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楼-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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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拉着什么,敖子书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惨状,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竟是不忍心进去。不多时,敖少广陪着沈芸、大奶奶也从过道里走进。
在楼里查看的方文镜忽然转身出来,将一页残纸递给敖子书,“你仔细看看。”敖子书一愣,问:“这能看出什么?”方文镜笑道:“亏你还是个藏书大家。”
敖子书抹干泪水,把手中的纸凑到眼前仔细辨认着,突然激动起来,转身看着沈芸、敖少广夫妇,大声道:“爹娘,三婶,这不是那些藏书上的纸页。”
三人也是一惊,敖少广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方文镜点头说:“这就是了,那些书册藏达百年之久,纸张和别的书自是不同,子书从小耳濡目染,怎么会不知道呢?更何况我多年与这些书打交道,几次潜入四大书楼去偷看,恐怕这里能纵览全貌的只有我和子书两人。
我们都说它不是,自然假不了……”
敖子书早就一头扎进了灰烬里,四下寻找,每拾起一张烧残的纸,辨认过后,就不住地摇头,激动地道:“这绝不是那些藏书上面的纸,这字也不同,墨也不是。”
敖少广和大奶奶都惊诧地看着儿子和方文镜。沈芸长舒了口气,点点头说:“这就对了,雨童死时跟我说了一句,说有人把书……后面就不知道了。我当时就有所怀疑,一定是有人将书偷运走了,所以今天便请师兄过来帮忙认证一下。”
大奶奶看着方文镜,嘴巴张了张,终于说道:“方……先生,敖家上下对你感恩不尽!”敖少广却皱起眉头,心说他就算是帮了这个小忙,便能将以前犯下的罪过还清了?对妻子这句话颇不以为然。
方文镜含笑道:“大奶奶这样说,方文镜可真是愧疚万分,当年我做过多少恶孽,敖兄还是不计前嫌,放我进门,文镜若是不能帮着敖家将书找回来,哪还有脸面跟诸位相见?”敖少广听了这话,心里觉得舒服,没成想十几年不见,这方文镜倒是变得谦逊了。
5、情殇与回归(4)
敖子书急声问:“方师傅,那依你看,这书会是谁偷的?”
方文镜微微一笑,似已智珠在握,“玩这手偷梁换柱的,当然便是那些丢书的人。”
众人都是一呆,方文镜继续道:“这贼喊捉贼的妙处就在于,告诉大家我藏的书已经不在了,你们不必惦记,太月院当年便做过这样类似的勾当。或者各楼相互派出贼来,偷得好书藏于自己楼中,却又嫁祸于落花宫,他倒躲在楼中自己安享,让本宫担当这个骂名。这等事你们几个楼都曾做过。再者有人丢书,是因为家贼卖书赚钱,却又没脸示人,也栽到落花宫头上。当年南湖楼就属于这类,我其实没偷几卷,大多都是孔家自己人偷走,将老太爷气死,那孔一白回家之后,却咬牙切齿找我报仇。岂不可笑?”
敖子书听得入神,不觉嗟叹,“原来偷书藏书背后竟有这样多的原由。原本圣洁的东西竟变得如此龌龊了,真是愧对祖宗!”
方文镜赞赏地看着他,说:“骂得好!子书,你倒说说书是什么东西?方某向来恃才傲物,不屑理会常人读书的事情,最近却也在想,书是何物?为何始皇帝要焚书坑儒,为何董仲书又能独尊儒家,为何千百年来我中华大地文泽理厚绵延不绝?其实都缘于这个书字。书乃先贤的圣德,书乃上古流传下的大道,书乃文明之缘,但方某也曾被书所累,沉溺于书中不能自拔,幸好上天赐与方某机缘,得在高山之颠巨石之上参悟数日,这才大彻大悟,书原来就是这两个字。”
敖子书不觉脱口问:“哪两个字?”
“仁和!”方文镜叹道,“读书人读书破万卷,为的不是身外之名,黄金万两,官场得意,那样就会被书所累。它应是醒悟天地之大道,醒悟民生之疾苦,醒悟做人之悲欣,不然的话,尽管你著书丰厚,这两个字在你这里它却还睡着……”
沈芸见两人一碰到便咬文嚼字,笑道:“师兄,你想让子书醒悟,也不争在这一时啊!我们还是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做?”
