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小说网 > 传记电子书 > 活着 >

第14节

活着-第14节

小说: 活着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体刚刚好些,有庆就出事了。
    那天下午,有庆他们学校的校长,那是县长的女人,在医院里生孩子时出了很多血,一只脚都跨到阴间去了。学校的老师马上把五年级的学生集合到操场上,让他们去医院献血,那些孩子一听是给校长献血,一个个高兴得像是要过节了,一些男孩子当场卷起了袖管。他们一走出校门,我的有庆就脱下鞋子,拿在手里就往医院跑,有四、五个男孩也跟着他跑去。我儿子第一个跑到医院,等别的学生全走到后,有庆排在第一位,他还得意地对老师说:
    “我是第一个到的。”
    结果老师一把把他拖出来,把我儿子训斥了一通,说他不遵守纪律。有庆只得站在一旁,看着别的孩子挨个去验血,验血验了十多个没一个血对上校长的血。有庆看着看着有些急了,他怕自己会被轮到最后一个,到那时可能就献不了血了。他走到老师跟前,怯生生地说:
    “老师,我知道错了。”
    老师嗯了一下,没再理他,他又等了两个进去验血,这时产房里出来一个戴口罩的医生,对着验血的男人喊:
    “血呢?血呢?”
    验血的男人说:“血型都不对。”
    医生喊:“快送进来,病人心跳都快没啦。”
    有庆再次走到老师跟前,问老师:
    “是不是轮到我了?”
    老师看了看有庆,挥挥手说:
    “进去吧。”
    验到有庆血型才对上了,我儿子高兴得脸都涨红了,他跑到门口对外面的人叫道:
    “要抽我的血啦。”
    抽一点血就抽一点,医院里的人为了救县长女人的命,一抽上我儿子的血就不停了。
抽着抽着有庆的脸就白了,他还硬挺着不说,后来连嘴唇也白了,他才哆嗦着说:
    “我头晕。”
    抽血的人对他说:
    “抽血都头晕。”
    那时候有庆已经不行了,可出来个医生说血还不够用。抽血的是个乌龟王八蛋,把我儿子的血差不多都抽干了。有庆嘴唇都青了,他还不住手,等到有庆脑袋一歪摔在地上,那人才慌了,去叫来医生,医生蹲在地上拿听筒听了听说:
    “心跳都没了。”
    医生也没怎么当会事,只是骂了一声抽血的:
    “你真是胡闹。”
    就跑进产房去救县长的女人了。



    那天傍晚收工前,邻村的一个孩子,是有庆的同学,急冲冲跑过来,他一跑到我们跟前就扯着嗓子喊:
    “哪个是徐有庆的爹?”
    我一听心就乱跳,正担心着有庆会不会出事,那孩子又喊:
    “哪个是她娘?”
    我赶紧答应:“我是有庆的爹。”
    孩子看看我,擦着鼻子说:
    “对,是你,你到我们教室里来过。”
    我心都要跳出来了,他这才说:
    “徐有庆快死啦,在医院里。”
    我眼前立刻黑了一下,我问那孩子:
    “你说什么?”
    他说:“你快去医院,徐有庆快死啦。”
    我扔下锄头就往城里跑,心里乱成一团。想想中午上学时有庆还好好的,现在说他快要死了。我脑袋里嗡嗡乱叫着跑到城里医院,见到第一个医生我就拦住他,问他:
    “我儿子呢?”
    医生看看我,笑着说:
    “我怎么知道你儿子?”
    我听后一怔,心想是不是弄错了,要是弄错可就太好了。
    我说:
    “他们说我儿子快死了,要我到医院。”
    准备走开的医生站住脚看着我问: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我说:“叫有庆。”
    他伸手指指走道尽头的房间说:
    “你到那里去问问。”
    我跑到那间屋子,一个医生坐在里面正写些什么,我心里咚咚跳着走过去问:
    “医生,我儿子还活着吗?”
    医生抬起头来看了我很久,才问:
    “你是说徐有庆?”
    我急忙点点头,医生又问:
    “你有几个儿子?”
    我的腿马上就软了,站在那里哆嗦起来,我说:
    “我只有一个儿子,求你行行好,救活他吧。”
    医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可他又说:
    “你为什么只生一个儿子?”
    这叫我怎么回答呢?我急了,问他:
    “我儿子还活着吗?”
