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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一九三七年的爱情-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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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明白他想说的话。两个人还没有开始正式的谈话,就已经陷入了僵局。既然余克润只准备说几句话,那么他显然不想就自己和曲蔓丽的事,多作解释。雨媛一想到结婚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公开地和别的女人同居,心口便一阵阵作疼。她觉得自己太委屈了,委屈得不明不白,委屈得莫名其妙。让她最气愤的,是就算到了现在这一刻,余克润仍然自以为是,仍然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僵持了好一会儿,余克润自嘲地说:〃其实这话不说也行。〃   
  雨媛想挖苦他几句,一时找不到恶毒有力的话来刺他。余克润总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若真不准备对雨媛说什么,何苦要在会议室门口久等。余克润今天来找雨媛的目的,是想告诉她,自己请求去前线的要求已被批准,第二天将去浙江笕桥机场,执行飞行作战任务。对于分手,他们之间似乎到了不得不说说清楚的地步,曲蔓丽已经替他做好了所有的安排。她替他找了最好的律师办理协议离婚,既然两人之间不存在着什么财产纠葛,双方只要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就行。余克润知道雨媛心高气傲,绝对不会赖着不肯签字。雨媛不会像曲蔓丽那样难纠缠,不会像曲蔓丽那样口是心非,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并不想嫁给余克润,事实上曲蔓丽正在为嫁给他悄悄地做着准备。曲蔓丽这样的女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她说什么话办什么事,都可以理直气壮。为了解除他和雨媛的婚事,她全力以赴地工作着,其热心程度,远远超过了她所表白的那样没有私心。曲蔓丽坚持认为自己所以要他们离婚,只是要把余克润从一桩不幸的没有爱情的婚姻中,解救出来。   
  余克润想对雨媛说,他们的婚姻最后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并不能完全算作都是他的过错。 
他想解释自己要和雨媛分手,不是因为不爱她,而是因为他实在不适合于做别人的丈夫。婚姻对于他来说,也许永远是个错误。有一个小小的担心,他没有告诉雨媛,这就是他担心自己和曲蔓丽之间的结局,可能会更糟糕。事实上,余克润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感到很烦,很无可奈何,他不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成天陷于爱情的纠葛中,让他感到十分无趣。匆匆和雨媛结婚显然是个错误,匆匆地要和雨媛分手,说不定也还是个错误。   
  谈话似乎无法进行下去,余克润虽然做了些准备,但是仍然表达不清楚自己的意思。他寻找不到一种最能表达自己心情的语言。不知不觉中,两个人来到一个荷花池边,往东南方向看,能看见挂在高楼大屋檐上的月亮。战争已经开始了,作为现役军人,他们都有太多的事要去做,现在却在花前月下,十分不融洽地讨论感情危机,这本身就有些荒诞。雨媛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不想让余克润觉得自己离不开他,也不想听他继续支支吾吾说下去。她知道自己不会原谅他的,永远不会。因此当余克润说到即将去前线的时候,雨媛作出的激烈反应,是问他打算要她什么时候去签字离婚。她故意做出无所谓的样子,不让余克润察觉到泪水正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淞沪战场方面,国军倚仗着天时地利人和,最初的进展还算顺利。国军的三个精锐师,试图在来自日本本上的军队增援之前,一举歼灭盘踞在日租界里的日本海军陆战队。战斗进行得空前激烈,国军将领身先士卒。在第一天就牺牲了一位旅长。日军顽固抵抗,由于火力不足,国军虽然占领了敌人的外围阵地,并一度迫近其重要的军事据点汇山码头,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各报纸每天都要抢着出号外,总是报喜不报忧,屡屡登出〃残敌已呈现动摇模样〃,〃我军大胜指日可待〃的报道。捷报频传下的南京城群情激昂,尽管在八月十五日这一天,日本飞机就开始了对首都的轰炸,但是南京人似乎根本没有感到害怕。这座城市似乎早就料到有被轰炸的一天,它早就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并且有些等得不耐烦了。当日本飞机开始光顾南京上空的时候,许多拥有武器的军人愤怒地冲上街头,用手枪和步枪对敌机进行无意义的射击,结果蒋委员长严令申做,禁止非防空人员枪击敌机。   