敖少广看了方文镜一眼,咳嗽了声,对儿子说:“子书,还不快扶方先生下去歇息?”方文镜知道他不愿意自己过多掺和进来,也就不强求,转身随着敖子书走出过道。
院内寂静无声,敖少广背着手一步步走着,低头沉思,沈芸和大奶奶心里其实都有了主张,却谁都不先开口,只待着他来拿主意。这敖家日后也合该由男人来主事了。猛见敖少广一转身,对她们说:“我们马上召集各大书楼前来印证此事,先洗清了敖家的冤屈,再一起商讨如何追回那些书!”两个女人听他这一说,都赞许地点点头。
九、终结篇
1、往事不堪回首(1)
当天下午,临近黄昏时,敖少广派出的人终于把三大书楼的楼主请了来,西风堂主和千心阁主、太月院少主一见到敖少广夫妇和敖子书便气势汹汹,逼着他们马上给出个答复。自从在南湖楼被那周名伦煽动起火来后,他们更对敖家恨之入骨,正准备着明日纠集人马前来闹腾,不成想敖少广倒是先派人来请了。
沈芸因为是落花宫弟子的身份,这场合自然不好露面,大事便落到敖少广一家人头上,大奶奶瞧见这几个楼主说话丝毫不讲情面,不禁替丈夫和儿子担心,委实怕他们压不住阵脚。敖少广自觉找出了有利的证据,却也不慌乱,大声道:“各位,叫大家来不是为了怄气,而是因为发现了一件很蹊跷的事。我家子书已经查看过了,在风满楼现场所烧过的书并不是你们各楼所藏。”
几个人听了都惊诧地抬头看着敖少广,“你说……什么?”“你那天不是说我们的书被一把火烧个干净吗,如何今天又改口了?”“那你说我们的书现在何处?”
敖少广苦笑道:“我们也是才发现那些在风满楼里烧过的书绝不是你们各楼所藏。至于下落,我看很有可能是被人调包了!”
西风堂主打量着敖少广的神色,问:“那少广的意思是?”
“当务之急是要封锁水道,在陆地设关卡,那些书一定没有被运出去!”见众人面面相觑,似不相信他所说的话,敖少广又道,“各位,这事关系到我们几家藏书楼的生死,祖宗积下的百年财富不能让我们一日散去,还望诸位配合。”
千心阁主铁青着脸,点了下头,“若真是这样,那倒邪门了。风满楼自恃守卫森严,落花宫竟然能在你敖少广的眼皮底下偷梁换柱,确实蹊跷啊!”跟西风堂主和太月院少主相互交换个眼神,冷笑起来。
太月院少主恨恨地道:“谎话编得可真好啊!一会儿说书烧掉了,一会儿又说被人调了包,你以为我们都是三岁孩子,就信你这片面之词?”
西风堂主冷冷地瞧瞧敖少广,又回头看看敖子书,“要我们信你却也不难,除非让我进去亲自查看。”另外两人也一致附和,非要上风满楼不可。敖子书迟疑地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不知该不该答应这要求。
敖少广叹了口气,说:“事到如此,也顾不得许多了,各位先请看这些未烧尽的书页,给出个说法来,再商量别的事却也不迟。”一挥手,便有家丁将从火场中所搜集到的残页端上来,一一发给大家鉴别。
过得会儿,敖少广看到西风堂主跟那两个人递了个眼色,先冷笑起来,“各位,少广说的没错,那书是没有被烧掉。”然后又转头盯着敖子书说:“好了,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们将书藏哪里了吧?”
敖子书听了他第一句话,本是长长松得口气,听此一问愣住了,“什么?我怎么知道?”
西风堂主叹道:“子书啊,你这玩笑可开大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是风满楼的楼主,你该明白这些书对我们各楼是何等的分量。没有它们,我们百年的藏书楼便是毁于一旦了。
快,我们知你爱书心切,不会怪你,只要你现在把书交出来。”
太月院少主见状,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管是真烧还是假烧,总之是要一口咬定敖家所为,也忙附和道:“正是,说起来我们还要谢你呢!若非你知道风满楼将会有这场大火,先将书藏好,我们这些珍本可真的要毁了。”
敖子书吃一惊,瞪着他们,气得直哆嗦,“你们不就是说我想假借火灾将书偷偷归为己有吗?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千心阁主却哈哈笑着,上前拉住敖子书唱起了红脸,“子书啊,我们知道你这孩子实诚,不会这样想你的,只要你肯交出来,我们怎会冤枉你呢?”
