他每跨一步,手指便似粗了一分,柳鹤亭目光动处,只见他赤红
的手掌,食,中、无名以及小指四指,竟是一般粗短,此刻他五指并拢,他手掌四四方方,
望之竟如一块烧红了的铁块!
这一瞥之下,柳鹤亭心头一动,懔然忖道:“这岂非河北张家口‘太阳庄’一脉相传,
从来不传外姓的武林绝技‘太阳朱砂神掌’?”
心念方转,突听“七号”沉声低叱一声,双臂骨节,格格一阵山响,一双火红般地铁
掌,便已当头向柳鹤亭拍下!
掌势未到,已有一阵热意袭来!
“三十六号”得意地怪笑着道:“这张雪白粉嫩的脸孔,被老七的手掌烙上一烙,必定
好看得很……”
语声之中,“七号”的手掌已堪堪触及柳鹤亭的面颊了,屋中的“乌衣神魔”一个个目
光闪动,怪声狂笑,竟似比新年其中,将要看到迎神赛会的童子还要高兴几分,“六号”的
手掌距离柳鹤亭的面颊越近,他们的笑声也就越发兴奋,谁也无法明白为何流血的惨剧在这
些人眼中竟是如此动人!
哪知就在这狂笑声中,柳鹤亭突地清啸一声,贴壁掠起,“七号”身形一挫,双掌上翻
——
屋中“神魔”的狂笑,一起变作惊呼,刹那之间,只见满屋火光乱舞,人影闪动,一起
向柳鹤亭扑去!
标题
古龙《彩环曲》
第十一章 罂粟之秘
柳鹤亭见那些神魔向自己扑来,暗提一口真气,身形突地凌空停留在屋顶之上。
他居高临下,目光一转,“七号”却己腾身扑上,狞笑着道:“姓柳的,你还想逃得掉
么!”双掌微分,一掌平拍,一掌横切,一取胸膛,一切下腹。
柳鹤亭双肩一缩,本白平贴在墙壁上的身躯,突地游鱼般滑上屋顶,“七号”一击不
中,突听柳鹤亭大喝一声,身躯平平跌了下来。
他原本有如壁虎一般地平贴在屋顶上,此刻落将下来,四肢分张,却又有如一片落叶,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空门,处处俱都犯了武家大忌,四下的“乌衣神魔”只当他真力不
继,是以落下!暴喝声中,一拥而上。“七号”脚步微错,反手一掌,划向他胸腹之间的两
处大穴,“三十七号”一步掠至他身躯左侧,“呼呼”两拳,击向他左背之下,左股之上!
刹那之间,只见满屋掌影缤纷,只听满屋掌风虎虎,数十条缤纷的掌影,数十道强劲的
掌风,一起向柳鹤亭击来,要知这些“乌衣神魔”此刻所击出的每一掌,俱是生平功力所
聚,每一招俱是自身武功精华,因为他们深知今日若是让柳鹤亭生出此间,自己便是死路一
条!
哪知柳鹤亭突地双臂一抡,身躯借势凌空转了两个圈子,竟然越转越急,越转越高,四
下的“乌衣神魔”,只觉一阵强风,回旋而来,竟自站不稳脚步,齐地向后退了一步,怔怔
地望着有如风车般急转而上的柳鹤亭,似乎都被他这种惊世骇俗的轻功,吓得呆了!
就在这一转之间,柳鹤亭目光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