  国民政府定都南京的十年内,一个破旧的古南京城完全改变了模样。新的林荫大道,无情地切开了破烂不堪的旧城区,结果空旷的道路和浓密的树荫,成为防空的最好庇护。新的建筑物在设计时就考虑到了防空需要,在中国的诸多城市中,只有南京真正在战前就做好了防空准备。街道上早在几年前,便到处张贴防空的宣传广告,而在一些空广场上,钢筋水泥做成的大炸弹模型被矗立在那里,形象地教育老百姓如何对付这些该死的玩意。首都南京为迎接大战的到来,有最好的高射炮,有训练有素的炮手,有高强度的探照灯。因此一旦真正的空袭开始了,穿着漂亮制服的警察和宪兵,经过反复训练的急救单位,都知道该怎么办。 
八月十五日日机首次轰炸南京以后,早已修建好的防空洞开始发挥作用,警报一响,几分钟之内,人员已被疏散了,老百姓纷纷钻进防空洞,汽车和卡车都停在马路两边浓密的树荫下。 
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战争虽然开始了,但是最初的一切并不是太可怕,南京实施了戒严令,严究造谣生事者,凡属汉奸卖国行为,一经查实,立刻从严究办。   
  源源不断的军队往上海方向调动,士气是那样的旺盛。许多民众自发赶到火车站,慰问那些路过的即将奔赴前线的士兵。士兵们的脸上喜气洋洋,全无惧色。南京城这些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真正的热闹。余克润把自己能够驾机飞上天空和敌寇作一番厮杀,看作是避开目前困境的最好选择。丁问渔给他提供了一次出气的机会,但是事过以后,他却感到若有所失。 
他知道丁问渔被自己揍得够呛,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恃强欺弱地大打出手,实在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余克润想雨媛一定会为这事深深地记恨自己。他并不是太把丁问渔追求雨媛这件事放在心上,一个看中了余克润的女人,不应该再看中丁问渔那样的书呆子。余克润深信丁问渔的单相思,最终不会有任何结果,雨媛绝对不会看中这位打扮滑稽、手上整天拿着一根手杖的小丑。   
  余克润和雨媛的谈话不了了之。由于实行战时灯火管制,整个南京城里显得十分黑暗。 
花牌楼等闹市区的霓虹灯都灭了,新街口中国银行大楼顶上的那两个宝葫芦状的广告牌也失去了往日的辉煌。这天余克润没有开吉普车,而是跟别人借了一辆自行车,和雨媛分手以后,他沿着大街从繁华的市区穿过。开着冷气的电影院里,仍然在放着电影,有钱人为了躲避南京八月的酷暑,一有机会便泡在电影院里。看电影和灯火管制竟然如此和谐,一点也不冲突,这不能不让余克润感到震惊。电影散场了,看电影的人非常有秩序地涌了出来,消失在黑暗中。官员们的小汽车照样在大街上开,车灯像剑光一样在黑暗中砍过来砍过去。余克润知道这时候如果敌机来犯,整个南京城里的警报便会响成一片,而这些在大街上行驶着的小汽车,就不得不熄了火,掩藏在树荫中。   
  战争刚刚开始,秩序井然的南京人,似乎还没想到结局会如何。报纸上的乐观态度使人们盲目轻信,很多人只是痴痴地想,要么把日寇从上海滩赶下海去,国军大获全胜,中国人从此再不受日本人的气,要么打不过日本人,继续签不平等的条约求和。反正这样的条约已经签过好几回了,大不了再次割地赔款。余克润知道这两种可能性,实际上都不会存在。首先不可能把日本人赶下海,中国的陆军还没有到达无坚不摧的地步,一旦日本的援兵赶到,目前处于攻势的陆军,将不得不转向防守。其次,战争的机器既然发动,要想轻易地把它关上,谈何容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作为一个职业军人,余克润想自己唯一的选择,便是投身到战场中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知道这是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   