大奶奶脸色一变,实在看不下去了,叫道:“各位,请听我说……”
西风堂主马上冷冷地质问,“怎么,莫非是大奶奶私下作的主,连子书也不知道?”众人都回过头盯着她,大奶奶脸色苍白,手紧紧地抓着椅子背儿,“好啊,几位说起来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何行事却像泼皮无赖似的,不分青红皂白,逮谁咬谁?”
千心阁主回头看着众人,大声道:“大奶奶这样说话可就有些过了,再怎么说这还是在你们敖家,我们就是想闹,也翻不过你家少广的五指山不是?不过,今天可要把话说清楚,我们也不想骚扰敖家,可若是没有结果,我们几大书楼垮了,恐怕敖家这风满楼也不会单独立在这嘉邺镇上。”
敖少广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听他说出这等威胁的话来,重重地一拍桌子,“你们还要怎样!”门外的护楼兵听他这一发威,马上一起举枪对准众人。
太月院少主冷笑道:“怎么,软的不成开始来硬的了,好啊,你们若非心虚也不会这样对我们。依我看,这书八成就藏在那楼上,要不他敖家也不会这么紧张。”
大奶奶见事情越闹越拧,赶忙上前按住了丈夫,又示意护楼兵撤去,这才对众人说:“各位,为了表示我敖家的清白,你们想搜哪儿就搜吧,我们决不拦你们!”敖少广还想反驳,她暗中掐了他一下,“不过,我们还不至于傻到叫各位全上风满楼,便请西风堂主代大家上楼一看,如何?”
西风堂主听了正合心意,忙道:“如此甚好!”于是敖子书头前带路,西风堂主后边跟着,两人上得楼去。敖少广恨恨地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后悔听了方文镜那厮的话,又凭空惹出这等是非。
1、往事不堪回首(2)
众人都鸦雀无声地听着上面的动静。约有一炷香的工夫,听得脚步声响,两人又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西风堂主面色沉重,冲着大家摇了摇头,说:“上面确实没有。”
大奶奶眼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如何诸位,我敖家还不至于像你们说的那样卑鄙吧!”
话音才落,太月院少主便轻声道:“你们也不会蠢到把赃物藏在楼上面。”声音虽小,却听得很清楚,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敖少广脸色铁青,喝道:“你们这样血口喷人,不怕遭报应吗?”
太月院少主也拍案而起:“怎么着,我就骂了。谁不知道你风满楼跟落花宫一脉同枝?敖子轩他娘,还有敖谢天那个白眼狼,哪个不是落花宫的贼?你敖家早跟他们暗中串通好了,办个什么赏书大会,诱我们拿出书来,然后趁乱放把火就将书全都运走。你们敖家人好不狠毒,竟是要我们这几家的文脉一把连根扯断呢!”
西风堂主别看登了一次风满楼,捡个便宜,说话依旧不留情面:“几位,我们今天上午在周家听到什么话来着,那位周先生说了,此事完全是落花宫和敖家串通一气,当晚假借赏书为名,偷将各楼的藏书运了出去。而周家大小姐侥幸发觉,坏了他们的事,才遭致毒手。那周先生是何许人也?抛开他的德望不说,只他跟敖府是姻亲这一桩上,若非真的查明了底细,如何能诬陷起亲家来?”
大奶奶和敖子书听他这一说,脸色大变,敖少广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说:“他果真是这样告诉你的?”
千心阁主在一旁瞧着不妙,害怕敖少广当场翻脸,将他们几个扣在这里,赶忙打起圆场,笑呵呵地说:“各位别伤了和气,我们几家毕竟在此地平安相处了百年,什么风雨没经历过,难道非得撕破脸皮不成?依我看,不如大家都相互让一步。对了少广,日前我们在周家已立过誓约,谁要替各大书楼找回藏书,我们几家除了重金赏他外,从此几家书楼的藏书随他翻阅!周先生对此举也是全力赞同,并拨了款子帮我们调教护楼兵,共同对付落花宫一伙狗贼。过两天我们将在镇上开会,推举嘉邺地面藏书界的总楼主,风满楼若是愿意跟落花宫划清界线,到时间也可以将护楼兵交出来,由总楼主