    他摇摇头说:“死了。”
    我一下子就看不见医生了,脑袋里黑乎乎一片,只有眼泪哗哗地掉出来,半晌我才问医生:
    “我儿子在哪里?”
    有庆一个人躺在一间小屋子里,那张床是用砖头搭成的。
    我进去时天还没黑,看到有庆的小身体躺在上面,又瘦又小,身上穿的是家珍最后给他做的衣服。我儿子闭着眼睛,嘴巴也闭得很紧。我有庆有庆叫了好几声,有庆一动不动,我就知道他真死了,一把抱住了儿子,有庆的身体都硬了。中午上学时他还活生生的,到了晚上他就硬了。我怎么想都想不通,这怎么也应该是两个人,我看看有庆,摸摸他的瘦肩膀,又真是我的儿子。我哭了又哭,都不知道有庆的体育教师也来了。他看到有庆也哭了,一遍遍对我说:
    “想不到,想不到。”
    体育老师在我边上坐下,我们两个人对着哭,我摸摸有庆的脸,他也摸摸。过了很久,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儿子是怎么死的。我问体育老师,这才知道有庆是抽血被抽死的。当时我想杀人了,我把儿子一放就冲了出去。冲到病房看到一个医生就抓就住他,也不管他是谁,对准他的脸就是一拳,医生摔到地上乱叫起来,我朝他吼道:
    “你杀了我儿子。”
    吼完抬脚去踢他,有人抱住了我,回头一看是体育老师,我就说:
    “你放开我。”
    体育老师说:“你不要乱来。”
    我说:“我要杀了他。”
    体育老师抱住我,我脱不开身,就哭着求他:
    “我知道你对有庆好,你就放开我吧。”
    体育老师还是死死抱住我,我只好用胳膊肘拚命撞他,他也不松开。让那个医生爬起来跑走了,很多的人围了上来,我看到里面有两个医生,我对体育老师说:
    “求你放开我。”
    体育老师力气大,抱住我我就动不了,我用胳膊肘撞他,他也不怕疼,一遍遍地说:
    “你不要乱来。”
    这时有个穿中山服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让体育老师放开我,问我:
    “你是徐有庆同学的父亲?”
    我没理他,体育老师一放开我,我就朝一个医生扑过去,那医生转身就逃。我听到有人叫穿中山服的男人县长,我一想原来他就是县长,就是他女人夺了我儿子的命,我抬腿就朝县长肚子上蹬了一脚,县长哼了一声坐到了地上。体育老师又抱住了我,对我喊:
    “那是刘县长。”
    我说:“我要杀的就是县长。”
    抬起腿再去蹬,县长突然问我:
    “你是不是福贵?”
    我说:“我今天非宰了你。”
    县长站起来,对我叫道:
    “福贵,我是春生。”
    他这么一叫,我就傻了。我朝他看了半晌,越看越像,就说:
    “你真是春生。”
    春生走上前来也把我看了又看,他说:
    “你是福贵。”
    看到春生我怒气消了很多,我哭着对他说:
    “春生你长高长胖了。”
    春生眼睛也红了,说道:
    “福贵,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摇摇头说:“没死。”
    春生又说:“我还以为你和老全一样死了。”
    一说到老全,我们两个都呜呜地哭上了。哭了一阵我问春生:
    “你找到大饼了吗?”
    春生擦擦眼睛说:“没有,你还记得?我走过去就被俘虏了。”
    我问他:“你吃到馒头了吗?”
    他说:“吃到的。”
    我说:“我也吃到了。”
    说着我们两个人都笑了,笑着笑着我想起了死去的儿子,我抹着眼睛又哭了,春生的手放到我肩上,我说:
    “春生,我儿子死了,我只有一个儿子。”
    春生叹口气说:“怎么会是你的儿子?”