  余克润的名字几乎立刻就出现在报纸上,他又一次成为新闻记者们追踪报道的目标,成为大众心目中的明星。中国空军在整体上虽然不能和日本匹敌,但是因为离基地近,以逸待劳,在淞沪战役初期,空军的作战水平不仅和日本空军势均力敌,而且表现得十分出色。训练有素的余克润第一次参战,便率先击落敌机,以后几乎每次升空都有所获,他高超的飞行技术,使他很快又成为传奇一般的人物,并获得了〃蓝天猎手〃的美誉。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在传颂着中国空军的光辉业绩,雨媛的女友们还不知道她和余克润之间,已经发生了不愉快的婚变事件,纷纷向她祝贺,言辞中充满了羡慕。雨媛满腹心事,一肚子不痛快,女友以为她是怀着醋意,故意和她闹着玩,拿她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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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克润为国捐躯是在九月里,中国空军在数量上寡不敌众,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中国的空军很快就处于劣势。余克润所率领的空军大队,马不停蹄地连日征战,每天都要升空好几次。随着余克润的名气增大,日本方面也开始钉着他了,在空战中,每次都会有几架飞机死死咬住他不放。中国空军虽然给了敌人沉重的打击,但是自己的损失也十分惨重。余克润的座机就曾先后被打穿过好几个小窟窿,好在都不是要害部分,飞机虽然中弹了,却可以依然作战。中日之间的空中恶战,很快就出现一个危险的信号,这就是再这么一味拼下去,中国的空军就完了。在余克润英勇捐躯前,他率领的那个大队只剩下两架能飞的作战飞机。   
  整个淞沪战场上的形势,也不像报纸上报道的那么乐观。战争形势正朝着人们所不愿意看到的坏方向发展。余克润遇难以后,有关部门对后事如何操办非常犹豫。由于他的名气太大,影响非同一般,他的死就不可能是一件小事。余克润在报纸上已经被神化了,他一死也就意味着这种神话的破灭。两军对垒之际,任何不利于军心的举动,都必须小心翼翼地避免。 
但是余克润既然已经遇难,总不能像死了皇上一样,秘不发丧。小报记者抢新闻,顾不上非常时期的新闻要统一口径的训令,抢先在报纸上发一块豆腐干大小的文章,于是陷于被动中的有关部门,不得不为余克润举行隆重的葬礼。   
  雨媛在去参加葬礼之前,心里一度很悲伤。虽然他们的婚姻出现了严重的裂痕,虽然他们已经决定分手,毕竟还没有来得及在离婚协议上最后签字。雨媛想起自己刚和余克润认识时的情景,那时候,穿着飞行员皮甲克的余克润,是所有女孩子注意的目标。雨媛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一开始,便被他的风度吸引住了。他们在对对方完全陌生的情况下,像一对金童玉女那样,随着音乐一起翩翩起舞,一支曲子接着一支曲子跳着,一直跳到舞会结束。所有的人都用羡慕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他们兴致勃勃出尽风头。他们的婚礼曾经是那么热闹,他们的婚事曾经让多少人眼红。当余克润阵亡的消息刚传到她耳朵里,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很长时间里,她就这么傻傻地站在那里,毫无表情。传递消息的人怕她受不了这噩耗,示意她坐在一旁的石凳子上,笨嘴笨舌地寻找合适的话安慰她。   
  雨媛喃喃地说:〃我知道这是真的。〃   
  在战争时期,牺牲是难免的。作为军人,作为军人的配偶,雨媛似乎早就料到会这样的结局。余克润上前线之前,赶来告别时,雨媛就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余克润显得很沮丧,当然这种沮丧和上战场的恐惧毫无关系。余克润从未对走上战场表现出丝毫的恐惧。他显然被儿女之情纠缠得焦头烂额,雨媛相信那个和他同居的女人一定很难对付。那是个太有手腕的女人,一定是死死地逼着他,逼着他和雨媛分手,逼着他在正式的离婚协议上签字。一个能让余克润这样不负责任的男人与其同居的女人,一定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雨媛几乎立刻原谅了余克润对自己所做的伤害,觉得这些都不能算是余克润的过错。作为男人,余克润过于自信,他太骄傲,完全像一个被宠坏的大男孩。但是,参加过余克润的葬礼以后,雨媛想到他时,却再也悲伤不起来,不仅不悲伤,一种莫名的怨恨油然而生。   
  余克润的葬礼近乎辉煌,来了许多军政大员,第一夫人宋美龄以航空委员会的秘书长身份,主持了大会,并在公祭大会上说了话。不少市民,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女学生,纷纷自发地赶来吊唁。由于日机频繁空袭,公祭大会被压缩在空军大礼堂进行。军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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