    我想到有庆还一个人躺在那间小屋里,心里疼得受不了,我对春生说:
    “我要去看儿子了。”
    我也不想再杀什么人了,谁料到春生会突然冒出来,我走了几步回过头去对春生说:
    “春生,你欠了我一条命,你下辈子再还给我吧。”
    那天晚上我抱着有庆往家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抱累了就把儿子放到背脊上,一放到背脊上心里就发慌,又把他重新抱到了前面,我不能不看着儿子。眼看着走到了村口,我就越走越难,想想怎么去对家珍说呢?有庆一死,家珍也活不长,家珍已经病成这样了。我在村口的田埂上坐下来,把有庆放在腿上,一看儿子我就忍不住哭,哭了一阵又想家珍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先瞒着家珍好。我把有庆放在田埂上,回到家里偷偷拿了把锄头,再抱起有庆走到我娘和我爹的坟前,挖了一个坑。
    要埋有庆了,我又舍不得。我坐在爹娘的坟前,把儿子抱着不肯松手,我让他的脸贴在我脖子上,有庆的脸像是冻坏了,冷冰冰地压在我脖子上。夜里的风把头顶的树叶吹得哗啦哗啦响,有庆的身体也被露水打湿了。我一遍遍想着他中午上学时跑去的情形,书包在他背后一甩一甩的。想到有庆再不会说话,再不会拿着鞋子跑去,我心里是一阵阵酸疼,疼得我都哭不出来。我那么坐着,眼看着天要亮了,不埋不行了,我就脱下衣服,把袖管撕下来蒙住他的眼睛,用衣服把他包上,放到了坑里。我对爹娘的坟说:
    “有庆要来了,你们待他好一点,他活着时我对他不好,你们就替我多疼疼他。”
    有庆躺在坑里,越看越小,不像是活了十三年,倒像是家珍才把他生出来,我用手把土盖上去,把小石子都捡出来,我怕石子硌得他身体疼。埋掉了有庆,天蒙蒙亮了,我慢慢往家里走,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走到家门口一想到再也看不到儿子,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又怕家珍听到,就捂住嘴巴蹲下来,蹲了很久,都听到出工的吆喝声了,才站起来走进屋去。凤霞站在门旁睁圆了眼睛看我,她还不知道弟弟死了。
    邻村的那个孩子来报信时,她也在,可她听不到。家珍在床上叫了我一声,我走过去对她说:
    “有庆出事了,在医院里躺着。”
    家珍像是信了我的话,她问我:
    “出了什么事?”
    我说:“我也说不清楚,有庆上课时突然昏倒了,被送到医院,医生说这种病治起来要有些日子。”
    家珍的脸伤心起来,泪水从眼角淌出,她说:
    “是累的,是我拖累有庆的。”
    我说:“不是,累也不会累成这样。”
    家珍看了看我又说:
    “你眼睛都肿了。”
    我点点头:“是啊,一夜没睡。”
    说完我赶紧走出门去,有庆才被埋到土里,尸骨未寒啊,再和家珍说下去我就稳不住自己了。
    接下去的日子,白天我在田里干活,到了晚上我对家珍说进城去看看有庆好些了没有。我慢慢往城里走,走到天黑了,再走回来,到有庆坟前坐下。夜里黑乎乎的,风吹在我脸上,我和死去的儿子说说话,声音飘来飘去都不像是我的。
    坐到半夜我才回到家中,起先的几天,家珍都是睁着眼睛等我回来,问我有庆好些了吗?我就随便编些话去骗她。过了几天我回去时,家珍已经睡着了,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我也知道老这么骗下去不是办法,可我只能这样,骗一天是一天,只要家珍觉得有庆还活着就好。
    有天晚上我离开有庆的坟,回到家里在家珍身旁躺下后,睡着的家珍突然说:
    “福贵,我的日子不长了。”
    我心里一沉,去摸她的脸,脸上都是泪,家珍又说:
    “你要照看好凤霞,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她。”
    家珍都没提有庆,我当时心里马上乱了,想说些宽慰她的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傍晚,我还和往常一样对家珍说进城去看有庆,家珍让我别去了,她要我背着她去村里走走。我让凤霞把她娘抱起来,抱到我背脊上。家珍的身体越来越轻了,瘦得身上全是骨头。一出家门,家珍就说:
    “我想到村西去看看。”
    那地方埋着有庆,我嘴里说好,腿脚怎么也不肯往村那地方去,走着走着走到了东边村口,家珍这时轻声说:
    “福贵,你别骗我了,我知道有庆死了。”
    她这么一说,我站在那里动不了,腿也开始发软。我的脖子上越来越湿,我知道那是家珍的眼泪,家珍说:
    “让我去看看有庆吧。”
    我知道骗不下去,就背着家珍往村西走,家珍低声告诉我:
    “我夜夜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